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鄉 第一七二章分不清是誰的短歌行
第一七二章分不清是誰的《短歌行》
衛青笑著說出來的話讓蘇稚覺得很是心酸。
母親跟兒子們談話的方式絕對不是撒潑打滾,更不是長平這個長公主身份的母親能做出來的事情。
現在……長平這樣做了……
這是卑微到了極點的做派……
如果跟長平談話的人不是她最鐘愛的三個晚輩,長平寧愿血流漂杵也不會如此自降身價啊。
云瑯三人就是看到了這一幕,才真正的開始為難了。
衛青卻很喜歡,雖然這樣做很不名譽,長平還是準備在家的圈子里解決目前的矛盾。
沒有把這三個晚輩當做政治敵人來對付。
劉徹每天都會來看望一下病重的衛青。
當然,長平折磨云瑯,曹襄,霍去病的事情他一樣是知道的。
今日見衛青面色出奇的好,就問道:“汝今日顏色大好,有什么樂事與朕共享嗎?”
衛青靠在床榻上無聲的笑了一下道:“長平正在折磨三個晚輩。”
劉徹聞言捧腹大笑道:“惡人終須惡人磨,有他們三人抵擋一陣,朕這里就松快了。”
衛青笑道:“長平過于急躁了,請陛下恕罪。”
劉徹嘆息一聲道:“朕都拿不準主意的事情,也不知道長平哪來的膽量如此肯定。”
衛青笑道:“無非是嫡長子繼承制罷了,選用嫡長子繼承天下,這樣的大漢首腦或許不一定是最好的,卻是保證我大漢江山延續的最好手段,少了無數無所謂的爭執,也少了很多野心家的窺伺。
陛下君臨天下,天下自然安定,長平只是害怕后世子孫沒有陛下的威望,沒有陛下虎視鷹揚的的雄心壯志,一旦為野心家所趁,大漢將會陷入內戰之中。
如今我大漢之強大,遠超先代任何一位帝國,一百二十七為敵酋的首級已經證明我大漢外無敵手,在可以預見的時間里,我們的敵人只能來自內部。
只要我們不亂,敵人何足道哉!”
劉徹輕笑一聲道:“朕的時間還多,此時考慮統繼之事為時過早。
劉據已經是太子,那就好好的當他的太子,做出幾件漂亮事情給朕看,給天下臣民看,只要他真的能做到萬眾所歸,他就是我大漢未來的君王。”
衛青見皇帝終于松口了,就掙扎著從床榻上下來,拜謝了皇帝的恩德之后,就吩咐家將取來一架古琴。
焚香凈手后對劉徹道:“老臣這段時間纏綿病榻,自知不能永年,前幾日之時,見明月有感,遂作歌一首,愿為陛下歌之。”
劉徹見衛青的身體極為虛弱,連忙擺手道:“愛卿不必匆忙,待日后身體康復,朕召集群臣在長安未央宮待月明之時一起歌之如何?”
衛青搖頭道:“此歌是微臣為陛下所做,也只有微臣能吟唱此歌,別人吟唱,大為不妥。”
劉徹哦了一聲道:“為何?”
衛青笑道:“封禪泰山的路上,風雨大作,軍伍為濟水所阻攔,微臣陪陛下一夜三次觀濟水水情,當時陛下披著蓑衣站在濟水岸邊,身邊雖然有從人無數,臣卻覺得陛下當時是如此的孤獨。
臣知曉陛下的心思,唯恐這場風雨是上蒼降下來的懲罰,是阻攔陛下封禪泰山的大兇之兆。
說來不怕陛下笑話,微臣當時心中怒火中燒,恨不能揮動手中大戟,為陛下劈開眼前烏云……咳咳咳……”
劉徹嘆口氣輕輕撫摸著衛青的后背好讓他咳嗽的輕松一些。
衛青咳嗽完畢,一張臉漲的通紅。
“臣本是一介馬夫,陛下不以臣卑鄙,簡拔臣于馬廄之中,咨臣以軍國要事。臣自受命以來,兢兢業業,不敢有一日之松懈……陛下完成真正的天下一統之后,臣心神松懈,方才發現這具殘軀已然千瘡百孔……
臣雖在病榻,卻不敢忘記陛下囑托,雖有心繼續輔助陛下定鼎天下,卻有心無力也。
明日,微臣就要接受璇璣城最后的治療,生死難料……微臣心有所悟,請陛下準許微臣為陛下歌之,以酬謝陛下知遇之恩。”
衛青說到此處,已然潸然淚下,劉徹雙目泛紅,跪坐在一張毯子上,強行露出一絲笑意,肅手道:“愛卿盡管歌來,朕洗耳傾聽。”
衛青撥弄一下琴弦,發出嗡咚一聲響,平復一下胸中翻涌的情懷,舉起面前的酒杯邀請劉徹共飲。
劉徹舉起酒杯君臣一飲而盡。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衛青唱出了前四句,雖然聲音低沉厚重,且余音裊裊,劉徹聽在耳中臉上卻露出一絲苦笑。
這首《短歌行》是云瑯十五年前的舊作,早就被收錄進入了《樂府詩》里面去了,這首短歌行氣派宏大,悲涼劉徹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衛青卻說這首短歌行是他所做,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他想用這首歌說明什么事情呢?
劉徹忽然想起,云瑯在陽陵邑居所作這首歌的時候,正是他剛剛出山不久,受聘與卓氏之時。
當時的云瑯居無定所,寄人籬下,雖有一腔的雄心壯志卻不能施展,整日里與工匠為伍,受卓氏羞辱之后喝的酩酊大醉,怒不可遏之下,作下了這首短歌行,自憐自苦之意浸透每一個字,算得上是難得的佳作。
難道說衛青也想用這首歌來告訴朕,如今勛貴們已經活成了明月下的驚雀’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當衛青唱出‘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這四句的時候,劉徹提起酒杯敬了衛青一杯,每回有優伶唱到這一句的時候,劉徹總是要舉杯喝酒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四句唱出來的時候,劉徹心中原本的感動之意已經完全消失了,哪怕衛青唱的很費力,他的面容依舊是淡淡的。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這些句子唱出來的時候,劉徹以為衛青已經唱完了,畢竟,云瑯作的短歌行到這里就該結束了,這幾句并不是一些吉祥話,換一個場合,劉徹可能會潸然淚下一下,在這樣的奏對場合,這些話除過說皇帝刻薄寡恩之外,沒有別的解釋。
劉徹心中漸漸有了惱怒之意,準備隨便應付一下衛青,稱贊兩句之后就回宮就寢。
不料,衛青的琴音繼續,并沒有斷絕的意思,猛地拔出幾個高音之后,即便嘴角開始有血漬了,劉徹依舊沒有動容的意思。
衛青卻露出了笑容,調整了全身的力氣,高聲唱道:“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劉徹愣住了,用鷹隼一般凌厲的目光死死的看著衛青。
衛青雙手按在古琴上,制止了語音,喘息著對皇帝道:“陛下,泰山并非最高峰,東海并非最大的海……大漢國如今并沒有站在世界的最高峰處,臣聽聞,西方的大秦國并不比我大漢國弱。
匈奴人之所以愿意接受前所未有的羞辱,劉陵寧愿將伊秩斜的首級送來長安充作陛下的玩物,他們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結好大漢國。
他們已然知曉大秦國的龐大,強盛,也知曉匈奴在身毒之地與大秦國必定會發生沖突。
一旦我大漢國與匈奴糾纏過甚,到時候,大漢國與大秦國的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臣懇請陛下,行周公吐哺之行,繼續結好大漢武侯,千萬莫要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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