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主天下 第二十二章 亂局
我暗暗的搖了搖頭，書院的學生大多是世家子弟，養尊處優，未嘗失敗或侮辱之感，生來就就不知道這世間多是不順遂和不如意之事。
師兄瞪了學生們一眼，厲聲說道：“不知道詆毀太后是重罪嗎？不準在這里胡說八道。”
一個濃眉大眼的學生冷笑道：“復生老師，您放心，我們好漢做事一人當，不會連累您的仕途的。”
我不免生氣，上前道：“子介，你太過分了，復生老師不是這樣的人。”
幾位老師也都用眼神喝止了子介。
師兄并不在意，開始布置：“逃是逃不過的，我們就勇敢的對待。大家都是書院的人，唇齒相依，禍福與共。楊皙和子明都是聞名士林的大家，名氣太大，太后應該不敢怎么樣；子文有元府護著，也不會有事情，擔心的就是這幾個學生，我們當為國家保護這些年輕人。”
子明兄點頭同意道，且他是與學生朝夕相處的人，更是感情至深，動情說道：“我們沒有什么好怕的，但，一定要保護好學生。”
子介面有愧色，低聲說道：“子介魯莽，錯怪了師長，但是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斷沒有拖累師長之理。”
其他學生也轟然稱是。
師兄面色沉靜如水，擺手道：“不必多言，趁血氣之勇，估計會讓大家革去功名，最差的可能會刺配流放。我也就直說，大家趕緊回家隱姓埋名，低調行事，待天下大赦或真正變革之時，再為國家效力。大家放心，我覃某人一定會全力保大家平安。”
師兄先命我回了元府，后來才知道當晚，京兆引就奉了懿旨捉拿學生。子明兄為了保護學生，自愿束手被縛。
連夜，表哥、我和其他飲冰人已集聚師兄府上。
師兄看我們焦慮的模樣，道：“不用擔心，已經請我父親，和各地巡撫聯名上書，向太后解釋這純粹是書生意氣，構不成威脅，不值得太后動怒。再說，太后一直也認為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其他人倒還好，筋骨抗摔打，可宜山怎么辦？她本是水做的人，被關押進去，遲早會被發現，到時候……”我焦急道，連連嘆氣。
表哥這才醒悟過來宜山是怡珊，定定地怔住看著我。
我們愁容滿面，面面相覷，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各大巡撫聯名保奏，或許可緩一緩太后的怒氣，同時也讓太后面臨一個抉擇：是為了書生言論得罪巡撫，還是堅持嚴懲讓封疆大吏們知道太后仍然是那個一言九鼎的太后，以穩定后黨的人心。
太后那里緩兵不動，密不透風，只是關押著卻不提審。我們也只好按兵不動，想著再緩一些時日，太后的怒氣或許慢慢消除了。
京兆尹也曾來過書院授課，是九書同道中人，屆時會幫忙通融。
可樹欲止而風未靜。后黨的折子如雪片一般的飛入，新黨在少年天子的支持下上位，本奪取了后黨很多權勢。以前一則因為國家羸弱不堪，需要變法；二則，太后態度不明，他們一直隱忍不發。這次遇到契機，最近一年外敵又沒有發起新的戰事，日子太平一些，更是恨不能趁此一把絆倒新黨。
京城里出現了童謠——“太后倒，新黨榮；飲冰者，飲鳳血。”
鳳暗指太后，這樣的錐心之語傳到太后耳朵里肯定是雷霆之怒了；少年天子此時也不好多語，太后本對皇帝存有芥蒂，盛怒下連續數天拒絕天子的請安。
為了探太后的心緒，我只好借口去拜訪皇后。這是明珠封后后，我第一次進入紫禁城，不知道為什么，金瓦比以前似乎蒙了很多塵埃，有一股腐敗和暮氣沉沉的味道。
到了明珠的坤寧宮，只見初秋的暖意里透露著絲絲寒意，莫名的想到了雪寧宮，身體不由得打個冷戰，不會的，我搖搖頭心里安慰自己道，明珠可是皇后，這里是坤寧宮，又怎么會是冷宮。
明珠不待我叩禮跪拜，就趕緊扶我起來。
短短數月不見，明珠仿佛憔悴蒼老了十多歲。那個笑聲銀鈴、笑容燦爛的被掌上明珠般寵愛長大的明珠不見了，眼神滿是幽怨之色。
“冬末，皇帝他只寵愛珍妃，天天談著新法。珍妃學過幾句洋文，又跟著父親出使過幾個國家，皇帝便引她為知己。每月只有初一和十五，被母后逼得沒法子，才到我這里歇息，可卻當我是仇人一般，不說一句話。”明珠說完，淚水就一滴滴低落在玉石鑄造的桌上，給坤寧宮再添上一絲寒冷。
我緊緊握著明珠的手，卻無法溫暖她。
“還有，他覺得我是貪慕虛榮之輩，經常憤憤地對我說葉赫那拉家族的女人都是狠毒冷心的，說我就是太后派來監視他的。我對他情意深重，可被說得如此不堪。冬末，你說，怎么會這樣呢？”
也許，出身后族，本就是明珠無法救贖的錯誤。太后和天子的鐘愛，她只能擁有其一。
“那要不要我多帶幾本書進來？如果皇帝喜歡新法，不如你也多了解一些。九書我也參與編寫了，下次帶給你，這樣就和皇帝多些共同語言了。放心的，明珠姐姐，再多些時間，會慢慢好起來的。”我堅定地看著明珠，希望給她一些力量。
明珠仿佛抓住了浮木一般，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讓我趕緊介紹九書的內容和新法的進展。
可憐明珠片片癡情，卻錯付冷心人，可轉念一想，天子何嘗不是可憐人，他被太后壓制多年，本能的就會憎恨與太后有關的人物。
待我口干舌燥說了半天，明珠本也蕙質蘭心，只是一直以來心思全系在天子身上。太后只是囑咐她溫柔和女工，現在用起心來也很快就通透。
我又問起明珠是否在宮里聽說過學生被抓和太后的態度。明珠因不受天子喜愛，太后最近也常責備她沒有本事，斗不過珍妃，備受冷遇，無暇顧及他事，但是明珠答應幫我打聽和轉圜，一有消息便告訴我。
我出宮后，也將九書遞進宮去，希望能夠幫到明珠一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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