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進的平凡生活 第三百零二章 自投羅網
正文卷第三百零二章自投羅網
正文卷第三百零二章自投羅網
次日清晨。
范進昨晚一夜未眠,通宵都在燈下奮戰,加上之前捉拿朱國臣,這已經是連續兩個晚上不眠不休,但是精神飽滿神采飛揚,從臉上看不出半點倦容,反倒格外有神。在錢采茵看來,此時的范進整個人都處于一種亢奮狀態中,在她為范進整理衣服時,還被他拉住連親了好幾口。欣喜之余,她又有些擔心,不知道其這么興奮所為何來。
范進笑道:“上戰場了,自然要讓自己興奮一點,這叫競技狀態。人進入這種狀態之后,表現的會比平時出色,身體精神各方面都在巔峰,遇到高手也敢打。”
“老爺要去打架?”
“差不多了,就是那個意思。不過不是用刀,是用筆。”范進指著自己連夜寫好的奏章,以及旁邊一大疊紙。“這就是我的武器,一頓拳腳施展開去,先抽他們個落花流水再說。”
“原來是這樣,妾身還當是老爺要去和人動武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老爺如今是堂堂進士及第,犯不上動不動就跟人動手,這個毛病可要改改。”
“恩,我明白的。”
正說話間,簾籠一挑,鄭嬋舉著個托盤從外面進來。“妾身知道老爺今天要早起臨陣,昨晚上也沒睡,給老爺燉了只肥母雞,配了些當歸貝母,老爺請嘗一嘗,看看合不合口味。”
范進點著頭,將碗放下,招呼著兩人一起吃。錢采茵挑眼看了一眼鄭嬋,搖頭道:“妾身可不敢與老爺一起吃,如今老爺身份不比過去,事事要講個體面,若是讓人看見,是要笑話的。妾身在旁伺候著就好。”
鄭嬋倒是很大方地在范進對面坐下,拿了筷子來吃雞肉,“老爺有吩咐就一起吃嘛,家無常理,都在一起哪有那么多規矩可講。總是講規矩啊體面啊,就把人弄的生分了,明是一家人,也不像一家人了。”
兩人狼吞虎咽地吃了半碗雞肉,鄭嬋看著那疊紙問道:“老爺,這是個什么東西啊?妾身認識幾個字,不過也就是大號睜眼瞎,這上面的東西可看不出來。”范進笑道:“沒什么,一個唱本。”
“唱本?”
“對,唱本。錢大家知道,我就是寫唱本詞話起家的,寫這個是拿手好戲。這是昨晚上連夜趕出來的本子,名叫洗冤記。講的是宋朝時三個無辜百姓,被衙門錯當成殺人兇手,抓到衙門里屈打成招。三人家里有個很本事的親戚,攔住當朝宰相的轎子喊冤辨誣,不想當時正趕上老主賓天,新君初登大寶。那宰相心中全無百姓,只惦記著趁機獨霸朝綱,一手遮天。不但不能為百姓申冤,反倒把案子定成死罪,不許人過問。直到幾年之后,一代賢相寇準驅逐奸相,朝政清明,才重審此案,寇準的女婿微服私訪抓到真兇,為三個人平反昭雪的故事。”
鄭嬋聽著忍不住笑出聲來,“老爺,你這戲文合著是拐彎罵高相爺捧江陵相公的,不過這宰相門婿又是怎么回事?”
“藝術加工……加工,這種小細節不必在意。”
錢采茵見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心里微微一酸,論姿色鄭嬋遠比自己為佳,至于論過往,她其實也比自己干凈的多,至少沒在清樓里生張熟魏送往迎來過。兩下比較,不免生出自慚形穢之感,咳嗽兩聲道:“老爺,你該動身了,再晚就要誤了時辰。”
“好好,你們繼續吃,我得趕著去遞奏章,再去衙門了。”
范進推碗而起,錢采茵與鄭嬋一起將他送到門首,剛剛到門外沒等說話,卻見兩個皂衣翎帽的公人候在那里。這個時候天還沒亮,一般的衙役公差起不了那么早,因此這兩個人就比較惹人注意。
在公人對面,幾個東廠番子冷眼盯著他們,顯然也是覺得這兩人不大尋常。自從出了朱國臣的事以后,鄭家小院外面,就放了幾個番子輪番值班守侯以防朱國臣余黨報復。按說東廠沒有保護百官的責任,范進的身份也不配有人保護,這也算是對他格外的優待。
一見范進出來,一名公人上前問道:“尊駕可是范老爺?”
“正是范某。爾等是何人?”
“回老爺的示,下役乃是大理寺的差人,奉我家棘卿之命,有事請老爺過衙相商。這是一道公函,請老爺驗看。”
差人取了隨身的文書出來交給范進,乃是一份正式的公函,請范進到大理寺問話,查證朱國臣一案。在文書上蓋著大理寺的大印,并沒有寫明是誰相請,但是蓋了印就是正規手續,不是私人邀請。
幾個番子面色陰冷的走過來,為首一人冷聲道:“范大老爺有公務在身,誰耐煩與你們羅唣,快走快走,少在這里礙事。大理寺又是什么了不起的衙門了?想請誰就請誰,當自己是誰啊。告訴你家老倌,想請人等散衙之后再說,現在沒功夫!”
兩個公差也沒想到在這遇到東廠番子,這幫人誰見誰頭疼,他們也不具備招惹番子的膽量,一時間僵在那里不知該說什么。范進卻笑道:“既然是大理寺有請,范某也不敢不至,不過有幾件事要交辦下。”
他向幾個番子一拱手,“幾位,有勞幾位辦點事。這份奏章請送到通政司,盡早遞上去。還有這份公函,煩勞送到刑部交侯給諫,和他老人家說明一下,我被大理寺叫去了,不能按時上值。”
說話之間范進已經將大理寺的公函以及奏章送到那番子手上,一并送上的還有一塊銀子。那番子連忙接過文稿,卻不敢接錢。“范老爺,您這是要害小的了。小的還想保住這兩條腿和吃飯的家伙呢,銀子您收好,這點事小的馬上就給您辦。這邊,您帶幾個人?”
