反叛的大魔王 第一七一章 至暗時刻(12)
刷著黑漆貌似擎天柱的重型卡車并沒有進入伯林市區,而是繞著環城公路,駛入了一片林地,這里已經沒有了水泥路,只有石子路,大卡車放慢了速度,除了碾過石子路沙沙的響聲在車廂內清晰可聞,還有針葉林樹枝剮擦著貨柜的聲響。偶爾遇到堅硬的樹枝,那銳利的聲音直刺耳膜,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但相比這令人焦躁的聲音,成默的陳述更叫人心神難寧。除了雅典娜,所有人都對滿桌的美食視而不見,緊盯著成默,仿佛整個獵人小屋只有他一個人存在。
當成默停止說話時,獵人小屋里的氣氛還被一種粘稠的灼熱所籠罩,無處不在的熱氣像是水,人就端坐在桑拿房里,成默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有股魔力,似乎他每瞧一眼壁爐里燃燒著的柴火,火焰就會隨之沸騰。
溫度一次又一次在升高,畢竟了人可以承受的極限。
杜冷身體燥熱,心中卻發冷,他悄悄環顧了一圈,也就雅典娜若無其事的樣子,大家都是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最好笑的是關博君,叼在嘴里的香腸掉在了腿上都渾然不知,其他人也沒好多少,就連零號的手也攥緊了,長滿黑毛的手背上隱隱全是汗水。害怕的不只是他一個人,這讓他心里好受了一些。他驅趕出大腦內成默是不是瘋了的想法,仔細思忖,可行性竟不低。
他看向了面無表情的成默,覺得坐在那里的人是一架沒有感情的思考機器,就像是戰勝了柯潔的alphago。用冰冷和詭異戰勝了人類人性中的脆弱與柔軟。
在叫人窒息的緘默中,零號先動了一下,他拿起了桌子上的伏特加酒瓶,像是灌礦泉水一樣,把清透的酒液倒進了嘴里,一整瓶750毫升60度的伏特加,就這樣被他一口氣喝完。他放下酒瓶,抬手抹了抹露在鐵面具下的嘴唇和長滿細密胡須的下巴,“成默,還記得小丑西斯在巴黎做的那些事情嗎?”
“當然。”成默點頭,“怎么能忘記。”
“那些事是小丑西斯策劃的,拿破侖七世給他提供了便利,我給他安排了人手。”零號說,“可到頭來,我的目標一樣都沒有達成。還被拿破侖七世送進了冬宮......”
“拿破侖七世不是我。”成默微笑了一下,“如果他是我,你和阿米迪歐就不會坐在這里和我坐在這輛貨柜車里了。他足夠狠,可他太要面子了。我不要,我無所謂。”
零號凝視著成默,片刻之后才低聲說:“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戴上王冠,等你戴上王冠就不會這么說了。”
“你以為我是為了神將的位置?”成默深深的望了零號一眼,眼神中夾雜著莫可名狀的嘲諷,“如果你認為一個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母親,還失去了他的妻子.....也許不久以后連生命都會失去的人,渴望的只是一頂王冠,那么你是在侮辱誰?我偉大的父母?我圣潔的妻子?還是卑劣狠毒的我?”
一群飛鳥從森林間驚起,它們撲騰著翅膀竄出了茂密沉郁的針葉林,發出了哀悼似的鳴叫。
零號盯著成默,從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鐵面具上倒映著的火苗,他感覺到了漫長的暗夜,也感覺到了輕蔑的憤怒,危險在他溫和的眼眸中閃爍。
在簡短的對視中,窗戶中的視野豁然開朗,卡車停在了一個不大的湖邊,湖邊佇立著一排木屋,還有帳篷,像是一處營地。星星點點的篝火在帳篷前燃燒,在深藍的夜幕中能看見淺淡的煙痕。
焦灼的氣氛隨著卡車慢慢停下有所緩和,零號從沙發里站了起來,“到了。”他低頭看向了成默,“成默,你是我見過最理智的瘋子。”
成默也站了起來,“我就當這是夸獎?”
