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瓊大碼的集貨場果然如顏柳所說各種貨物琳瑯滿目,不但通靈門所需應有盡有,就連其它七個門派所用物資也幾乎涵蓋齊全,當然這里最多的門店依舊是藥鋪,可見靈丹妙藥依然是修煉過程中提升境界的首選捷徑,也正因此,藥門在八大門派中的地位依舊高高在上,不可撼動。
然而,如今蘭衣看到這等景象心中卻甚是不快,一想到如今的修道者大多依賴丹藥修煉,甚至是非不分,不惜殺人害命只為境界飛升,這種風氣一日不消,修仙界便一日不得安寧,長久下去必是惡性循環,直至人間變成地獄。
蘭衣臉色很不好看,走在穿流過往的人群中不發一言。眾人皆以為他心情不好,許鳴柏試探道:“從錢,這里沒有能給張二哥治病的藥材嗎?”
蘭衣思緒被打斷,看了許鳴柏一眼,漫不經心地說:“先分頭找找看。”又悶頭向前走去。
公冶亦步亦趨地跟蘭衣走了,沒有理會身后眾人一籌莫展的苦瓜臉。
許鳴柏四下張望了下,郁悶地說:“這可怎么找?咱們只見過整只的黑老怪,誰知道它的肉切下來長什么樣兒啊?難不成要去賣肉的店里找么?”
寇兵說:“不如就先去肉店里看看。”說完,看了眼已經跟上公冶的匡廣智,搖了搖頭。
許鳴柏也看向那三人的背影,嘆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意亂情迷。我看那三個是指望不上了,顏兄可愿與我們同行?”
“呃…”顏柳很想去追蘭衣啊,不過面對許鳴柏的熱情邀請,他只好不甘心地應了。
許鳴柏笑著拍了下顏柳肩膀,道:“夠意思。”
三人結伴拐進了另一條街道。
朱巖和白世仁,此時卻極有默契,毫不猶豫跟上了蘭衣。
蘭衣隨便掃了眼街道兩旁的店鋪,卻被一個門庭若市的大院吸引了注意力。不少從那個大院里走出來的人,皆是滿臉喜色,手上拿著一張紅紙。
蘭衣問公冶:“他們在干嘛?”
公冶搖搖頭。
朱巖見此,立刻湊上來,笑道:“道友莫不是第一次來西瓊大碼?”
“哦,是你?怎么還跟著?”蘭衣皺了下眉,對這個外強中干的胖子全無好感。
朱巖卻仿若未覺,熱絡地道:“我見道兄學識淵博,想與道兄交個朋友。”
站他旁邊的白世仁聽了這話,嘴早撇到了耳根,冷哼一聲,卻上前一步,將朱巖擋住,笑著對蘭衣道:“這院子就叫西瓊大院,乃是我通靈門為百姓廣撒福音的處所。”
“廣撒福音?”蘭衣笑了,道:“有意思,怎么個廣撒法?”
朱巖立刻沖上來,搶答道:“每日值堂師叔們會在此為百姓賜消災增福符,百姓只需要將此符懸掛于自家大門上,不但可消災免難增福納財,還可抵御野鬼入宅,保家宅安寧,雞犬平安。”
白世仁不甘落后,一把將朱巖扯到身后,補充道:“只需五兩銀子!”
朱巖:“你——”
兩人怒目,針鋒相對。
蘭衣笑看著他二人劍拔弩張,道:“你們這里野鬼很多?”
二人同時扭頭,異口同聲道:“沒錯!”
“哦——”蘭衣拖長音,似是恍悟,隨即臉色沉了下來,舉步走進大院。公冶和匡廣智緊隨其后。
見蘭衣進了大院,朱巖和白世仁如兩只纏斗的公雞般,互相推攮著也跟了進去。
大院里幾乎擠滿了人,然而秩序卻沒有想象中的混亂,而是自發地在排隊。
蘭衣戳了戳排在他身前的一個穿戴甚是講究的老嫗,那老嫗由他年幼的孫兒攙扶著,此時回過頭來,渾濁的雙眼微微瞇著打量蘭衣,蒼老的聲音沙啞地問道:“小伙子,怎么啦?”
蘭衣說:“老婆婆,你這么大年紀怎么還要親自來排隊?讓小娃兒自己來取不就好了嗎?”
老人家搖搖頭,嘆道:“使不得,使不得!娃兒年紀小,這么多銀子被搶了怎么辦?別看我一把老骨頭,卻還中用,你不懂,小伙子!”
蘭衣又問:“讓他的父母來不就好了嗎?”說著指了指那個一臉好奇看著自己的小男孩兒。
老人家卻突然激動起來,大聲道:“沒啦,沒啦!都死啦,兩年前都被江神收去啦!你不懂啊,小伙子!你不懂!”
蘭衣見她仿佛快要喘不上氣,連忙道:“好好好,我不懂,你慢慢說給我聽!”
