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白兩是個什么概念呢?時一兩黃金十兩白銀十貫錢一萬銅錢。貞觀十三年間民殷國富,斗米僅三五錢而已,如今這公子出手就是黃金白兩,只怕整個齊州城的粟米加起來也就值這個價吧,你說眾人如何不吃驚?
鐘離先生卻是笑容不改,將手中盅筒放下,蒲扇往后腰一插,向白衣公子抱拳一禮道:
“公子出手便是大手筆,佩服佩服,但不知公子買大還是買小?”
那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道:
“初來貴地如何敢稱大?買個小略表敬意吧。”
先前的牛二等人本來壓大,如今見這公子白兩黃金買了小,也要跟隨改壓買小。鐘離先生不以為忤,依舊樂呵呵的拔出蒲扇連扇不止,天氣正值酷暑,樓內人又眾多,也真難為他這胖子了。
鐘離先生正要用他那厚實的右手掀開盅筒,只聽一聲:
“且慢,還請鐘離先生暫緩一時。”
眾人循聲望去,又是一青衫少年,這人正是楊騏。
今日忘憂居真是熱鬧啊,感情又是哪家富貴少爺心癢不止,來此湊熱鬧啊,眾人心中都這樣想。鐘離先生將蒲扇搭在右手上施了一禮,笑吟吟的道:
“哦?這位小哥也要下注?不知是買大還是買小?”
“這個,呃…我不是來賭的,只是有事要找鐘離先生。”
“呵呵,賭場中除了賭還能有什么事?來來來,小兄弟你也下個注吧,若是你贏了,我與你無話不說;若是你輸了,我與你話也不說。”
得,看來戴無影欠的賭債還得在賭桌上還啊。楊騏無奈,自懷中掏出一顆珍珠來。
這珠子倒不是很大,也就小拇指甲蓋大小,只是無比的晶瑩圓潤,呈罕有的粉紅色。他人不識貨,鐘離先生和白衣公子微微蹙眉,略帶驚詫,這不是傳說中的人魚珠嗎?
也罷,就拿這珍珠賣個好吧,楊騏也不懂什么賭術,他把那珠子一拋,正好滾在圍六的位置,鐘離先生和白衣公子均變了臉色,這是一賠一百五十倍啊!他這珍珠有價無市,因而一粒價值黃金百兩,若是被他壓中了,只怕忘憂居從此易主了啊。
白衣公子將折扇一合,抱拳向楊騏說道:
“兄長好魄力好眼力!小官佩服!”
鐘離先生訕笑道:
“不知小哥尊姓大名,好叫鐘離不做糊涂鬼啊。”
“在下楊騏,受朋友之托來尋鐘離先生說個事就走,只是這里人多口雜…還望先生找個僻靜的地方啊。”
“可是這一局?”
“這一局先生搖定我們才下注,有失公允,不如作廢吧。”
鐘離先生正容道:
“恕漢鐘離眼拙,未識得小兄弟身懷異寶,又精賭術。來人啊,帶兩位公子去無憂亭好生伺候。其余賭友們,今日忘憂居酒水一概免費,大伙各自取樂去吧!”
眾人聞言大喜,各自拿回自己的賭資吆喝小婢小仆取酒取茶,忘憂居中喧囂無比,熱鬧非凡。待白衣青衫兩位公子走后,有個小童好奇的掀開盅筒看了一眼,立馬跌坐在地,那盅筒之中可不是三個六!
無憂亭位于濼水以北大明湖上,與萬畝荷塘中聳立一翹角飛檐的雅亭。雖是炎炎夏日,蓮搖荷晃時時送來陣陣清涼,又夾清香撲鼻,早將前時的煩悶燥熱一掃而空。
亭中或坐或站數人,偶爾有小婢添些清茶。忽然那荷花叢中現出一只小舟,舟上有一人手拿蒲扇,可不是那鐘離先生?那先生踏上無憂亭,朗聲笑道:
“二位公子久等了,恕罪恕罪。千金易得,知己難逢,遇到二位爽朗的賭友,鐘離欣喜不已,特焚香喚了一位嗜賭的老友前來,還望莫要見怪。”
白衣公子連道哪里哪里,楊騏也說豈敢豈敢。
忽然一陣疾風掠過,驚起三五只水鳥,吹伏一兩支嬌荷,亭中便多了一人。虎背熊腰,頭生雙角,似牛多于似人。那怪人伸著毛茸茸的大手往鐘離先生肩上一拍,甕聲甕氣的道:
“老友喊老牛何事啊?若要有什么為難的事,這兩嫩娃娃做報酬可是不夠的,老牛我不吃人已經很多年啦。”
鐘離先生擦了把汗,連忙把那老牛拉倒一旁,沉聲叱罵道:
“你這蠢牛好沒高低,這兩位公子可是貴客!出手闊綽賭術超群,還不趕緊給他們賠罪!”
