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節 大宛戰局
河西地方行政權力,一落到手中,張越旋即就徇私、瀆職、貪污等罪名,定點清除了數百名不怎么聽話的地方官吏。
其中,包括兩位太守與一位郡尉。
當然了,他本身是沒有權力處置這些人的。
所以,只能以天子節,召他們來黑城塞,變相的軟禁起來。
同時,派人快馬往長安,呈遞彈章。
做完這些事情,整個河西,立刻噤若寒蟬。
張越的威權,于是徹底在河西地區沉淀下去。
只是,張越卻覺得還不夠!
因為,這只是虛假的權威,不過是名頭上好聽罷了。
地方官與地方機構,依然不是他的人馬,若想搞鬼,隨時都可以!
所以,張越立刻就著手準備,在河西推行公考,以選拔人才,充實地方。
同時,命人回長安,請見太學祭酒董越,請求董越盡快的發動一批士子,前來支援邊疆。
就在張越準備離開居延,前往河湟,并順便處置河西內附藩部問題時,田水派人送回了他在大宛戰場上的第一份觀察報告。
張越將這份報告看完,合起來,交給方煒,囑托道:“收起來,命人復刻一份,送回長安,轉石渠閣歸檔!”
“諾!”方煒領命而去。
張越則有些感慨的嘆道:“宛人的祖先,恐怕做夢都不會想到有今天!”
曾幾何時,馬其頓帝國橫掃歐亞,兵臨印度河,鞭笞著婆羅門,
其先鋒更是越過蔥嶺,橫渡藥殺水,于大宛腹地建立起了為夸耀其武功的亞歷山大極東之城。
便是在百余年前,安條克三世東征,也差點重寫了亞歷山大的征服史。
然而,在現在,大宛,這個馬其頓希臘人的后裔所建立的王冠,已經淪為多國混戰的戰場。
匈奴、烏恒騎兵,在其境內肆虐。
一座座歷史悠久的鄔堡,在戰火之中焚毀。
數不清的百姓,被匈奴、烏孫騎兵所捕,然后在貴族的清點、分理下,依照性別、年紀、外貌分級。
就像牧民們將牛羊按照雌雄、大小、毛發分圈一般。
戰敗者與被俘者毫無尊嚴的被一根根繩子串著,驅趕著向著匈奴的西域押送。
沿途,哭泣聲響徹天地。
按照田水的描述是‘淚如雨,延綿不絕,藥殺水為之哀戚’。
但,這已經是這些人最好的下場了。
而且,還是漢家介入后才得到的待遇。
不然,這些俘虜起碼會死掉大半!
如今,有了田水領銜的漢家戰場觀察團,最起碼,匈奴人不敢隨意下死手了。
若是僅僅是這樣,張越還不會感嘆。
關鍵是,田水報告說,在大宛軍隊里,發現了明顯非大宛的軍隊。
匈奴人更捕獲不少俘虜,審訊后得知,他們乃是來自康居的騎兵。
這讓匈奴人暴怒不已,已經決意,滅亡大宛后,就將康居提上下一個攻擊目標的日程。
而康居戰俘們,還同時向匈奴人揭露了另外一個事實他們是受月氏人的邀請,才能介入大宛戰爭的。
于是,匈奴貴族聞之,如飲烈酒。
當場就亢奮起來,據田水觀察和探知的情報,匈奴人正在加緊審訊戰俘,搜集有關月氏的情報。
有匈奴貴族,甚至在私底下說出了一句讓張越膽戰心驚的話:“何必與漢死戰?不如西求月氏擊之,獲其土地、人民、牲畜,豈不樂哉?!”
若此人的言論,變成匈奴人的主流想法。
張越知道,匈奴人的西遷,恐怕遲早到來!
而匈奴一旦開始西遷,溈水流域的月氏大和尚能否擋住這些家伙呢?
答案恐怕是不能。
畢竟,匈奴,哪怕在漢軍面前,屢敗屢戰,看上去已經不足以威脅到漢室的東亞霸權了。
然而,匈奴到底是在東亞怪物房里,被養蠱百年的怪物。
其戰力之強,可以說除漢之外,無人能敵!
反觀月氏人呢?