“這是最高的贊美。”零號說,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成默先走出卡車內的獵人小屋。
阿米迪歐注視著成默的背影,覺得渾身毛毛的,像是有數不清的火蟻在身上爬,低聲自言自語,“我以為顏復寧就是瘋批的巔峰了,沒想到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長江后浪推前浪.....”
一旁的關博君頭發都已經汗濕了,整個人像是蒸了桑拿一樣,他掏出紙巾,擦了擦皺成苦瓜的臉,“你說錯了,應該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
“謝謝你的糾正。從今天開始我會更加的苦練中文。一定要達到使用成語,不會說錯的程度。”阿米迪歐聳了聳肩膀說,“我確定下個時代是屬于夏國的時代,讓我們提前為王的誕生鳴響禮炮!”
關博君強笑了一聲說:“喲?老二刺猿了?”
阿米迪歐一臉懵逼,“二次元?”
“不提這個。我覺得你需要感受更精髓的夏國文化.....”關博君按捺不住,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銅八卦鏡,“天師葛洪開光的八卦銅鏡,保管邪魅不敢接近,自見其形而逃。”
“我可是比立時王子,自帶圣光護體,怎么可能害怕邪魅?”
“王子?”
“王子。”阿米迪歐點頭,“記錄在冊的王子,有封地的。”
成默走出車廂內的獵人小屋時,堆積在卡車貨柜箱里的貨物已經被幾個條頓八十八騎士團的面具人瞬間卸完,在大開的貨柜門中可以看到微波蕩漾的黝黑水面,以及遠處燃亮的高塔。他站在貨柜車箱的邊緣停住了腳步,遠眺燈火綿延的伯林,在城市的中間有一道不甚明顯的界限,一邊的燈光更稠密,一邊的燈光則略微稀疏,如同海與河的交界處。
“那是東伯林電視塔,當年蘇維埃為了‘東風壓倒西風’,特意修了一個比西伯林更高的電視塔,這座塔的高度比埃菲爾鐵塔還要高45米,下面就是著名的卡爾瑪可思大街......”零號低聲說道。
成默凝望著那座高聳的巨塔,淡淡的說道:“歷史真是有趣。在蘇維埃解體之后,資產階級為了抹殺這個偉大國家的存在不遺余力。他們用電影、用書籍、用網絡篡改歷史,把它形容成邪惡的、十惡不赦的帝國,完全忘記了二戰是誰捍衛了正義最后的榮光,是誰成為了人類的先驅者。是的,它的確失敗了,不過,它是敗給了自己,而不是腐朽的資產階級。它死于過于偉大的理想,與無法匹配的現實.......”他瞥了零號一眼,“但我相信,不論是蘇維埃還是神圣羅馬帝國,最終都會在歷史的巨浪下灰飛煙滅。”
沁涼的空氣中回蕩著松濤聲,遠處閃亮的高塔像是一束破土而出向上生長的光。
有些光輝的思想注定不朽。
它鐫刻在人類歷史上熠熠生輝。
“我已經聽到了神圣羅馬帝國城墻在浪潮中松動的搖晃聲......”
零號于伯林蕭瑟冰冷的夜風中低語。
“歐宇已經就太平洋上的戰事答應為我們斡旋。沒有人愿意我們和星門爆發劇烈的沖突。”于高遠雙手緊握,面色嚴肅的說,“我想就算是星門也不想和我們戰斗到底。他們的戰略目標是控制伊甸園,以及壓制我們的發展。而不是摧毀三號艦隊或者其他的什么,對他們來說那除了還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錢和武力之外,毫無意義。他們的財政以及岌岌可危了。只要我們給他們一些面子,然后適當的.....”