“好,我說給你啊,說給你聽。”老人長長呼出一口氣,情緒緩了緩,突然笑了,說:“我有三個兒子,每一個都長得比你還高,比你壯,他們每個月都來這大院里令通靈大人的牌子,為通靈大人辦事,兩年前通靈大人說瓊江的江神被哪個妖怪給帶壞了,讓他們到瓊江里把那個妖怪殺了,不讓江神再跟他學壞了。沒想到江神不讓殺那妖怪,卻把我的兒子們都收了去。我們家的媳婦兩個跟人跑了,只有這孩子的娘是個硬氣的,跳進瓊江里要跟妖怪拼命,結果就再也沒回來…”
蘭衣靜靜聽著,這時周圍有人小聲唏噓,“又是她,這老太婆每個月都來,也不嫌煩。”
“是啊,來得再勤也沒用啊,她還能跟通靈大人要人?”
“肯定不能明說啊,這種事…”
蘭衣問老嫗,道:“這消災免難增福符不是一輩子有一張就夠了嗎?”
“不夠得!不夠得!一個月一張都不夠用呢!”老嫗連連擺手,忽然凄慘地笑了下,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對蘭衣說:“我有三個兒子,加上一個兒媳婦,他們都惦記著我這孫兒,每月十五都回來看他,一個月要四張才夠用。”
話已至此,蘭衣大概猜到這所謂的消災免難增福符是個什么符了。其實,用腳后跟兒想也能猜到,在這個修仙用品動輒萬兩白銀的時代,一個只收五兩銀子的符怎么可能有既消災又免難還增福的三重功效,他應該只是一張最普通的擋鬼符,還是一次性的。
老嫗問蘭衣,“小伙子,你看起來年輕力壯陽氣充足,你請這符干什么用?”
“哦,我只是來湊個熱鬧。”蘭衣不在意的說。
那老嫗竟然也沒驚訝,只點了點頭。
蘭衣回身沖朱巖勾勾手指,朱巖喜出望外,連忙小跑過來。蘭衣壓低聲音問:“這大院除了賣符,還可以領牌子?”
朱巖連忙點頭,道:“可以領,不過最近兩年除了本門弟子,外人很少來領了。”
蘭衣看了老嫗一眼,說:“因為死了也沒人出來負責?”
朱巖道:“別說那么難聽,只是失蹤人口的數量增加而已。”
蘭衣一腳將他踹了回去。白世仁不厚道地嗤笑,周圍有不少看到這一幕的人同時‘噗’了一聲。
朱巖揉著屁股,臉色難看至極,若不是公冶掃了他一眼,恐怕立刻就要與蘭衣翻臉。
蘭衣沒功夫管他,瞇著眼睛看著老嫗坐在賣符的長桌前。
桌后坐了一排七、八個胖子,每人一套白色道袍,對襟兒處繡著八卦太極圖。
蘭衣心想,這通靈門人不會都是胖子吧,怎么個個體型都比自己還大,就算他們效仿阿帝嗜吃,至少也要控制一□□型啊,人家阿帝可一直是那么玉樹臨風,胖了得只有你們這些后輩啊喂!
為老嫗畫符的胖子是個黑臉中年人,留著兩撇小胡子,模樣有些滑稽。他見是老嫗,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下,又立刻笑道:“姬婆婆,又來啦!”
姬婆婆道:“是啊,是啊!連師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三個兒子和媳婦死得太冤啦,這怨氣都比瓊江水還多了,一個月沒有四張符哪里平息得下去哦!”
姓連的中年人尷尬地笑了笑,道:“看您說的,這一直也沒見到尸體,說不定還活著。”
姬婆婆連連搖頭,大聲道:“死了,死了,每月十五都回來鬧,你不懂!”
連師叔連聲道‘是’,不敢再說話,悶頭畫符。
姬婆婆卻不肯那么輕易作罷,繼續大聲道:“怪就怪他們命不好,領到的牌子是張催命符,以為通靈大人會庇佑,沒想到,臨到事頭大人撒手不管了,這不白白搭上性命,留下我們老的,小的沒人管咯!”
旁邊有個年輕點兒的人聽不下去,眼見要拍案而起,被連師叔一把拉住了。將那人按下,連師叔笑著抬頭,遞給姬婆婆四張符紙,道:“姬婆婆您的符畫好了,您點點?”
“又不是銀票,點什么點?!”姬婆婆一把奪過,速度之快令蘭衣驚訝。
誰也沒有注意,只聽連師叔‘嘶’一聲,左手捂住了右手的手背。
姬婆婆哼一聲,扔下二十兩銀子,起身就走。
連師叔突然喊道:“婆婆留步!”
然而,姬婆婆理也不理他,由著孫兒扶著慢吞吞向外走。
蘭衣湊到公冶耳邊,小聲道:“是毒?”
公冶點了點頭。
就在此刻,一道殘影疾風般沖著蘭衣呼嘯而來,蘭衣尚未反應過來,只見公冶一個旋身,干凈利落地抱著他飛到空中。
那殘影一擊不中,也并不戀戰,眨眼之間便消失在大院之中。
公冶抱著蘭衣落地時,引起大院里一陣小小的騷動。眾人皆不知發生了何事,紛紛問公冶剛剛是在干嘛。
公冶不答,蘭衣卻冷了臉,四下打量,哪里還有姬婆婆的身影。
忽然,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竟是那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連師叔轟然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