當年他們就是匈奴人的手下敗將。
如今,距離月氏西遷,已去將近百年。
他們在溈水流域,建立起了自己的統治,但他們周圍的敵人,實在是太孱弱了。
唯一一個可與之爭鋒的大夏王國,在月氏人抵達時,便已經在內亂與政變之中,混亂了數十年。
其他所謂對手,都是些像三哥、康居這樣的敵人,連給月氏人練手的能力都不足。
張越就記得,歷史上,東漢初年,全盛時期的貴霜帝國,以七萬大軍挑釁東漢,然后被班定遠帶著兩千不到的漢軍,按在地上反復摩擦。
所以,真不是張越看不起月氏人。
實在是,他們在東亞這個怪物房里的怪物們眼中看起來,就像是一群小學生玩農藥,純屬菜雞互啄。
恐怕連列陣對決的資格都欠奉,直接會被打到六分投。
故而,張越不得不暫緩行程,留在居延,密切關注局勢變化。
果不其然,只過了數日,田水的第二封報告,就送抵了居延。
雖然這兩份報告,相隔只有數日,但其日期卻間隔了半月。
在這份新的報告中,田水向張越匯報了匈奴人的最新進展:秋八月辛卯,匈奴克貳師城,殺其城守,得降卒七千,捕虜士民百姓兩萬余,于是搜羅貳師城附近三百里,求得大宛馬三千余匹。
“八月辛卯?”張越換算了一下:“是二十日前,八月二十三啊……”
換而言之,匈奴人的動作非常快,快到讓張越驚訝!
自下郁成城,到下貳師城,只隔了不到兩個月!
這中間,還有大半個月是被張越喊停的。
看樣子大宛人的堅城要塞,在匈奴人從漢家學走的車、盾車與云梯面前,沒有想象中那么堅固。
而貳師既下,大宛人在整個藥殺水流域的統治已然宣告瓦解。
現在,匈奴軍隊可以肆無忌憚的逼近貴山城這座亞歷山大東征留在東亞的最后遺產。
老實說,張越對大宛人能不能堅持下去,深表懷疑。
“貳師城既失,貴山城在藥殺水的北岸就失去了支點……”張越找來大宛地圖,仔細研究了后,想著:“恐怕,如今大宛國中的投降主義氣氛會不斷高漲……”
十余年前,大宛人就已經對遠征的漢軍跪下來過一次。
現在,若匈奴人施加足夠大的壓力,張越覺得,大宛人沒有理由不跪第二次。
哪怕康居人給了他們援軍,而且看上去月氏人也向提供了某種承諾。
然而,若大宛人對戰爭前途絕望,那么投降是不可避免的。
且,有著郁成城的例子在前面,張越覺得,貴山城的大宛貴族,恐怕沒有那個決心抵抗到底!
而若匈奴人在今年內完成滅亡大宛的戰略,這對張越來說,是極為不利的。
所以,只是思索片刻,張越便有了決斷。
他立刻派人出發,趕往大宛,向田水傳達他的指令是時候,對匈奴人的戰爭行動,做出更加嚴格的約束了。
以仁義之名,以道德之名,盡可能的拖住匈奴人的進軍速度。
但這只能拖,而無法在根本上紓解大宛人的壓力。
所以,使者還帶去了張越的第二道指使命令田水與烏孫昆莫翁歸靡取得聯系。
暗示漢家將支持作為‘親戚’與‘盟友’的烏孫。
并暗示烏孫人,漢家將從經濟、軍械與物資方面,全力支持烏孫在大宛的‘正義事業’。
必要時刻,漢室當局,將授予烏孫昆莫全權處置大宛的權責。
毋庸置疑,這是挑撥離間。
是**裸的戰爭慫恿!
乃是要叫烏孫與匈奴聯盟破裂,并大打出手的計謀。
烏孫人會不會咬鉤呢?
張越判斷,只要烏孫人不傻,這個鉤子,他們必咬無疑。
原因很簡單若大宛滅亡,吸取整個大宛王國的人口財富與數百年積累的技術精華的匈奴,將在國力上對烏孫形成碾壓。
一旦貴山城陷落,匈奴是必然對烏孫下手的。
這是人的本性,也是匈奴人必然的戰略選擇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匈奴人那里會坐視烏孫人占據半壁大宛?
如何會忍受烏孫人將他們的疆域,擴充到大宛東部,與康居相連?