謝繼禮雙手撐著桌子,逼視著于高遠沉聲說:“只要我們給他們一些面子?你在說什么胡話?戰場上拿不到的東西,你覺得談判桌上就能拿到嗎?你真的覺得這種情況下和星門坐在一起,是你給他們面子,而不是他打了你左臉,如今還要打你的右臉?”
于高遠沒有和謝繼禮對視,他垂著眼簾不緊不慢的說道:“謝繼禮同志,我們太極龍講究‘師出有名’,曹劌論戰時先要問統治者靠什么參戰,我們太極龍也始終強調自己是正義之師,可我們遠征太平洋,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戰略,那里是星門的后花園。我們本就不該去,如今還被星門扣上了大帽子,那就更是師出無名了。我知道太平洋是公海,是星門先發動攻擊,大家都很憤怒,心里也都憋著一股火,但是古人告誡我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該冷靜下來,審時度勢。我們太極龍也不過是剛剛崛起,將強未強。盡管我們的艦艇數量和星門差距不是那么大,但從戰斗經驗和天選者素質來看,尤其是在神將的配置上,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眼下絕不是會戰的好時機,為了百年大計著想,不能因為因為有一些冠冕堂皇義正辭嚴的理由而去實施什么‘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他停頓了一下,環顧了除謝繼禮之外的人一圈,“請在座的各位務必保持理性,不要被情緒所控制,做出無法挽回的決定。”
“所以呢!”謝繼禮直起身子,他僵硬的面容劃過了壁燈溫暖光暈籠罩的范圍,沉入了深海般的黑暗中,他像是嘆息般的低聲問,“你覺得我們應該交出什么,給星門一個面子。”
“無非是些經濟上的利益,他們也需要我們的支持來緩一口氣....”于高遠頓了一下,“另外也許還得適當的做出一些改變,就像十多年前我們做過的那樣,比如允許烏洛波洛斯的私有化.....比如放開.......”
謝繼禮的太陽穴在跳動,手指也在微微顫抖,雖然他外表溫文爾雅,他也知道自己必須表現的從容不迫心平氣和,他清楚他如果把心底的話用強烈的語氣表達出來的話,很可能會適得其反。可他還是沒有能夠抑制住胸腔里夾雜著痛苦的憤怒。
“我....我們這個組織在這片土地上奮斗了一百年,耕耘了一百年,就是為了讓我的祖國不再坐在談判桌上,被迫簽下任何我們不想要簽下的條約。只要我還坐在這個位置上,就絕不同意發生如此恥辱的一幕!”謝繼禮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絕不!”
會議室里都被謝繼禮突如其來的怒火給嚇住了,坐在墻邊的機要秘書忘記了記錄,鋼筆在記錄簿上拉了長長的一道藍色痕跡,像是在吟唱一曲失控的詠嘆調。
于高遠平靜的問道:“你的意思是杜絕一切和談的可能性?”
謝繼禮沒有理會于高遠,他大聲說道:“劉玉,通知四號艦隊前往白令海峽,通知一號艦隊和東紗基地做好攻擊星門官島和硫黃島基地的準備!”他看向了一側的六名機要秘書,怒吼道,“記錄下來!這個命令是我簽發的,所有責任我謝繼禮一肩承擔!”
于高遠的白眉毛也在裊裊的煙霧中抖動,他第一次看向了謝繼禮,冷聲說:“謝繼禮,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就算死,我也會站著死。”謝繼禮收斂了臉上的激憤表情,他轉身大步走向門口,用不容置疑的語氣低聲說,“散會!”
成默坐在折疊椅上舉著一串香腸在篝火上翻滾,香味在冷風中彌漫,火星在暗夜里飄飛,泛波的湖面倒映著遙遠的燈光和近處的火焰,像是鏈接著時空的鏡子。
他將烤好的香腸遞給坐在身邊的雅典娜,隨后低聲說:“我知道,你們會很奇怪我為什么會帶上你們。”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付遠卓認真的說,“我感到很欣慰。”
“這也算是一種認可?”顧非凡自我解嘲的說,“帶我們見識一下里世界的大人物?拓寬一下眼界?”
