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主天下 第十七章 封后

明珠在前，身后是我和眾女眷一起跪在殿中，內侍的聲音刺耳響亮，更襯得大殿無一絲雜響，肅穆的見證此刻屬于明珠的榮耀。

經過半年的籌備，明珠的封后大典極致尊容，也標志著少年皇帝正式全面親政，太后退居后臺。

詔書長得沒有盡頭，而我的思緒卻回到了前夜。

明珠邀我陪伴入宮前的最后一晚。

明珠的笑容仿佛春天的洋槐花密，芬芳甜美，她憧憬著少年皇帝的溫柔和新婚之夜的美好。我也不禁被她的甜蜜感染，心思單純、美好如斯的明珠會被好好對待；且有太后對明珠的疼愛，明珠會是一個幸福的改寫宿命的皇后。

明珠摩挲著百名蘇州繡娘繁忙了數月制作的鳳冠和霞衣，躊躇再三，終道：“想再與你這樣親密說話不知何時，有件事情不知當不當說？”

“你何時對我隱瞞了？萬萬不該說的，都不知說了多少。”我不禁調笑明珠突然而來的忸怩。

“冬末，覃師兄最近又升了官，我聽父親提起好幾個同僚都請好了媒人準備上門提親……”

明珠后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楚了，如清風霽月般的師兄已經二十八了，家室顯赫，蘭芝玉立，怎么可能不被其他姑娘喜歡。可師傅萬萬不會為我提親的，而更重要的是，師兄會喜歡我嗎？

終于，漫長的詔書到了盡頭。我看見明珠穩穩的站起，接過詔書，緩緩的走向皇帝身邊。一步一步，婀娜多姿卻又沉穩踏實。

少年皇帝的臉龐看不出波瀾，眼神平靜，冷漠收斂。他的表現更像是個看客，在看著諸人的表演，只是被迫的配合演好自己的角色。他緩緩的握住明珠伸過來的手，依舊沒有笑容。后面的情景再也沒有看到，因為我已隨著大殿里所有的人再次跪下，山呼萬歲。

典禮結束后，我滿是惆悵心事，不經意間，已經驅著雪影到了覃府門前。

曾經，我在心里演練了無數遍，站在門前卻終究沒有勇氣叩門。

就在我躊躇的當下，大門突然開了。師兄正好出門，和我撞了個滿懷，我的臉飛一般紅了，囁嚅了半天，終究只吐出幾個字：“師兄……我……那個……找你借書。”

師兄笑意盈盈的看著我，道：“冬末，我急著出門，你就自己進書房找尋吧。”

癡癡的望著師兄青色的衣衫漸漸隱去，我也悻悻而歸。

桃花掐了一朵又一朵，新顏苦著一張臉道：“小姐，桃花樹都要被拽禿了，桃樹熬了一年，好不容易開一次……”

一朵，兩朵，如果是雙數，師兄喜歡我。我的心里千轉百回，眼前都是媒婆踏破門檻給師兄提親的場面……更何況，師兄為人和煦，肯定不好意思拒絕人。

新顏無奈的看著我，一副看我抽瘋的神情。

懷春少女一時悲，一時喜，以前還嘲笑明珠，現在自己深陷其中，才懂得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想寫字平靜下心情，落筆卻是“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連小冬也肆意從我的墨硯飛過，濺起點點墨水，仿佛都在嘲笑我的猶豫和懦弱。明珠為了愛情連宮墻都敢闖，師兄從小和我青梅竹馬，教我讀書，陪我練字，與我品酒，且又贈我寓意深重的珍珠耳環。師兄對我也是有意的吧？！

終于，我下筆疾書了紙條，“兄，春日明媚，上巳日一片云見”，將紙條卷起，招呼來小冬。

終于等來了上巳日，也是師兄的休息日。一早，我便招呼新顏打扮，特意穿上高句麗的白底紅梅的裙子，烏黑的頭發挽住了一個柔柔的發髻，對著鏡子一筆筆的畫著眉毛。

待打扮完，我對著銅鏡有點驚訝，如果說以前自己只是五分像母親，穿上韓服已是八分像了，只是沒有母親眼神的顧盼生輝。

特意囑咐新顏幫我備好了馬車，我心里甜甜想著，好不容易女裝打扮，要以完美的姿態出現在師兄面前，就不麻煩雪影了。

一片云是紅螺寺中心的亭子，依山傍水。京城青年男女都會到寺里求觀音保佑白頭偕老，也會在一片云掛上寫著雙方名字的信箋，迎風飛揚，仿佛述說著世間的綿綿情意。

正是草長鶯飛之時，紅螺寺人來人往，洋溢著青年男女甜蜜的臉孔。我穿著韓服，端正的坐著，眼前卻浮現著和師兄的月下共酌，師兄握著我的手一個一個字寫字，想到了師兄在我戀家時候為我抹去淚水……

日上三竿，春天的太陽有著熾熱的威力，人也漸漸的少了；新顏很是擔心，四處張望了一會兒，又怕勾起我傷心，憚憚的坐下。

我有些緊張，師兄會不會不來了。

不會的，我摸了摸耳朵上的珍珠耳環，堅定的和自己說，師兄一定不會辜負我心意的。

一直到日落西山，師兄沒有出現……夕陽似血，映著年輕情侶手牽手幸福的身影，我的身影卻是拉長的落寞。

夏天的暑氣如熱浪般，將整個北平席卷入了蒸籠，蓋得密不透風。連老天爺似乎都不相信王朝的命脈了，連續一個月的干旱，竟然爆發了十年不遇的蝗災。

各路災情的牒報如雪片般飛入北平。沒等朝廷討論出救災方案，北平的路上已擁擠著難民，步履蹣跚，衣不蔽體，滿目瘡痍。

最篤信朝廷命數的滿貴族們都私下里討論滿清龍脈命數已到，自立朝以來從所未見的，太后和皇帝連接下了三道罪己詔，向上天祈福，請命希望降雨。

可惜老天爺依舊紋絲不動，太陽依然火辣辣的，似乎嘲笑著人類的徒勞和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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