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主天下 第二十四章 出釋
待我們離開，又是一陣絲竹聲響起，卻是柳如是的詠寒柳，聲音悅耳動聽，自是云兒姑娘。
有悵寒潮，無情殘照，正是蕭蕭南浦。更吹起，霜條孤影，還記得，舊時飛絮。況晚來，煙浪斜陽，見行客，特地瘦腰如舞。總一種凄涼，十分憔悴，尚有燕臺佳句。春日釀成秋日雨。念疇昔風流，暗傷如許。縱饒有，繞堤畫舸，冷落盡，水云猶故。憶從前，一點東風，幾隔著重簾，眉兒愁苦。
待約個梅魂，黃昏月淡，與伊深憐低語。
歌聲了了，仿佛置身人間天堂。正待我們上馬，突然有個侍女叫住我們，將禮物遞給我們，緩緩道：“我們家姑娘說復生先生的這個請求，是天下四萬萬中國人都會幫的忙，收了禮物就俗氣了。如果真要感謝，就連包三天倚翠樓的場子，用復生公子的大名幫倚翠樓即可。”
侍女接著頓了頓，又笑著打量了我，才道：“我們家姑娘還說這套碧璽最配的是二八少女，青春白皙配碧璽最是好看。還請復生公子送給有緣佳人。”
說完，眼神卻直向我飄來，引得我羞得直低頭。
公孫兄起草了一篇有理有節和恩威并施的文章，英、法、德三國大使都共同簽名且屢次拜訪太后，協助施壓。
終在朝內有識之士和洋人的共同努力下，最后朝廷的懲罰是削去所有關押學子的功名，終身不得參加科舉和在朝廷任官；且飲冰月刊的編輯委員會必須引入朝廷派駐的御史侍郎，共同決策可以付印出版的文章，參與飲冰學院的所有在職官員都罰俸兩年。
這已經是能爭取的最好的結果了，大家聽到判決都長舒一口氣。此事獲得了眾多有識之人的理解和支持，因此子明兄他們在獄中獲得了優待和照顧，各人出獄后只是顏容稍減。
宜山出獄后復做女生打扮，名字也改回怡珊。坊間也在傳說飲冰書院出了個現代花木蘭和祝英臺，為不世出的奇女子，更是引得書院名聲大振。于是，第二期書院招生時，各地貴女紛紛報名，竟有五十人之多。
我想打趣表哥是梁山伯，可一想到梁祝的悲慘結局，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怡珊畢竟是姑娘家，體質弱了一些，剛出獄時候，臥床休息了好幾日。表哥囑我好好照顧，可自己始終沒有親去探望。
怡珊不是忸怩的女子，也幾次向我問及表哥的近況，可男女之間的情事又怎是他人可幫忙的。我無法代替師兄訴說他的心跡，只是師兄的書房里掛上了一副新字“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問過師兄明珠的現狀，師兄卻說天子家事，與他人無關。我理解師兄的為人，一方面，天子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另一方面，師兄內心是傳統的士大夫。
可宮墻內怎會有秘密。近侍們都傳珍妃如今是專房之寵，皇后和其他妃子都是擺設。太后非常不喜珍妃，為此事已經與皇上鬧了好幾次別扭。珍妃父親更是連接擢升兩級，晉升成從一品大員，其家族也隱隱成為新的外戚權勢之家。
聽聞這些，我也遞了帖子進宮探訪明珠，順帶了最新的幾期飲冰月刊給她。
坤寧宮仿佛更冷了，已是深秋時節，可宮里卻沒燒煤炭，進了宮門便禁不住的直打哆嗦，是天冷還是心冷，我不禁暗地里為明珠的處境擔了幾分憂。
看到明珠，已是午時，她卻還著著晨衣，未換正服。明珠見了我，任我跪完，也不叫我起來。我跪得膝蓋發麻，只得自己站起來，卻見明珠眼神癡癡，似乎根本沒有意識。我依著明珠坐下，她靠著我的肩頭嗚嗚哭起來。
聽明珠說了很久，我才明白，原來明珠把九書從頭到尾字字背熟，可還是換不回天子的垂憐。我也是漸漸理解了，天子和太后的矛盾之深，已是水火不容。天子怎么會寵幸冠有太后姓氏的女子呢。
明珠咬牙切齒道：“珍妃現在可得意了，他日日到她那，她已有一個月身孕了。這不，我這個皇后成了擺設，每天早上都沒有妃子來請早朝了，皇上為了她的寶貝珍妃，把后宮的早朝全免了。這樣也好，省著我看到她的肚子，恨不得將她的肚子打下來。”
說這句話時，明珠的眼睛露出兇光，讓人不寒而栗。
我趕緊捂住她的嘴巴，確定四周無人，明珠卻推開我的手，冷笑道：“整個紫禁城誰不知道坤寧宮是冷宮了，還有誰到這來聽墻腳。太后也總罵我沒用，又引了新的族女入宮。幸好阿瑪官位二品，在朝中內廷也算說得上話，才保下來我的后位，否則……”
明珠不再說話，卻只是冷笑連連。
看著表情猙獰的明珠，我心疼不已。
我好后悔，為什么沒有讓明珠讀讀漢宣帝和霍成君的故事。宮廷自古便是吃人的地方，少年天子和太后都是最好的演員，可單純美好的明珠為什么要卷入這個戰爭，被折磨成如今這般非人的模樣。
接著明珠隱下猙獰的表情，換上了一副滿臉擔心，不甘心地拉著我問道：“冬末，是不是我太丑了？是不是我老了？所以皇帝他從來不碰我。”
我好想告訴明珠，皇帝注定不會碰她的，如果明珠生下龍子，那以太后的個性，皇帝就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太后這么努力的介紹各種族女進宮，不也是隱隱抱著這個目的嗎。
皇帝自小在宮廷長大，比我們所有人都更早的洞悉了太后的心意。可等我們明白的時候，明珠已經身陷囹圄，無法脫身了。
我只能緊緊地擁住啜泣的明珠：“你沒有錯，皇帝只是一時被迷了眼，一切會好起來的。”
臨走，我又細細叮囑明珠千萬不要對珍妃的肚子下手。隱隱覺得少年天子陰郁深沉，一直在盯著明珠的作為，稍有不慎，明珠面臨的便是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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