關博君打了個哆嗦,“沒想到阿米迪歐竟然是那個比立時王子阿米迪歐,我記得他天榜排名最高到過34。”他又傻呵呵的笑了起來,“我今天賣了個八卦銅鏡給他,算不算光宗耀祖了?”
“相比零號,阿米迪歐的王子頭銜都有些平淡無奇啊!”杜冷看了眼雅典娜,“不過說起來,我們應該早就習慣了才對,可為什么還是感到震驚?”
“難道不是因為成默那聳人聽聞的計劃?”顧非凡苦笑道,“md,我以為殺死陳放已經是高潮了,結果才是剛開始.....”
關博君舉起了手,怯生生的說道:“我現在可以要求回去嗎?我已經后悔跟著你們來伯林了。”
顧非凡拍了拍關博君的肩膀,“如果有什么‘時空回溯’的技能,那么后悔就是有意義的。現在已經遲了......認命吧!上了成默這艘賊船,只能死在這上面,跳是跳不走的.....”
關博君放下手,推了顧非凡一下,“喂!什么死不死的啊!別說的這么不吉利!”
顧非凡沒好氣的說:“你不是搞推銷搞得暈頭了吧?關博君......爺們點好不好?”
關博君挺起胸膛,“我....我怎么不爺們了?我告訴你我爺們的很.....”
“你干了這瓶我就信你是個爺們。”
關博君滿臉疑惑的問:“我一個大老爺們你灌我干什么?”
顧非凡和關博君兩個人像是吳x凡和爽子吵架——針瘋相對,這讓凝重的氣氛在笑鬧中煙消云散,在車上被嚇到幾個人還沒有吃東西,此時紛紛的拿起叉子開始燒烤就著啤酒大快朵頤。很快腳下就擺滿了空掉的啤酒易拉罐。
關博君打了個酒嗝,帶著幾分醉意說道:“成默,你還沒有說帶我們來伯林干什么呢!”
“因為這一次會死很多人?”火光中成默隱去了臉上的淺笑,低聲說,“如果你們不跟著我來,很快就要上艦,上了艦你們犧牲的可能性比跟著我大太多了。我希望你們能在這場戰斗中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將來必將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這是我的一點私心,也是對未來的景愿。”他頓了一下,“不管你們把不把我當做朋友.....”
眾人的表情都沉了下去,動作也像是僵在了伯林的寒風中。
“也許你們覺得我是個危險的好戰份子。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和平主義者,但我也不喜歡戰爭。我曾經琢磨過很多偉大戰略家的輝煌戰例,最開始我崇拜的是拿破侖和克勞塞維茨式的決戰決勝,后來我更敬仰xxx,任何人都是跟隨著歷史的潮流順勢而為,古今唯有他一人擺脫了歷史的局限性,站在潮頭笑看風云。”成默仰頭又喝了一口啤酒輕聲說,“這一次,我不覺得是戰爭,我認為是革命。任何人都有權力罷免作威作福的統治者,我可以從宗教,從法律上引出十三條箴言予以證明,這些箴言決不是帝國以其全體天選者能毀滅得了的!他們以暴力迫害全球人民,以金融向全球課征重稅,他們是不折不扣的強盜,他們是全世界不共戴天的敵人!推翻星門的統治,是世界最大的快慰!這無關其他,而是我們必須站出來拿著刀劍把占據在金字塔頂端的惡人掃下來。”
火焰在寒夜中燃燒,深藍的天際亮起了一顆啟明星。
“我說這些,可能你們會覺得有些大逆不道或者冠冕堂皇.....”成默站了起來,他捏爆了手中的易拉罐,酒液四濺,“但,是就是吧!我有資格審判它!”
“入關!”
“入關!”
“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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