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明月 第143章 面見童貫
城東,蔡府。
府內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青衣小帽的蔡家仆役,花鈉羅裙的蔡家使女,正忙得不亦樂乎。
在蔡京內宅的書房的當中,一個佩金魚袋,著紫袍官服,頂窄翅紗帽的中年官員,正在不安的等候著。這個紫袍高官,正是殿前都指揮使高俅,掌控著整個京師禁軍,雖然只是正二品,卻是最受官家信任的一個官職。
雖然能在書房等候,但是高俅卻大氣不敢出一口,連桌上的茶水點心都沒動過。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一個青衣小帽的家奴,對著高俅施禮之后說著什么,高俅也不敢怠慢,肅容回了一禮,就跟著他穿廊越戶,來到蔡京臥室之前,正正衣冠,自己高聲唱了名,才邁步走了進去。蔡京臥室自是富麗堂皇,各種擺設極其精致奢華,一入臥室便溫暖如春,卻見不到暖爐,而且溫度適宜不致出汗,而且空氣流通,沒有半分氣悶的感覺。而且臥房之內,掛滿了書畫,有蔡京自己的得意之作,也有御賜的,顯出主人的詩書不凡的格調。
繞過一面紫珊瑚屏風,就看見一個錦衣華服的老者,端坐在榻上,雖然須發皆白,卻氣度不凡。這名老者自然就是蔡京。
看見高俅進來肅容行禮,蔡京淡淡一笑。他已過古稀之年,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六十許人,面如冠玉,童顏鶴發,俊朗清瞿不減當日。
兩人關系非同一般,寒暄了一番之后,便不再多禮。
蔡京低聲問道:“那宗室公子趙皓,是甚么來路?”
蔡京不緊不慢,語調平緩,卻極其威嚴,令貴為正二品殿前都指揮使的高俅都感覺到一陣壓力。
蔡京心中的確是郁悶,這個趙皓就像從地底上冒出來的一般,突然就入了只有三服以內的宗室才能進入的祭祖隊列,那可是國公級以上的宗室才能有資格進入的,足見官家的寵信……如此受寵的人物,他居然不認識。
高俅急忙將自己所探查之事,一一向蔡京道來。
其乃“天上人間”的幕后東家,最重要的是那“天上人間”頗有取代倚紅樓之勢,官家已兩次派人到楊樓街接頭牌姑娘小翠香入宮。
其精于書畫蹴鞠,甚投官家所好。
其與梁師成、童貫似有牽連,與林靈素和王文卿也似有曖昧,據查還得罪了宗正會和燕王。
其被官家御賜碧玉拂塵,五日內連升三級。
蔡京瞇縫著眼,越聽到后面,眉頭越緊蹙,隨后又緩緩的舒展開來。
“年輕,終究是嫩了一點,看似來勢洶洶,風光無限,終究是難成氣候……盡量避其鋒芒就好。”蔡京淡淡的笑道。
在蔡京看來,趙皓宗室的身份本身就是一個束縛,而且得罪了宗正會和燕王,留下后患,又急于處處表現自己,一切像個急哄哄扒了新娘的褲子就想開炮的莽新郎一般,不知道循序漸進的樂趣和奧妙,這種人得勢快,失勢更快,成不了大器,只要不與其明爭即可。
“其二,派人到他身邊,年輕人沖動,破綻亦多,證據多了,便可一擊致命……畢竟其與梁師成、林靈素之流走得近。”
蔡京交代了幾句,倒也沒有繼續在這個初出茅廬的少年身上聊得太多,轉而又聊到了北面的局勢。
高俅道:“王將明、童道夫的意思,還是要聯金滅遼,不知老公相意下如何?”
蔡京的臉上涌現出一絲怒色:“糊涂,此乃欺君之罪,鼠目寸光,欲陷我大宋于危難之中。自檀淵之盟后,已百余年北面無戰亂,如今若揮師北上滅遼,則引金人南下,如同引狼入室,何其糊涂,王將明與童道夫其心可誅!”
高俅嘆道:“如今京師禁軍無力,西軍勢頭正盛,若是北上滅遼,童道夫必為監軍。如今遼人孱弱,原本已無力與女真人抗衡,若我大宋王師再北上,必然勢如破竹也,如此童道夫再領破遼之功,風頭無兩,怕是更要囂張跋扈,對我等不利吶。”
蔡京怒道:“去一弱遼,引一強金,何其糊涂?不若連遼抗金,有遼人在北面擋著,金人便無法南下,遼、金互相牽制,我大宋坐收漁人之利,何樂為不為?待他日兵強馬壯,遼、金孱弱,再一舉滅之,天下可定也,如此方為霸業宏圖,豈可貪一時之利?”
高俅嘆道:“官家好大喜功,非一朝一日,如今王將明、童道夫等人又時常蠱惑,怕是官家之意已決,勸是勸不動了!”