“哦,這兩小哥也會玩?如此老牛失禮了,還望二位恕罪。”
那白衣公子小官神色如常,拱手回了一禮,他身后的兩位仆人好像認得老牛似的,舉止間多了些不自然;楊騏見過了猴叔豬二叔,多認識個牛人也毫無稀奇之感。那老牛和鐘離先生見他二人絲毫不懼怕老牛這般古怪,更覺得小官公子和楊騏膽略過人,倒也暗暗贊嘆。
那小官道:
“此番出來,小官正是要結識四方豪杰,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牛先生如此豁達爽朗,才是英雄本性使然啊。”
“什么英雄狗熊!老牛我不在于那些虛名!來來來,鐘離老友說你們賭術超群,但不知要玩什么來著?”
白衣小官的恭維之語老牛渾然不在意,無異于扇了他的臉面,小官身后的兩位仆人不悅,正要上步理論一二。那小官伸手示意,將他們攔了下來,接著老牛的話說道:
“只要能玩的痛快,賭什么,怎么賭都無所謂,悉聽尊便。”
幾人轉頭看著楊騏,楊騏知道是征詢他的意見,連忙說道:
“我不會賭,你們說玩什么就玩什么吧。”
切,這不是明擺著騙人嗎?既然說不會賭,還敢說玩什么都行,只怕也是個高手啊。
鐘離先生道:
“楊騏小哥莫要誆我,先前那一注可把我嚇得不輕,莫要說是瞎貓碰著死老鼠的話。既然你說不會賭,就不如再賭幾把博大小輸給我們看,看看你有多少人魚珍珠可輸!”
那老牛聞言忙道:
“人魚珍珠!這位小哥竟然有人魚珍珠!”
“哦,人魚珍珠雖然罕有,可畢竟只能做極品飾物,牛兄你也頗經歷了些世面,見過些寶貝,為何如此看重這珍珠?難道你又想借這些珠寶討好那些鶯鶯燕燕不成?”
“嗨,鐘離老友莫要取笑老牛了。自打納了我那愛妾阿貍,翠云山附近的火焰山就再也沒有熄滅過,我哪里還敢有其他想法啊。我那山妻緹莎倒就是這一樣不好,容不得人,也不好什么飾品寶貝;至于這人魚珍珠,也就是這些時日我那愛妾阿貍時常念叨,說什么此物是愛情的結晶,若能得到這些珠子,與我老牛的日子才算牢靠。哎,我是不勝其煩啊。楊騏老弟,你趕緊拿出寶貝讓老牛開開眼界,看下這人魚珍珠有何奇異之處。”
楊騏隨手摸出一把人魚娜美淚水化成的珍珠,直令眾人又吃了一驚,像他這樣隨身攜帶如此多寶貝的,跟移動的金山有什么區別?老牛大喜,憨笑著道:
“好好好,正好老牛一身蠻力又生性嗜賭,時常帶著萬兩黃金來回跑,今日就與楊騏小哥賭這人魚珍珠!乖乖,這珠子還是粉色的啊。”
那小官公子也是一笑道: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小官也開了眼界了。黃金我雖然只帶了兩千兩,可是也有些寶石之類的玩物,值個萬八千黃金還是綽綽有余的。”
他的兩位仆人依言取出些紅藍綠寶石來,無不是世上罕有的東西,老牛、鐘離先生和楊騏也是連連贊嘆,這些寶石還真值幾萬兩黃金啊。
鐘離先生身為此間主人,拿萬兩黃金做賭資自然也難不住他。
四人團團圍坐在亭中桌前,取了盅筒骰子之類賭具,小官的兩個仆人立在他身后,估計也都是深諳賭術的高手啊。
老牛自打看到這些人魚珍珠,恨不得劈手搶了這就回去討好他的阿貍,自然心急火燎,當下開口道:
“我等也不似那些凡夫俗子,扭捏作態惹人煩。不如我們索性一把定乾坤!每人搖一次,點數大者為勝,各位說可好?”
楊騏暗暗咋舌,這真是視黃金如糞土啊,只是他倒想盡快結束此間事,好趕往蒼巖山尋找大姐,也就沒有提出異議。那小官更是連喊刺激,自然萬分同意。鐘離先生嘆了口氣道:
“我原想遇到兩位小友,多玩幾把過過癮,哪知道喚來你這老牛,只知道想著贏了珍珠討好自家小老婆,不當人子,不當人子啊。”
“呵呵,老友今日權且放過老牛,他日我隨你去哪海市蜃樓賭個痛快如何?”
“若是這樣,既然兩位公子也無異議,就如你所言,一把定輸贏!”
老牛聞言喜形于色,一把搶過盅筒放在自己身前,雙手合十念道:
“如此我就不客氣了,往日里我不信佛來不拜仙!今日祈求過往神靈諸天神佛保佑老牛贏了這一回,縱然以后輸個千百回也心甘啊。”
說完,他左手一捋長袖,右手抄起盅筒連晃了幾晃,將那盅筒往桌上一頓,大喝一聲:
“六六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