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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紅衣目送樸英冠離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一雙鷹目靜靜地凝望著窗外的灰霾,法令紋微微一抽,似乎內心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他不是蠻干的人,每一個決斷背后,有多少風險和對抗,他都是心知肚明的。
不一會兒,剛才兼夷語翻譯、幫他一起談判的得力臂助石宏送完樸英冠下樓,走進了周紅衣的辦公室。
石宏是周紅衣的心腹,當年3722公司創始的時候就是元老。按照歷史的正常軌跡,一年多之后他還會升任公司的CTO,到騎虎361時代,他還會擔任總裁助理。
所以他在周紅衣面前也不太講究禮數,進門都不敲門。周紅衣也不在乎這些,頗有些江湖老大和手下人稱兄道弟的馭下風格。
一般來說,大型互聯網公司的總裁助理都是運營口或者財務口升上來的,很少讓技術口的人當總裁助。而周紅衣這邊之所以管理風格如此奇葩,也和3722乃至后來361的業務模式有關——
做流氓軟件和收保護費起家的公司,不需要那么多正兒八經的營銷人員和運營人員。正如收保護費的會社里,都是拳頭最硬的家伙業績最好、也最容易被老大信任。
不管怎么說,周紅衣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在他的公司里,桀驁不馴不善交際的技術宅們,總是能夠比其他互聯網公司里得到更好的上升通道。正如所有黑客都普遍不善與人溝通,他們只擅長用技術把人的服務器搞垮,然后等著人乖乖送錢上門。
“東夷人的底,上次徹底摸清楚的吧?”周紅衣發了一會兒呆,自言自語地問。
石宏自信地確認:“摸清楚的,WEMADE在東夷國內的生意基本上都黃了,好像得罪了文體部的高層,他們現在只能依靠我們了。不過,我們這樣跟他們綁在一起,把顧誠往死里得罪,真的好…”
“阿宏!生當作人杰!”周紅衣臉色一冷,果斷制止了手下人的猶豫,“互聯網的圈子里,每個細分領域只能活下來一個。如果你甘心做老二,就等于死。如果我們只是想衣食無憂,現在手頭套出去的那個把億,還不夠兄弟們榮華富貴一輩子?我們為什么還要拼?不就是要成就一番事業。既然如此,你還有什么怕的?”
周紅衣的3722至今營收結余也有一兩個億資金量了,灰色交易套到外面私賬上的錢也有幾千萬。而跟著周紅衣起家的元老員工不過十幾人,所有核心員工加起來也就幾十個。
這筆錢私分一下,確實可以保證所有心腹都有好日子過了——2002年的幾百萬,可不是小錢,京城三環90方的房子也不過50萬一套。
這才是心腹們敢于跟著周紅衣鋌而走險的最后底氣。
石宏沒有反駁,周紅衣坐回轉椅上,喝了口茶語重心長地說:“顧誠搞的支付寶殺毒和安全衛士,說是捆綁了支付寶用戶才給送激活碼,但遠期來看,幾乎就是免費的了——他第一年綁定MAC地址都能讓5的國內網民用他的支付寶。如果解綁之后沒人限制他,他的發展速度會多快?
不用三年,國內的殺軟公司都會被溫水煮青蛙煮死的。可笑那幫鼠目寸光的家伙,還以為顧誠無意和他們全面開戰,還收顧誠的停戰紅包——如果到時候國內殺軟和殺流氓軟件的市場被統一了,我們3722還能去干啥?問他們收保護費?他們還會給么?”
“安全軟件的市場,從來都是從做賊收保護費做起的,只不過你能夠做到最大的那個賊,就轉職做官兵,可以合法收白色的‘市場管理費’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憑啥人家當老大做官兵,我們當老二做賊?掀掉老大,你坐到那個位置上,你就是官兵了!”
周紅衣這番理論,倒是頗有點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骨氣,就像《后出師表》里的“如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
3722的現有基業,終究是一筆賺快錢的生意,隨著網民對導航的依賴、主頁劫持效果的下降、殺軟的普及。周紅衣手上的牌肯定會貶值。而且顧誠的生意成長越快,周紅衣貶值就越快。
既然如此,又留夠了給弟兄們養家糊口的錢,剩下的不如殊死一搏。
石宏沒有再提任何反對,只是恰到好處地提點了一個問題:“那么,那些套牢的投資人反對我們怎么辦?尤其是前年泡沫崩盤之前,最高位進場的國信軟件,肯定不會愿意公司這樣成長的。他們還指望公司留住好名聲、熬過寒冬等接盤俠脫手呢。”
周紅衣不以為意:“國信那幫人,肯定是不服的。但是私服的生意,本來就不能走3722的公賬,我們換一個殼子做就是了。還有,傅勝他們幾個,如果堅持的話,抓點小錯開了就是。給國信那邊一點面子借口。”
石宏大驚:“開掉?那如果他們投敵泄密怎么辦?”
