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方七佛的想法,崇德將會是一場苦戰。
畢竟,它是嘉興的屏障,若被攻取,叛軍就可以長驅直入,兵臨嘉興城下。
但出乎方七佛的意料,高杰并沒有死守崇德。
就在方七佛大軍抵達的當晚,高杰求趁著夜色,率部撤出崇德,向嘉興方向撤退。
薛斗南覺察到了官軍動向,立刻命沈澤率部追擊。
卻不想,在中途遭遇高杰的伏擊,陸奇和扈成兩人前后夾擊,徹底擊潰叛軍。
沈澤死于亂軍之中,三千兵馬折損近半…
方七佛雖然得到了崇德,卻是一座空城。
原來,自高杰接掌崇德之后,就下令百姓撤離崇德,并搬走了崇德縣城里所有可用的物資。
方七佛得知消息后,暴跳如雷。
可是面對一座空城,他又無可奈何,只得下令繼續行軍,兵進嘉興城。
而這個時候,嘉興已整備完畢。
城墻加高加厚,軍械也都準備妥當,等待著叛軍抵達。
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雨過后,杭州氣溫陡降。
秋老虎不再肆虐,涼風徐徐,格外舒爽。
往年這個季節,是杭州城最美麗,最熱鬧的時候。
錢塘潮即將到來,西湖秋色,也令人心馳神蕩。湖邊,總是有無數的游客,或是游山玩水,或是泛舟湖上,為西湖增添了無限的風光。
然則今年,卻格外冷清。
西湖畔,路人稀少,即便三三兩兩偶有人跡,也大都是匆匆路過。
而城中也格外蕭條,許多商鋪都關門不再營業。
高余行走在湖邊,看著西湖風景,不由得長嘆一聲。
這一場叛亂,沒有十年光景,怕是難恢復元氣。根據高余所得到的消息,杭州的人口在短短時間里,減少了幾萬人。并且每天都有人離開,更令偌大杭州城,越發冷清。
下瓦子,中瓦子和大瓦子,杭州幾個有名的瓦子都關閉了。
最讓高余感受深刻的,莫過于眾安橋頭的一家羊飯店。據說,這家羊飯店自大宋建國就開始營業,一百六十年,堪稱老字號。經歷了無數風雨,羊飯店未曾關門。可是在這場東南動蕩之中,這家羊飯店徹底倒閉,店鋪主人一家都死于破城之夜。
他家的熬螺絲和肚尖,可稱得上是杭州一絕。
可從今以后,怕再也品嘗不到那種滋味,令人不禁感到可惜…
這場動蕩若繼續持續下去的話,恐怕用不得太久,杭州城就會變成一座空城了吧。
高余心里,其實也有些焦慮。
方七佛在嘉興受阻,戰事不利;可是方臘卻大獲全勝,斬殺東南第三將郭師中,聲名大振。
與此同時,蘇州淪陷。
石生在攻占蘇州之后,便揮兵北上,直逼江陰。
他的目標非常清楚,就是要攻占江陰軍,鎖死長江渡口。
不過,也幸虧石生北上,才使得嘉興暫時有了回旋余地,不至于腹背受敵。
根據從前方傳來的消息,嘉興雖然暫時擋住了方七佛,可如果時間太久,怕也會非常吃力。
臺州呂師囊,正在向杭州靠攏。
湖州陸行兒準備增援方七佛…
此外,還有衢州鄭魔王,也接連獲勝,打得官軍狼狽而逃。
一個個消息傳來,都讓高余心中,感受到了莫名壓力…老爹啊,這眼看著大半個月都要過去了,為何還不見你們行動呢?朝廷反應怎如此遲緩,莫非定要等到方臘在東南成了氣候,你們才會重視嗎?可孩兒在杭州,怕是已經堅持不得太久!
“九哥,西北方二十步外,有人跟蹤。”
就在高余心中感嘆的時候,燕青突然在他身邊,壓低聲音說道。
高余沒有回頭,只眉毛挑動一下。
“不要管他,咱們準備回城。”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連續三天,高余都覺察到,有人在跟蹤他。
這,也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于是在湖邊又站立了片刻,便慢悠悠轉過身,帶著燕青往回走。
打開全映像地圖,可以清楚看到,在他身后不遠處,有人跟隨。
這幾日,沈剛對他的態度,發生了非常明顯的變化,帶著可以用肉眼覺察的疏離。
這也讓高余暗自感到震驚!
他自認,自己并沒有做什么過分的事情,更沒有絲毫侵犯沈剛的利益。
可是沈剛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表現出了深深的戒備,讓高余有一些疑惑。
若非是他得罪了沈剛,那又會是什么原因,讓沈剛改變了態度?
要知道,沈剛對他一向和善。
就在疏離的前一天,兩人還一起吃酒。
可一夜之間,沈剛的態度就發生了變化,引起了高余的警惕。
除非…是方七佛!
若是方七佛吩咐沈剛對他提防,一切也就順理成章。可是,方七佛為何會做如此事情?他出發之前,兩人關系還極為親密。莫不是…那方七佛覺察到了什么端倪?
高余想到這里,心里不禁警惕。
兩人一前一后自錢塘門進入杭州城,沿著錢塘門大街向東走,走過了眾安橋,一直來到鹽橋橋頭,看到路邊有一個攤子,高余心里一動,對燕青做了個手勢,邁步走了過去。
攤子上做得雞湯飯,還有一些小食。
高余背對街道坐下,要了幾個小食和一壺酒,看上去格外輕松自在。
而燕青則坐在旁邊,正好可以看到外面街道上的動靜。
他用手指粘著水,在桌子上飛快寫道:還是那個人,就在你側后方的大樹下監視。
高余眨了眨眼睛,也用手寫道:認得那人嗎?
不認得,但看樣子,似乎是個潑皮。
沈剛,杭州潑皮閑漢出身。
明教和那些潑皮,多有聯絡,關系非常密切。
一般而言,那些潑皮絕不會在目前的情況下惹麻煩。他之所以跟蹤自己,很可能就是受了沈剛的指使。
我們似乎有麻煩了!
我知道。
這時候,攤子老板端著飯菜過來,燕青飛速在桌子上一抹,把字跡抹掉。
“小乙哥,我想我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嗯。”
“不過看目前情況,他們還不太確定,所以只派了人跟蹤。”
“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還有四天,裘日新就要來了。”
“你怎么打算?”
“咱們要加快準備,趁方七佛沒有回來之前動手…然后撤離。”
“不殺方臘了?”
“怕沒機會了。”
高余和燕青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可以聽見的聲音交談。
他吃了一碗雞湯飯,伸了個懶腰,慢慢站起身來,“什么都別作,咱們見機行事。”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