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山河 第三十章 入春闈(下)
第三十章入春闈(下)
第三十章入春闈(下)
其實春闈會試遞條子也是老規矩了,中間的貓膩程序更是早就被投機倒把的官僚們做成了流水線。
每屆春闈開試之后,只要上面把名字透露下來,下面謄抄的,糊名的,閱卷的,都是流水線作業的熟練業務員,就算是不同派系,彼此之間配合的那都是親密無間。
這是各方勢力暗中瓜分入仕名額的重要途徑,因而大家都遵守著不成文的規定,就算誰家的條子遞的不好,那也得老老實實地接受這個事實。
若是敢暗中鬧事惹出事端來弄得這件事東窗事發,那就是壞了規矩,其他人就會群起而攻之。因而就算陛下一直有重振科舉風氣的心,也里里外外加強了入場的審核,監考的力度,但卻也是效果平平。
因為這院子里監考的官員們都是利益相關者,就算陛下再圣明,他終究需要借助官員們去治理天下。而這些個參與的官員們全都是天下烏鴉一般黑的話,這科舉就已經從根部爛掉了。外邊的什么審核,監考,都只是毛毛雨而已。
雖然每年也有夾帶紙條被發現的倒霉蛋,不僅被終生剝奪了獲得功名的權利,還得在貢院門口被脫個八成光綁在那里示眾兩個月。這樣的人自然只是沒有門路的小賊,比起那些遞了條子安心作答的,說不好才學還要高上幾分呢。
都說是十年寒窗苦功夫要賣給帝王家,但能不能有機會讓帝王家看到,還得先站隊買通權貴家向禮部負責的人遞上條子才行哇。
遞條子的人是方便得很,但這收條子的人日子可不好過。
夾在陛下,太子和世家大族之間。江太岳一臉陰沉地坐在廣場中的太師椅上,緩緩地喝著茶暖著身子,心中暗自思索著這名單上的那些人到底怎么辦。
又看著號舍中的諸位學子,心下暗嘆,這幫寒窗苦讀的莘莘學子們,哪里知道榜單中的名額十有七八已經瓜分預定了。
世人都以為他禮部尚書在會試當中是最高裁決,又哪里知道他作為前朝舊臣沒有拉幫結派,說到底還是京都中權利紛爭下的一個傀儡罷了。
所幸自家幼子江陵這屆也在參考,葉城學生林甫將要及第,若是這兩位能在殿試高中,那他便是在這個時間早點退休了倒也無妨。
可偏偏這最后一屆的名單情況格外棘手,就連陛下都金口玉言來點將,江尚書很是煩心。
這當皇帝不把話說清楚,到頭卻還是要責怪下面辦事的,這個尺度讓他如何把握?難道真的和太子一起鬧一個大手筆?
太子心中有沒有自己的算計,他還真沒看出來。整頓科場是好事,可若成了太子手下的一顆棋子,卻是不好了。
這正煩心的時候,恰巧看見了苦中作樂,答題答得嘿嘿笑的考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江大人這邊皺起了眉頭,周邊兩位提調大人都是看的分明的。倒不是他們精于察言觀色溜須拍馬,而是林甫那個咧嘴走神傻笑的樣子扎眼的緊,又是在第一排,所以早就有一位提調早就偷偷溜過去看過了。只是見大人想事情想的入神,沒有打擾。
所以說此人的異常,江大人其實算是后知后覺,他一直在愣神想著今年名單分配的問題,直到此時才發現了異常的地方。
這便張口問兩位提調,“今年這撥的試卷題目可有什么特別的?我記著翰林院的學士說這屆的題可不簡單,其他人都愁眉苦臉的,究竟是什么東西竟讓他樂成這樣?”
這話一問出口,兩位提調還沒回答便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其中一位微一拱手先張口說道,“題目自然是有可樂之處的,近些年來的截搭題,小題越出越怪異了,只是這題目我們看來笑得出,倒是不知道他作為考生是怎么笑得出的。我覺著是此人本身便是有趣,自然不論在哪里都笑得出來。”
另一位去偷偷看了林甫答卷的提調,聽了這一問連忙補充道,“這位公子可是妙極了的,這撥兒的試題,不知誰截搭的論語兩句“異邦之人亦曰君夫人”和“陽貨欲見孔子”,為君夫人陽貨欲,這齷齪小子便是沖著這題笑了半晌,我看他在卷上說陽貨猶若名士也,說這君夫人之欲得陽貨,猶若陛下之欲取名士,即理所當然,又妙不可言。”
江尚書聽罷噗的一聲把口中尚未咽下的茶水噴了出來,“瞎胡鬧么這不是!”
兩位提調大人看著江尚書這般反應,很是開心地笑了起來,其中偷偷看了小林公子答卷的那位又開口了,“不過此人的才學定是不同凡響的,我在那附近逛了一刻鐘,他帖經墨義做答入流,幾乎不需要思索停頓。就連今年那道《二》他也沒想太久就鎖定了正確的經句。”
“說不定只是死讀書死背硬記罷了。”江大人不是很喜歡依仗著自己才學就做出標新立異之舉的人,更何況此人竟敢借著這道截搭題調侃陛下。
不過今年的題出得是有些奇怪了,這少年連那題《二》都不需要想太久,不知道是誰家子弟,便問那位去偷看了卷子的提調“你適才可看到他的姓名?”
“回大人,他左臂壓住了名,只見得單姓一個林字。”
單姓一個林字,諸位權貴的名單之中好似沒有林姓之人,若是此人真如這位提調所說的話,倒是可以留心一下,免得他因為這權貴瓜分名額而名落孫山。
不過他竟敢調笑陛下,名次不可以給他太高,以免他得意忘形,還需要打磨他的心性。
說到陛下今年陛下也參與進來,他總是隱約覺得此間春闈舞弊的事件很是危險。
正琢磨的時候,江大人突然間想起了什么來,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來。
這些天在貢院想那些彎彎繞繞,繞得自己都糊涂了,忘記了自己那位學生今日也在春闈。仔細再看那偷笑考生的眉眼,雖然變化很大,但細看卻仍能依稀辨認,暗罵自己愚笨,方才路過他的時候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江尚書長出了一口氣,不再去想科場的事情,微微一笑。
歲月如梭啊,當年的小鬼頭如今已經這般大了,成了天下數得上號的青年才俊,自己若不是提前知道他在貢院中參考,想必是根本認不出自己這位學生的。
七年不見,這第一次再見自己的這位得意學生卻是在這**不堪的春闈貢院當中。回想起自己在葉城書房那一番關于修身治國的激昂言論,總覺得有些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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