周紅衣:“他們能知道我們多少核心內幕?無非也就知道我們要和顧誠扛到底,不會妥協。我們的具體操作細節,他們根本不知道。就算我前腳開了他后腳投奔顧誠,也無非讓顧誠立刻發現我們的決心罷了,也就讓我們少十天半個月的準備時間,無傷大雅的。”
石宏默默記下老大的指令,退下執行不提。
大董烤鴨里,顧誠和雷俊也已然把傅勝知道的一切都榨了出來。評估一番后,還對傅勝提出了招攬:如果他不想跟周紅衣混了,支付寶會隨時給他留個合適的中層職位。
顧誠也不想把“主動投敵”的人位置拔得太高,哪怕那人有合理的立場和動機。
因為他不希望給外界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留下一個“喜歡招降納叛”的印象。
從傅勝口中得到的最大收獲,除了“周紅衣準備扛到底”的決心之外,就是得知了“某正在和周紅衣接觸的東夷游戲公司”的存在。
剩下的消息都是些邊角料,短期內看不出什么重要性。
傅勝所處的位置太低,進入不了周紅衣的核心圈,所以不知道那家“東夷游戲公司”的具體來頭。
但顧誠早就和樸英冠有過節,自然一下子鎖定了目標。
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局面,說到底還是樸英冠又小小坑了一下隊友——他和周紅衣接觸的時候,自然不會傻到告訴周紅衣他已經聯絡過金英敏對付過顧誠一次、并且失敗、還在顧誠的黑名單上掛過號了。
因為否則的話,周紅衣肯定會掂量掂量是否和如此一個有坑隊友資歷的家伙合作,至少也會降低樸英冠在周紅衣那兒的要價能力。
所以周紅衣并不知道他這個新隊友已經暴露到了什么程度。
吃完一只烤鴨和幾盤火燎鴨心,送傅勝離開之后。顧誠和雷俊又坐了一會兒,邊喝茶邊核計了一下情況。
顧誠也懶得想具體對付周紅衣的計策,任從情商閱歷比較高的雷俊想轍。
雷俊想了許久,感嘆道:“周紅衣很會保護自己,此前從來沒有親自下場過。要想直搗腹心是不可能的。而且‘熱血傳說’這方面的合作,他也是剛剛在密謀,并未實施,我們也不好抓這方面的把柄。
我覺得不如從外圍入手吧。有了傅勝提供的蛛絲馬跡,我們可以大致作出這樣一個推斷:周紅衣那群下家路子非常野,做盜號賣裝備生意的人,應該不僅僅只做這一樁生意。
他們已經形成了一個趴在‘傳奇’身上全方位吸血的毒瘤,賣外掛的可能也是他們,將來擬架設私服的應該也是這一伙人。如果我們集中力量秘密打掉其中幾個節點,然后安撫住,讓他們做污點證人,有可能逮到更多未來籌備中私服網絡的的證據和脈絡。”
顧誠并沒有馬上發表意見。他對這個時代的法制環境,依然不夠熟悉。
“你指望用正規法律手段解決問題?能夠治本嗎?現在國家法律對于‘電子數據虛擬物品是否受財產權保護’都還很模糊。哪怕有了證據,僅僅盜竊網絡游戲裝備這種事跡,恐怕也很難辦吧…”
顧誠的擔心,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他穿越之初,以他后世的概念,想當然覺得“電子數據構成的虛擬物品也是財產、也受法律保護”。但回來之后,他發現這事兒不是那么想當然的。
在2002年3月部分環屆之前,華夏國的法律解釋還在強調馬教學說中的“財產是無差別人類勞動的凝結”這個古典法理定義呢。認為“電子數據”的產生不是“勞動”的結果,是可以隨便修改的,因此其財產權不受法律保護。
這也是為什么當社會上一方面出現大量“人民幣戰士”瘋狂掏人民幣買裝備、另一方面法律又不接受游戲盜號的報案——就算接受了,也只認定應當“賠償游戲賬號內剩余點卡和取得游戲內等級、裝備所應當消耗的點卡”。
換句話說,盜點卡算盜竊,破了案也只賠點卡錢。玩家花在游戲里的時間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因為當時的法律不認為這是“勞動”——你花時間打游戲,你已經爽過了,時間是花在買爽上的,不是花在勞動取得裝備上的。爽的過程中隨機得到的結果和成就不存在財產權。
顧誠把他的擔心大略描述了一番,最后總結了自己的疑惑:“我也知道這個法律爭議只是暫時的,最多一兩年就會扭轉過來。可惜我不知道怎么去扭轉過來。”
然而,雷俊聽了顧誠的疑問,不但沒有憂慮,反而很是釋然:“原來你是擔心這個?馬上就要3月份開會了,這問題目前爭議雙方的法律博弈其實實力挺均衡,你要是愿意多推一把,我保證到時候可以通過。”
顧誠狐疑不決:“要怎么做?”
“香煙都能合法擁有財產權,網游裝備憑啥不能?只要你能證明這個行業的納稅能力一樣有前景,國家自然會認為網游裝備是合法財產權。后面的風險都解決了——到時候你再去局里報案,保證分分鐘給你出警。”
“莫非,歷史上的陳天喬也是用這種粗暴的助力推動的?”顧誠覺得心中有一道電光劃過,敞亮了不少。
“行,那這事兒就盡快動手吧,我不想親自過問。”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