說來說去,高俅和蔡京等人還是怕童貫一派借破遼之功,占了上風,壓倒蔡京這一派。
只是,按照當時的形勢,蔡京多少有點戰略眼光。
這個為相多年的老公相,多少有點自負,認為趙佶對自己的恩寵難以動搖,抑或多少心存一點家國的念想,沉聲道:“文死諫,武死戰,來日上朝,老夫必冒死進諫勸阻官家,你去聯絡眾人,附議老夫之諫。”
高俅的臉色似乎也有點感動,恭聲道:“老公相愿為國家先,我等豈敢不舍命跟隨!”
冬至之夜,汴梁城開啟了不夜城模式,全城狂歡。
全城之內的茶樓酒肆,青樓妓寨,處處爆滿,汴河上的畫舫更是徹夜燈火不熄,而像樊樓、潘樓這樣的相當于后世六星級酒店地位的大酒樓,更是火爆異常,來的非富即貴,尋常之人就算有錢也訂不到座位。
樊樓最大的閣子之中,趙皓正置酒高會。
小樓上張起了暖幕,設了炭盆。樓內暖烘烘的和春天也似,四周絲竹聲聲,又有幾名侍女垂首侍立。
趙皓頭戴白玉綰發冠,身穿一襲紫袍,手搖著鵝毛羽扇,端坐在閣樓東面正中的椅子上,頗有點諸葛孔明的風度。
他今日設宴而待,接待的是一位貴客,位高權重的貴客,堂堂大宋的樞密使,稱為樞相的童貫。
只是他選擇京城最豪華的酒樓接待童貫,并非是敬重和討好童貫,只是為了遮人耳目,同時也一顯趙公子的闊綽不凡。
不一會,童貫那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閣子門口,在外人面前位高權重,不怒自威,只是在趙皓眼中,也就是一個奴才而已。
童貫一進入閣子之后,屋內眾人便已被趙皓示意出去,在外等候。
童貫封了國公,又拜為樞相,威風了許久,乍一見到趙皓端坐不動,那意思是明擺著叫自己向前拜見,臉色稍稍有點尷尬,急忙向前彎腰一拜道:“老奴拜見公子。”
趙皓指著邊上的座位,淡淡的說了聲:“坐。”
童貫只得恭恭敬敬的在趙皓身旁坐下。
趙皓對童貫似笑非笑的說道:“童樞相近來春風得意,配合度亦不錯,某很欣慰。”
童貫微微嘆了口氣道:“只是公子得罪了宗正會,終究是不妙,那宗正會與太子那邊亦有點干系,而且公子作為宗室之身,如此張揚,從長久來看,終非良策……公子雖圣眷正隆,須知太子與公子年紀相仿,將來若太子登基,必然對公子不利。”
趙皓笑笑,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道:“前怕狼后怕虎,本公子便不來汴梁了……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童貫心頭一跳,失聲道:“公子莫要異想天開……自太宗以來,宗室鮮有職掌,更無兵權,公子如何能……還望公子三思,切莫胡思亂想。”
趙皓戲謔的笑道:“怕甚么,道夫不是手掌重兵?”
童貫臉色瞬間大變,急聲道:“公子切莫戲耍老奴,老奴雖撫邊二十年,西軍那幫丘八無非是看在官家的份上才聽老夫調遣,若是想效太祖之事,老夫必死無葬身之地!”
童貫說的其實沒錯,別看童貫在西軍面前人五人六的,無人不懾服,其實不過仰仗了官家的后臺,若是敢提半個反字,種師道、種師中等人便能當場把他亂刀分尸。
趙皓哈哈一笑:“道夫何必緊張,我自有妙策,你只需暗中配合即可,我豈會讓你行此不智之舉?”
童貫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的問道:“如今公子圣眷正隆,不知老奴該何以處之?”
趙皓冷聲道:“聽我仙術傳音調遣,平日無我之命令,不得相幫,甚至可明地里適當排擠于我,以示你我之界限分明,絕非一黨!”
這句話,趙皓是深思熟慮的,若是被劃為童貫和梁師成兩個閹人為首的一黨,不但對自己的聲譽有損,而且容易引起趙佶的猜忌,如今趙佶已把自己當做“護法神”,也基本用不著梁師成、童貫等人幫忙。
童貫微微松了一口氣,急聲道:“老奴省得。”
趙皓靠近童貫,臉上露出詭異的表情,笑道:“如今官家已知我仙術可為其驅病除災,延年益壽,自古帝王無一不畏死而求長生,本公子便已有了免死金牌……若是道夫敢出賣本公子的話……休怪本公子翻臉無情,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童貫大驚,急忙啪的跪倒在地,急聲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趙皓點了點頭,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道夫請回,今夜我當讓人送幾個上好的姑娘,到你府上,助你歡度冬至佳節。”
童貫再次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忙不迭的道謝之后,這才拜別而出。
趙皓望著童貫離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篡位之路漫漫,如今只是邁出了萬里長征的第一步,任重而道遠……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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