“不用了,去大理寺帶人做什么。二位,咱們怎么去啊?”
“有轎子,您隨我們來就好。”
兩名公人領了范進去一邊乘轎出發,錢采茵和鄭嬋看著范進被公人帶走,即使明知道他身份非同小可,不用畏懼官府衙門,可心里總是不夠踏實。錢采茵本來對鄭嬋頗有敵意,可此時卻是顧不得,在那里自言自語道:“大理寺這個時候請人,不知是好意還是惡意,我們又該怎么辦才好?”
鄭嬋眼睛轉動著,“范老爺昨天在他恩師家里,也說過類似的情形……這范大老爺真是個有心計的,連這一層都算到了。范老爺昨天說,不管是哪個衙門來請他,都要把事情鬧大……鬧大……有了。”她的眼前一亮,直接去下房里把范志高叫了起來。
“幫我個忙,去門口叫輛車,我要去都察院。”
見她這么風風火火的樣子,錢采茵一方面鄙夷著她太過粗鄙沒有端莊穩重的風范,一方面心里卻也在泛酸,她怎么才出現,就跟范老爺這么熟了?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即使是露水夫妻,也該比她的情義重些,怎么這些話,范老爺從不曾跟自己說過。還有她去都察院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心思電轉之下,她忽然追上鄭嬋,“你要去都察院,那我們一起吧。”
京師里各衙門距離相去沒多遠,大理寺距離范進當值的刑部以及通政司也就是咫尺之遙。他并沒被制約行動自由,不管是投遞奏章也好,還是向刑部說明原因也好,都可以自己完成,用不著假手于人。兩名公人只是衙役,并沒有范進那么多心思,自然也猜不出他的用意,也沒往心里去。
回衙稟報不久,就有一名公人來請了范進走進大理寺,直接來到一間房門外,道了聲回示,里面就有聲音傳出,“是范傳臚來了吧,請他進來說話。”
范進推門而入,但見房中坐的是個五十幾歲的老人,身材削瘦,但是精神十足,二目頗有神韻。身著緋色官袍上繡云雁,一看而知是四品大員。一見范進,老人朝他做了請坐的手勢,開門見山道:“老夫曹應甲,現任大理寺少卿。今日請范傳臚來,是有關朱國臣的案子,有些問題想要當面請教范傳臚,耽誤不了你太多時間。”
果然是曹應甲。
從一接到公函,范進就猜到八成是這個人。大理寺夠資格用印的一共就正卿和左少卿兩人,右少卿是加銜,一般不坐堂也就不會用印。如今大理寺正卿關洛能年事已高,病體沉重,已經上了兩次乞休奏章,因為體恤老臣的原因還沒批復,總得上第三道奏章后才恩準致仕。現在就是在走手續階段,人已經不來衙門視事,實際掌握衙門公務的,就是這個左少卿曹應甲。
他是翁大立的門生,得恩師的幫助也很大。能從給事中一路奮斗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除了自身的才干外,與翁大立的扶持密不可分。投桃報李,其對恩師自然也是忠心耿耿,不能讓任何人損害老師清名。當初花正芳幾次指出荷花案頗多蹊蹺,案情未明,都是被他給壓下了,沒能掀起風浪,現在自然也不希望案子影響到恩師。
再者說來,曹應甲現在正謀求大理寺正卿一職位,如果這個時候荷花案鬧開,他的前途也必然遭受影響。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坐視不管,必然要出手干預。
大理寺從機構設置上,屬于案件復核部門,對于刑部裁斷的重大案件,有權進行復查核準。如果遇到特別大的案子,就要由三法司同審,是一個監督性質的機構。雖然官職不如刑部來的大,機構也較小,但是手握監督核準之權,也是對刑部的一個有力掣肘。
以其權柄而論,大理寺完全有權對任何一個案子的當事人進行質詢,對案卷進行調閱。可是荷花案里,曹應甲卻接連碰了兩個釘子。
京師里消息走漏的快,朱國臣被抓與周世臣被殺一案有關聯的流言,曹應甲已經聽說。從他的角度上,哪怕是一個可能也要先行防范,是以他準備把案子要過來,確保一切在自己掌握之中。
先是找刑部要荷花案的卷宗,卻被告知年深日久,不知去哪里尋。整個掌管卷宗的庫房全員出動,也要十天半月才能找到。至于人犯又關在錦衣衛詔獄里,昨天大理寺發了公函要人,都被劉守有給硬頂回來。表示這一案由東廠介入,自己也沒權力把人犯交給大理寺。如果大理寺非想要提人犯的話也容易,讓東廠馮督公出一份公事,自己這里立刻就可以放人。
以往的劉守有可不是這樣的。他是文官子弟,與文臣先天親厚,絕不會搞得這么不講面子。曹應甲在官場打滾這么多年,并不缺乏正直嗅覺。他已經聞出這里的危險味道,看來一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有人確實要借這案子做文章,攻擊自己恩師。
邀請范進過衙,算是他的釜底抽薪之計,不能解決當事人,就解決這個調查人員就好了。只要能說服范進,就一切都好辦。只是他不曾想到,自己的作為已經在范進預料之中,且早有預案,自從范進的腳步踏入大理寺那一刻起,這案子就注定掀起軒然大波,而范進這個名字,也將再次成為大佬們談論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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