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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大國手之風

第四十章大國手之風  作者:晨晨小號分類:

  廣陵止息。

  即便是琴藝高雅如陳如漁,也不敢隨便下手彈奏廣陵散,她時刻銘記師傅的訓導,廣陵散不歷經世態炎涼,難以勾弦有如神韻,能彈出廣陵散真正韻味的人,大多已經過了四十不惑的年齡。所以當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說出要彈奏廣陵散時,陳如漁的表情遲疑了一下。

  但她隨即收斂了神情,靜候陳仲卿的表演。陳如漁的爺爺曾是舊朝老臣樂府令,等到傳承到她父親時已經家道中落,再加上雙親早亡,陳如漁被迫不得已賣身到青樓,憑借祖輩傳承的琴藝和一副姣好的皮囊,獲得了胭脂榜點評中,李唐八昭風韻遺存。

  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

  一個幼年時則顛沛流離,賣笑青樓的藝伎,尚不敢班門弄斧的賣弄琴藝,一個衣食無憂的富家子弟,又何來的勇氣要彈一首廣陵散?

  陳如漁好心多說了一句,“這位公子,廣陵散難,難如上青天。奴家也不強人所難,你能彈幾分神韻,就彈幾分神韻。別太意氣用事。”

  陳仲卿表現的非常平靜,他微微頷首,說道,“姑娘的好意心領了,都說廣陵散的大成境界,是一弦驚天上仙人。在下今天,就想請姑娘賜教一下。”

  一曲驚天人。

  好大的口氣。

  陳如漁搖搖頭,她覺得面前人夸下海口實在是太高了,或許眼前鮮衣怒馬的富家公子能彈好一首廣陵散,但絕對不可能彈出大國手的味道,她曾聽過自己父親在月光竹林下彈奏的廣陵散,那是她一輩子都忘懷不了的殺意凜然。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或許胸中有些墨水,但絕對擔當不了一胸襟山川錦繡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就如同游園詩會力壓群芳的陳仲卿,即便能贏了三鼎甲又如何?

  她不承認,除非哪天陳仲卿的琴藝也能壓過自己,她才會正眼的看待那個男人。

  丫鬟小玲在一旁嘟囔道,“也就裝裝樣子誰不會,等下你彈不出來了,我看你怎么裝下去。”

  李如煙到是著急,她想阻攔陳仲卿,但對方心意已決,也自知多說無益。突然一張寬厚溫暖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李如煙回過頭,看見自己老爹正站在身后,望著陳仲卿。

  “如煙。怎么了?”

  經歷了望海潮的一文和游園詩會之后,李如煙對陳仲卿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轉變,她憂聲的說道,“爹爹,你想想辦法吧,那女子是李唐八昭的陳如漁,仲卿公子不可能彈出廣陵散的韻味。”

  李蘭亭眉頭一挑,饒有趣味的說道,“哦?仲卿要跟人比琴藝?還是胭脂榜的陳如漁?這倒是罕見的很。”

  李如煙望了他一眼,隨即嘆了一口氣,“陳如漁的琴藝可是胭脂榜上公認的第一,仲卿公子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李蘭亭倒沒表現出什么慌亂的神情,對于他而言,陳仲卿就是一個復雜的謎團。當時以為望海潮是他的底蘊,但隨即而來的三篇詩賦三鼎甲推翻了他的認知,現在盤坐涼亭的撫琴男子,又能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

  “你爹相信世侄。”

  李蘭亭看著朝霞漫天的峰巒疊嶂,微笑著說道,“如煙,你看著吧。這個從汴梁而來的年輕男子,注定會讓所有人大開眼界。”

  山風驟起,云煙似霧,往山亭吹來,陳仲卿包裹在濃霧之中,騰云駕霧,如同仙人。

  勾弦,起伏,氣勢驟變,弦音疊起。

  懸崖虬松上棲息的黃鶴突然拍打著翅膀,翩躚起舞,繞涼亭而飛。

  廣陵散的慷慨激昂,能攝人心魄。它是一首殺伐果斷的古琴曲,紛披燦爛,萬鈞雷霆,矛戈縱橫,憂憤慷慨。閉上眼睛那一刻,陳仲卿想起前世大國手證道長生的師傅,養了十幾年的六朝王氣,壓了十幾年的飛揚跋扈,最終換來的不過是身敗名裂的可笑結局。

  他恨嗎?

  陳仲卿已經不再去想,勾心斗角也好,運籌掌握也罷,那些算計人心的日子早已遠去,他唯一能記起的是幼時雪鴻泥爪,一手抓著糖葫蘆,白發蒼蒼的師傅牽著另一只小手,走過京城的大街小巷。

  盡管記憶早已氤氳模糊。

  “師傅,仲卿這首廣陵散,敬你。”

  左手一口氣抹過七根弦,疊琴的氣勢一層疊一層,右手抬起指尖,輕輕屈指續續彈,琴音漸起。

  一股悲憤不屈的浩然之氣從指尖油然而生,直沖云霄。

  一時之間,繞涼亭黃鶴被琴聲里的悲情感染,悲鳴哀啼,聲音凄然。

  似有仙樂,從天外而來。

  陳如漁臉色驟變,甚至被那突如其來的激昂琴音逼的后退了兩步,精通琴律的她從第一個音符開始,便感受到自己和對方的差距。

  判若云泥。

  她不敢相信,面前的年輕人居然彈出了大國手才有的神韻,如同萬丈驚雷,轟然落地。

  他的背后到底有怎樣的秘密,才能彈出這樣一首詞的浩然和悲涼。

  陳如漁看著他,此時的眉間神色,動作和表情,都全然讓她想起自己的父親。

  李蘭亭也面露驚訝,原本他以為陳仲卿的琴藝最多也抵得上一個高手的贊譽,現在看來這已經不是高手的水平,而是入了大乘之家。

  琴聲傳入佛閣,原本閉目誦經的住持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踏出了門檻,遠遠而立,望向涼亭彈琴的男子,雙目微闔,自言自語的說道,“千年之后重聽此曲,如同聶政重現,嵇康再生。倒是讓人想起一樁往事。十年前也曾有過一位陳姓的男子在此涼亭彈過廣陵散,引來檐崖峭壁上攀息的黃鶴繞庭而飛,難得難得,怕是今日這后生,是唯一一個能彈出當時神韻的人了。”

  他閉上眼睛,如同老僧坐禪入定不動,緩緩說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

  音似大驚雷,一疊覆一疊,動人心弦,煙波浩渺的云海倒卷,似乎要將這積壓的云層鑿出一道萬丈青云一線天的遼闊。

  陳如漁瞪大了眼睛,從遠山懸崖上攀附的黃鶴拍打著翅膀,飄然而至,飛舞縈繞在涼亭四周圍,隨著琴聲的起伏而翩躚起舞。

  黃鶴,梨花,古琴,都說廣陵散的大境界是一弦驚天上仙人,而此情此景,彈琴之人更是似天上謫仙。

  大國士之風,浩瀚無垠。

飛翔鳥中文    南晉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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