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當然是

　　刻薄的人都有個共性，極度的自私。

　　這種特性在張曉紅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當初得知兒子離家出走的一剎那，張曉紅的第一反應不是心疼兒子，而是心疼被胖子用毛筆寫了字的那堵墻。

　　她固然很愛兒子，但她更愛自己。

　　因為這種自私，她不介意去找兒子唯一的朋友討債，哪怕她知道這樣做將徹底撕破臉。

　　因為這種自私，她一次又一次地得罪丈夫的親友、同事，搞得沒幾個人和她們家往來。

　　直到看見兒子的遺書，這個女人幡然醒悟。

　　最近正在忙著從離婚官司中撈取最大利益的張曉紅，突然發現自己一直在做無用功。

　　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丈夫，如今又失去了唯一的孩子，未來的人生又有什么意義？

　　她有氣無力的坐在靠墻的椅子上，面無血色，仿佛又蒼老了十歲。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這句老話，在婚姻中一樣適用。

　　張曉紅在她的婚姻中稱王稱霸了二十年，最終還是品嘗到了苦果。

　　這種痛苦，比揍她一頓，比拿光她的錢財更令她難以承受。

　　接下來，誰也沒開口說話。

　　急診室外，變得死一樣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急診室的門打開，醫生走了出來。

　　“大夫，我兒子怎么樣了？”

　　余建軍急不可耐是沖過去問道。

　　“剛剛度過危險期，還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醫生答道。

　　來昊和余建軍夫婦同時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胖子至少還沒死。

　　這時候張曉紅稍微緩和過來了，纏著醫生問長問短。據大夫所說，余靖那胖成圓球的身體，反而救了他。他從半山腰摔下去滾了幾圈，肉粗皮厚沒死透。

　　“請問誰是來昊？”醫生突然問道。

　　“我是。”來昊站了出去。

　　“病人有話對你說，進去吧。”醫生說道。

　　“我現在進去方便嗎？”來昊很緊張。

　　“病人現在情緒很不穩定，求生的并不強烈，對我們的治療有抵觸情緒。”醫生皺眉道：“他點名要見你，希望你安慰他兩句，讓他配合我們下一階段的治療。”

　　一聽醫生這么說，張曉紅節操掉滿地，渾然忘了她之前是怎么罵來昊的，央求道：“小昊，你就進去吧，多勸靖靖幾句，叫他千萬別想不開呀。”

　　來昊看也沒看張曉紅，反而扭頭看見了同樣帶著央求之色的余建軍。

　　他二話不說，走進了病房中。

　　里面的胖子微微瞇著眼睛，氣色頹敗，奄奄一息。

　　這個時候的胖子，給人一種前所未有的真實，仿佛以前的那些無恥、猥瑣、不要臉都是偽裝。真實的他，其實和大多數胖子一樣平凡著，自卑著，對這個世界絕望著。

　　看到眼前的胖子，來昊只覺心里難受，說不出安慰的話。

　　“來昊…”病床上的挺了挺身，罕見地直呼來昊的本名，然后很艱難地說道：“以后…以后我們還是朋友嗎？”

　　這句話他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和勇氣，說完眼巴巴的看著來昊。

　　來大廚神情一陣恍惚，居然在這個時候走神了。

　　他想起了小時候，和胖子一起度過的無憂無慮的日子。

　　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些人擇友，就跟擇偶一樣，先要打聽對方的身世、家境、財產、特長，確定了目標才決定是否深交，并且在各種場合炫耀自己的朋友是如何的精英，如何的高端大氣上檔次。而來昊一直很反感這種做買賣一樣的交友方式，他和胖子做朋友，只是因為胖子是他的童年玩伴，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高一的時候，來昊和胖子同時追過一本網絡小說。

　　在那本書里，按照慣例的套路，一個吊絲高中生得到一個金手指，開始了牛逼的人生。剛開始來昊看這本書的時候，代入感極強，感覺很爽，后來越看越不對勁。尤其是那熱鬧的書評區，出現了讓來昊無法理解的評論。

　　書里的主角一直喜歡一個學姐，從高中追到了大學，引起了讀者的強烈不滿。而讀者不滿的原因，既不是因為學姐不漂亮，也不是因為學姐性格不好，而是因為學姐身世太平凡。甚至有讀者在書評區大罵：這種妞，對主角有什么用？

　　有個很奇怪的現象，某些讀者在追某本書到了一個階段，就不滿足于看書，他們更想去教作者如何寫書，或者說讓作者按照他們的意愿來寫書。

　　一部分讀者要求女一號必須是出身紅x代的妹子，因為這種妹子能幫主角升官，即使主角不進官場，女一號霸氣的身世也能替主角解決很多麻煩。另一部分讀者要求女一號必須是身家億萬的白富美，這種女主能幫主角發財，同樣能夠解決很多麻煩。

　　總的來說，這一類的女主，對主角是“有用”的。

　　而書中那個出身工薪家庭的學姐，她身世太一般，對主角太“沒用”。

　　當時看到那些評論，來昊只覺得渾身發涼，一度懷疑人生。

　　那位作者迫于讀者的壓力，讓主角和學姐勞燕分飛，開啟了后宮路線，同時搞定了書中的官二代妹子和富二代妹子。

　　更讓來昊扛不住的是，書中的主角為了擺脫吊絲身份，和以前多年的朋友漸行漸遠，理由是“到了一個高度，看問題的眼光就不同了”。主角拼命和新認識的各種高富帥出入各種高端場合，似乎這樣做，他就不再是個吊絲了。

　　從那以后，來昊再也沒有追過那本書。

　　這年頭網絡上流行四個字：勿忘初心。

　　經歷過家庭災難的來昊，過早體會到生命無常，他比同齡人更懂得珍惜已經擁有的親人和朋友。

　　至少他還明白一個道理，茍富貴，勿相忘。

　　至少他不認為自己多了個金手指，就顯得高人一等。

　　至少他內心還堅持著，自己要走的那條路。

　　來昊也認識身世顯赫的妹子，比如喬朵，但是他連微信套近乎都沒有，因為他不屑。九龍區一把手的獨生子喬北，也在他的昊拳班，然而來昊基本上和喬北沒什么交流，因為他不愿意去抱那個大腿。

　　靠自己。

　　這三個字，來昊不止是說說而已。

　　每個人對“牛逼”的定義都不同，來昊從來不覺得去抱一群x二代的大腿有多么牛逼。

　　正如他當初在畢業同學錄上寫的那樣，他的理想是將來自己的簽名能換一套房。如果必須要華麗地裝個逼，來昊更愿意有那么一天，各路牛人哭著喊著來抱他的大腿。

　　“我明白了，你走吧。”

　　來昊長久的沉默，讓胖子更加有氣無力。

　　胖子的瞳孔竟然呈現一片灰色，已經沒有了生存的渴望。

　　“你剛說什么？”

　　來昊回過神來，問了一句。

　　“我去！”胖子差點從病床上摔倒下去，哭笑不得的罵道：“你別在這種時候走神行不，我問你，咱倆還是朋友嗎？”

　　“當然是！”來昊斬釘截鐵道。

　　胖子臉色浮現出一層激動的紅暈，身體微微發抖。

　　他眼中的來昊，突然綻放出一層光芒，透著一種迷之自信，只聽來昊說道：“死胖子，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一無是處，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天才的美食家，說不定將來你會成為美食界的傳奇人物。你最好配合醫生治療，早點出院，過不了多久，我會幫你過上你期望的那種牛逼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