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懸空山,圓錐形狀,下窄上寬,下尖上平,猶如一座倒扣的金字塔,正在輕輕的轉動著。81
懸空山最下端,與徐夜月立身的懸崖齊平,猶如塔尖,只有三五米寬度。越是往上,山體越是寬大,樹木郁郁蔥蔥,頂端山坡,方圓十余里,云山霧罩,猶如空中仙境。
數不清的藤蔓,從山上延伸而下,猶如攀爬在山中的無數虬龍,綁住了山中土壤石頭。藤蔓纏繞成密密麻麻的藤網,重重疊疊,疏而不漏…
好一處奇景!
果真是神仙府邸,修行妙境!
“這座懸空山,就是斗魔洞府所在之處?就是九崇山高手,徐無忌的修行之地?”
橫江遠遠看著,不露行藏,靜觀其變。
徐夜月將懸空山引出來之后,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她從衣袖當中,掏出一根修長的細竹竿。
橫江想道:“這竹竿末端,纏著絲線,必定是一根魚竿。不過懸空山上郁郁蔥蔥,樹木茂盛,雖隆冬時節依舊花開如春,卻見不到河流湖泊,她拿出魚竿又有何用?”
不遠處暗藏著的各方仙門修士,也在暗地里猜測著徐夜月手中魚竿的用處,卻百思不得其解。
徐夜月伸手入袖子,掏出一只手指大小的撥浪鼓,拴在了魚線末端。
緊接著,又是一道法訣,從徐夜月手中施展出來。
魚竿上纏繞的魚線,仿佛一瞬間活了過來,在空中如蛇亂舞。
撥浪鼓咚咚作響,不停的搖晃著,帶著魚線緩緩飛向懸空山,可在靠近懸空山之時,卻被懸空山的陣法擋住。
徐夜月似是早有預料,拿出一張符紙,貼在魚竿上。
隨著一陣火光燃出,符紙燒成了灰燼,至于徐夜月手中的魚竿,則出了一層微光。光芒隨著魚線延伸,當撥浪鼓完全被微光罩住之時,小鼓顫了一顫,升入了陣法之內,漂浮在一片藤蔓上面。
咚咚…
咚咚…
輕微的鼓聲,自遠處傳來。
若非橫江有修為在身,只怕聽不到這鼓聲。
冬日嚴寒,山高風大,呼呼作響,風聲猶如鬼哭狼嚎。
飛雪絮絮而來,夜間光線暗淡,便顯不出霜雪白色,唯見天地盡灰。魚竿出的微光,照亮了徐夜月身上紫衣,也照出了她臨崖垂釣的獨特氣度。
此夜風雪翻涌,空中懸空山徐徐轉動,暗地里窺視的仙門修士心中波譎云詭,唯有徐夜月身軀紋絲不動,持著魚竿,身軀紋絲不動,像是老僧入定,又像是看透平生的白釣叟。
千丈魚線一丈竿,一人獨釣雪千山!
天寒地凍,若是凡俗世人,在此地被狂風吹刮,即便是力能扛鼎的壯士,也會被凍成一具僵硬的尸體。甚至連那些暗地里藏著的仙門修士,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懸空山徐徐轉動,一圈又一圈。
直到轉到了第七圈,徐夜月終于是有了動作,她遠隔千丈,操控著那一只在山中藤蔓近處飄來飄去的撥浪鼓,讓那鼓聲越的急促起來。
突然,一陣童謠,自山中山中傳來。
“青山轉,轉青山。耽誤盡,少年人。北風起,霜雪泛。難長生,長生難…”
歌聲飄飄忽忽,卻聲音稚嫩,奶聲奶氣。
橫江凝聚目力,以眾妙之相眼罩之力,隔空遠望,只見到一雙皮膚細嫩,肉呼呼的小手,當先從藤蔓當中伸了出來。那小手抓著一根山藤,用力攀爬,不一會兒就爬出來一個看上去三四歲,穿著紅肚兜,扎著羊角辮,胖乎乎的小娃娃,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目光純潔無暇,直勾勾盯著拴在魚線上的那只撥浪鼓。
不知不覺,撥浪鼓的鼓聲節奏,和小娃娃的童謠歌聲,契合一處。
娃娃盯著撥浪鼓,伸出了手…
“徐夜月來此,必定就是為了這個娃娃。”
橫江心中已有猜測,可他卻一時半會,卻有些不明白,為何徐夜月會知道此地有一座山外之山,懸浮在長空當中,甚至還知道此山當中,藏著一個小娃娃,可以把撥浪鼓當做魚餌,將小娃娃引出來。
周圍隱藏在暗處的仙門修士,也是一陣眼熱。
天寒地凍,小娃娃卻只穿著一個肚兜,不懼嚴寒。而且那懸空山中,看上去根本就沒有什么飛禽走獸,更沒有人的蹤跡,小娃娃明顯處于不能生活自理的年齡,卻能養得白白胖胖。
種種跡象,都意味著這小娃娃來歷不凡。
小娃娃用小石頭砸了砸撥浪鼓,漸漸的對撥浪鼓放松了警惕,再伸出手指,試探著朝撥浪鼓戳了幾下,將撥浪鼓抓在了手里。
“困!”
