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鄉 第四十三章可憐的云瑯
云哲跟藍田的婚事,是大漢國這個秋天里最重要的一件事。
皇帝下達了赦免令,于是,除過大逆之罪,余者都在赦免之列。
如今的大漢國,想找出一個真正的大逆不道之人很難。
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
為妖惡言,大逆不道。
離經叛道,罪大惡極,犯上作亂,死有余辜,罪孽深重為大逆不道的另外幾種解釋。
而危害君父、宗廟、宮闕等罪行是為大逆!
違反倫理道德要求的悖逆行為,都可以稱為“不道“或“無道“。
按照這個標準,就云瑯所知,這些被放出來的人其實沒有一個應該被放出來,全部應該執行大辟之刑。
包括他跟曹襄這兩個看似無辜的人。
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的。
水至清則無魚,只有泥沙俱下的時候,水中才會隱約看到大魚游動時掀起的波瀾。
有時候,云瑯非常的同情劉徹,他就像是一位揮舞著大棒的巨人,在自己的房子里用大棒敲打蚊子……動作稍微大一點,就會砸爛自己的家當。
司馬遷不知為何沒有放出來,依舊關在監獄中,王溫舒對他不聞不問,沒有繼續盤問,也沒有為他開脫,在王溫舒看來,如此作為,已經很對得起云瑯跟曹襄給他的那兩塊糖果了。
由此看來,司馬遷的罪名已經被定下來了,那就是——大逆不道!
老而彌堅的司馬遷把自己的書看的比生命更加的珍貴,怒火萬丈的劉徹也把自己的顏面看的比司馬遷的生命重要。
這兩人不可能有任何一方會退卻。
這個時候,云瑯也束手無策……
阿嬌在大宴天下,只要是在大漢國境內的六十歲以上漢人男女百姓,在云哲跟藍田大婚的那一天,都可以去官府領粟一斗,肉一條,魚一條,鹽一斤,麻布六尺。
只要是關中的漢人百姓,只要年紀不滿十歲,或者年過六十,就能領到同樣的東西。
而上林苑里的百姓,每一家還能多領到濁酒一角!
按照阿嬌的意思,這兩個孩子的婚禮要延續整整半月,皇帝也深以為然,他覺得應該有一場宏大的喜事,來沖淡關中大地上的血腥味。
云瑯非常的歡喜,不論此時多么的麻煩,他依舊歡喜,雖說整日里在家中迎接天下各路人馬讓他疲憊不堪,他沒有顯示出半點的不耐之意。
哪怕是官職再小的官員,他一樣殷勤招待,哪怕是再寒酸的士子,他一樣當做大儒來招待。
云氏莊園從十年前開始就有了一些鄉鄰,這些鄉鄰原本是上林苑宮奴,自從皇帝開始廢黜宮奴之后,這些人也就成了平民黔首,如今,各自有一小塊田地,雖然不能大富大貴,卻也過的衣食無憂。
鄉鄰們帶來的賀禮,無非是一籃子雞蛋,一只雞,一些剛剛成熟的瓜果,家底殷實一些的會帶來一只羊,或者一只大鵝……
每一樣禮物云瑯都親自看過,親自夸獎過,然后由梁翁等一干管事帶去云氏莊園喝酒。
曹襄已經喝高三次了,睡醒之后再一次勇猛的沖進酒宴場,高談闊論把酒臨風的模樣讓人羨慕。
董仲舒與老虎大王相互勸酒的模樣雖然惹人發笑,卻沒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合適的,相反,還非常的羨慕,一時間,老虎大王的嘴里已經不知道被灌進去了多少酒……
偌大的云氏熱鬧的如同集市一般。
劉徹就坐在長門宮的高處,一邊與阿嬌飲酒,一邊俯瞰云氏熱鬧的場面。
“這才是真正嫁公主的場面!”