故而,張越知道,即使他不去慫恿,烏孫人也必定有與匈奴撕破臉的預案。
這就好比二戰初期,莫洛托夫與里賓特洛甫簽訂的那個蘇德互不侵犯條約一樣。
這個條約的簽訂,就是為了撕毀的。
且雙方,都有撕毀條約的決心與準備。
故而,張越的暗示與慫恿,只是在加快和加速這一進程,只是讓烏孫人更快更堅定的下定決心而已!
當然了,張越同時也做好了,萬一烏孫人蠢到愿意坐以待斃的準備。
他已經命令,在西域的西域都護府,立刻準備好供給六千以上騎兵在冬季遠征的物資準備。
包括御寒的毛衣、手套,防凍的蛇油、鯨油,以及大批可以在馬上就地食用的乳、馬奶酒、奶酪、肉干、醬料。
當然,若無必要,張越不愿意在冬季出兵。
因為,那太考驗漢軍的運氣了。
一旦陷入暴風雪中,準備再充分,也可能損失慘重。
九月初的大宛東部草原,草場已經在消亡。
對烏孫騎兵來說,最適合他們作戰的季節,正在漸漸遠去。
一旦草原的青草不再生長,那么,他們就需要從后方運輸大批補給來維持大軍的作戰。
而這對一個游牧王國而言,乃是沉重的負擔。
所以,烏孫軍隊開始收縮活動范圍。
同時,他們開始整理自己在這數月戰爭中所得的財富、牲畜。
這一戰,烏孫人是賺了個盤滿缽滿。
不過三個月,他們就征服了大宛的千里草原,甚至還越過大宛邊境,占領了一塊康居牧場。
比起土地,他們繳獲的戰利品,同樣豐盛。
在牲畜方面,他們繳獲了大宛王國數十萬頭牲畜。
僅僅是馬匹就多達數萬匹,其中,大宛馬及有大宛馬血統的戰馬就多達五千匹之巨!
更俘虜、捕獲了四萬多戰俘,這其中女子超過一萬。
這使得作為昆莫的翁歸靡,可以在戰后,多任命一個翕候,從而能打破過去烏孫的平衡,使得他的力量超過泥靡的支持者。
但……
翁歸靡臉上卻沒有絲毫笑容。
他甚至愁容滿面,雙眼血紅,望著南方,那匈奴人攻略的地區,這位昆莫憂心忡忡。
“匈奴人現在距離貴山城還有多遠?”翁歸靡問著身側的堂弟原安糜。
“回稟昆莫,已經只剩下不足百里了……”原安糜有些擔憂的道:“以現在的速度,若匈奴人抓緊時間,可能在暴風雪之前,就攻陷那貴山城……”
“是啊……”翁歸靡點點頭:“我們都低估了匈奴人,也高估了大宛人的戰力……”
原以為,郁成城、貳師城這兩座堅城就足夠將匈奴人拖在藥殺水。
哪成想,大宛人的戰力竟已如此不堪。
若郁成城之陷,還可以推給內應,那么貳師城的迅速陷落,就徹底震驚了翁歸靡與他的貴族們。
號稱僅次于郁成城與貴山城的大宛第三堅城,在匈奴人的車與大軍面前,連一個月都未能堅持就宣告陷落。
而通過郁成城與貳師城的戰役,匈奴人的攻城能力與經驗,已然積累起來。
貴山城,這座號稱漢塞之外最堅固的雄城,恐怕也未必能擋住匈奴騎兵的進攻步伐。
“當年,大宛人到底是怎么拖住漢家四年的?”原安糜忍不住發問:“到底是大宛人弱了,還是匈奴人變強了?”
翁歸靡想了想,道:“恐怕兩者皆有吧……”
“十余年前那一戰,大宛人的脊梁已經被打斷了,他們在過去的十余年中全賴漢人的庇護,方能自立……”
“而匈奴又在這十余年中,與漢合戰數次,天山會戰、匈河會戰、余吾水會戰……每次都能逼退漢軍,只在去年為那位鷹楊將軍所敗……”說到這里,翁歸靡忽然問道:“格里當,以你之見,若匈奴與我烏孫戰,誰勝誰敗?”
原安糜聽著,沉默起來。
因為他知道,以匈奴人目前表現出來的戰力,再看烏孫軍隊的表現。
十之**,被吊起來錘的一定是烏孫!
與匈奴的百戰之師相比,烏孫人,終究還是嫩了些!
“派人去康居吧……”翁歸靡忽然道:“我們是時候和康居人商量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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