徐夜月手中法訣一變,撥浪鼓上的微光猛地一顫,將小娃娃罩住了,將娃娃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遽然間,那拴住撥浪鼓的魚線,突然松開,宛若是活過來了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一心一意把玩著撥浪鼓的娃娃,困得結結實實。隨著她將魚竿一甩,小娃娃就像是被魚鉤勾住的魚兒,被徐夜月從山外青山的藤蔓叢中,釣了出來。
小娃娃緊緊抱著撥浪鼓,卻現自己被魚線捆住了,便手舞足蹈想要掙脫,卻掙不出去,于是嘴巴一癟,兩眼泛起淚花,大聲哭泣。
哇嗚…
聲嘶力竭的哭聲,響徹四方。
徐夜月無動于衷,只一心施法,收回魚線,將那小娃娃抓到了手中,再衣袖一甩,扯掉了擺設在懸崖邊上的祭壇。她諸多手段撤去之后,空中轉動不休的懸空山,模糊成數不清的青色波紋,呼吸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這座大山,從來未曾在此地出現過。
“娃娃乖,不哭不哭。”
徐夜月收了魚竿等等物件,再將以左手施出一道禁錮法術,將小娃娃牢牢抱在懷里,又拿出了小風車、布娃娃等玩具,一樣樣塞到娃娃手里,安慰道:“娃娃別哭,我給你好多好玩的,好吃的,肯定比你在那孤寂無人的大山里,要過得開心呢。”
可是,小娃娃聽她這么一說,卻哭的更傷心了。
娃娃哭泣之時,必會眼淚泛濫,而徐夜月釣魚釣來的小娃娃,眼淚尤其多。
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在徐夜月左手法術光芒的照耀下,猶如一顆顆閃亮的珍珠,從娃娃臉上滑落,摔在雪地里。
此處青碭峰,雖人跡罕至,山間野草樹木卻極為繁茂。
寒冬時節,百草枯萎,被積雪冰霜壓住,四野一片瑩白,這才顯得山間空曠。
可如今小娃娃眼淚墜地,雪地上卻傳來咔嚓咔嚓冰霜破碎的聲音。
橫江就藏在十幾米外,將積雪碎裂之聲聽得真真切切,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根一根枯萎灰黃的野草枝葉,竟鉆破了積雪,漸漸的冒出頭來。
至于原本枯黃腐朽的枝葉,竟然漸漸的恢復了綠意!
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娃娃淚水墜落的地方,已是多出了一簇一簇枝葉青翠欲滴的嫩草。
這般景象,只讓人覺得徐夜月立身之處,寒冬已去,春天已來。
若換做尋常姑娘,看到這等枯草重活的場面,定然驚喜不已,甚至會把青草連同根系旁邊的泥土,一同弄回去,栽種在花盆里,安安心心的蓄養著。可徐夜月卻彈指一揮,指尖灑下一朵朵火花,將剛剛生長出來的綠草,頃刻間燒成了灰燼,隨風飄散。
“徐夜月倒是小心謹慎,怕別人看到此地枯草突然活了過來之后,會因此而心生疑惑。可惜她卻不知,今夜所作所為,前前后后,全被人看得明明白白。眾人既然知曉她能推算出斗魔洞府的出世時間,必定會一直關注著她,她一有什么動靜,都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橫江在遠處旁觀,心中喟嘆,目光灼灼盯著徐夜月懷里的娃娃,想道:“也不知這小娃娃,到底是何來歷,哭泣之時留下的眼淚,竟然有著能讓枯草重生的功效。此等手段,滴淚重生,已然相當于傳說當中,仙門高手生死人、肉白骨的能耐了!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這娃娃如此玄妙,此地仙門修士怎會放過此事?”
果不其然,徐夜月剛剛燒盡地上青草,即將施展仙門法術,騰飛離去之時,那些暗藏在附近的各大仙門道場修士,已是按耐不住,顯出了身形。
徐夜月神色一驚,卻不都說。
她眼神雖然靈動清純,可心思卻比尋常單純少女復雜了許多。無需多問,無需多說,她已經知曉,這些顯出行跡的仙門修士,必是不懷好意而來。
徐夜月只將娃娃緊緊摟在懷里,用一件衣袍罩住娃娃,右手輕輕一甩,已有一柄由孔雀尾羽編織成的羽扇,被她持在手中,指著前方各派修士。
“如今中土帝國東南七大道場之人,匯聚于青碭峰,我等本該齊心協力,共同探訪斗魔洞府。可姑娘卻趁夜來此,想要吃獨食,未免不夠仁義。”
“青碭峰是無主之地,此物也是無主之物。”
“無主之物,見者有份。于情于理,你洪都道場都應該與我們共同分享。”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
不一刻間,他們已經是不約而同,各按方位,將徐夜月圍在了中間。
“無主之地?”
橫江冷冷問了一句,手中端著一團火焰當做燈籠,昂闊步,自風雪當中,走了出來。
眾人聽聞此言,霍然轉身,看向橫江。
橫江面帶微笑,溫文爾雅,身上洋溢著幾許很難再仙門中人身上看到的書生意氣。他一邊走著,一邊掐指算了算,淡然說道:“此地距離山海城,四百七十里。山海城距離我宣明山,不到八百里。如此算來,青碭峰連帶著周圍百里山川,全在我宣明道場方圓一千三百里的地界之內,此地理當歸我宣明道場所有,斗魔洞府也屬于我宣明道場,又怎算是無主之物?我宣明道場任由你們來此探訪斗魔洞府,沒有強行阻擾,更沒有驅趕你們離去,已算是仁至義盡。可你們不僅不感恩戴德,反倒恩將仇報,口口聲聲說此地是無主之地…莫非這些年來,我宣明道場對人太過于仁慈,以至于讓天下各派,都忘了我宣明修士,也能殺人?”
說著說著,橫江的語氣越冷厲。
他臉上笑容消失不見,眼中已是怒意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