劉徹喝了一口酒之后有些感慨。
“大漢國以后的公主,就應該這般嫁才能彰顯我皇家威儀,總是送去窮山僻壤之地與人和親,讓人心里不舒服。”
阿嬌也很滿意云氏的場面,跟著感嘆一聲。
劉徹笑道:“皇女下嫁自古以來就是難事,好在我大漢如今用不著送閨女出去和親,即便是嫁出去的閨女,也是為了她的將來著想。
別看諸邑遠嫁匈奴,她去了匈奴卻能成為匈奴國的皇后,她的子孫將成為真正的匈奴王。
以后也會成為匈奴地位最尊貴的人。
藍田嫁給云哲其實是有些吃虧的。”
阿嬌淡淡的笑道:“有什么好吃虧的,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才是皇家女最快活的一件事。
皇圖霸業說起來慷慨激昂,實際上,有多少人真的會喜歡那種高高在上的生活呢?
身為皇后,獨守空閨的時間遠比相聚的時日多,藍田嫁給了云哲,在妾身看來再好不過了。”
劉徹又喝了一口酒道:“你覺得藍田去了云氏能執掌家業嗎?”
阿嬌笑道:“藍田喜歡執掌家業。”
“你覺得宋氏一干人會放手嗎?”
“宋氏醉心醫道,蘇稚更是如此,藍田接手她們歡喜還來不及呢,至于云氏其余兩位,地位卑微不足為慮。”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陛下對云氏為何如此忌憚?”
“如果云氏沒有將西北理工批分出去,朕會更加的寢食難安。
這樣也好,霍光不是一個久居他人之下的人,好在此人的權力心不重,只是為人陰鷙了一些,用的好,將是一個很好的宰相人選。
至于云氏,看樣子云瑯準備讓自己的子孫過富貴長青的日子,挺好的,他要求的富貴朕給他,這些富貴也配得上他這些年為大漢國的付出。”
“所以云哲陛下帶在身邊教導,卻把云氏二子云動送到阿姊身邊?”
劉徹搖搖頭道:“帶著云哲的唯一原因就是朕喜歡這個孩子,至于云動,說真的,這不是朕的意思,是阿姊的意思,他不喜歡曹氏子的呆板,也不喜歡霍氏的莽撞,更不喜歡衛氏子的唯唯諾諾,只有云氏子合她的心意。
一方面可能有培養云氏子與皇室的感情,另一方面,大將軍過世后,阿姊實在寂寞,有一個調皮搗蛋的孩子陪著她,日子能好過一些。
你把劉髆教養的如何?”
阿嬌搖搖頭道:“不如我期望的那般好,不過,有一點我很滿意。”
“哪一點?”
“跟你一樣,野心勃勃!”
劉徹聞言笑了,瞅著遠處人如螞蟻一般爬來爬去的云氏,干掉一杯酒道:“皇子沒有野心怎么成?”
“既然如此,為何不喜劉據?”
劉徹沉默半響,最終喟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劉據手里有五道許莫負給的箴言?”
阿嬌點頭道:“知道,一道關于去病兒的,沒有應驗,一道關于隋越的,準確的令人發指,一道關于大將軍的,應驗了一半。
怎么,陛下知曉剩余的兩項?”
劉徹站起身緩緩地道:“一道箴言上寫著云瑯的來路去途,另一道上寫的是朕的死期!”
“什么?”阿嬌吃了一驚,手中的酒杯當啷一聲掉在桌子上,紅色的葡萄釀潑灑在黃色的大裙上。
“有日期?”阿嬌的手都開始顫抖了。
“沒有,如果真的有時間朕豈會饒恕他,上面只寫了‘秋日,有星孛于東方,長競天!”
阿嬌顫聲道:“星孛?星孛何時會出現?”
劉徹冷笑道:“周頃王六年,魯文公十四年,星孛首次出現,根據《春秋》記載,有星孛入北斗!
朕命人查閱了全部史書,找出關于星孛的記錄,總共找到了四次,朕沒有從中找到規律,無法計算時間。“
“為何不問云瑯?”阿嬌大急。
劉徹大笑道:“云瑯自身難保,如何能告知朕這些事情?”
阿嬌愣了一下道:“云瑯會早死?”
劉徹冷笑道:“許莫負說云瑯就是一條游魂!”
“游魂?什么意思?”
“游魂的意思是說,他不過是一介過客,沒有生時,沒有死地,是天地間最可憐的一種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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