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百一十四章離開前的安排(四)
正文第一百一十四章離開前的安排(四)
送走了第一批歸國的艦隊和荷蘭前往平戶開辦商館的那幾艘船之后,陳健將這些天與各方討論的事整理出來,遞交到了組織之中,但是隱瞞了關于他對荷蘭商船所做的不為人知的殘酷行為。
搭乘荷蘭印度公司船只抵達這里的艦船實習生安置到了新成立了海商公司的艦隊中。組織內送來的一批關于國內“尊嚴進軍”行動的信件,在內部傳播了一下,引起了很浩大的討論。
這些小資產社會主義者的訴求隔著半個地球,卻在明朝以及之前朝代的一些已經實施的諸如抑制兼并之類的長久以來存在的想法和實踐中得到了印證,在這個鐵制農具剛剛普及就打破了貴族分封和農奴束縛制度的古老帝國,這種訴求很容易理解也很容易產生,兩千年前的步子邁的太大了,不成邏輯的體系,卻自有對這一切的洞察。
某種程度上,兩千年前的那場新舊時代的變革迸發了諸多的思想,迫于生產力的不足卻超前地、自發地嘗試起封建僧侶式的社會主義或是小資產者的浪漫道德社會主義——存天理滅人欲、抑兼并慢工商、土地可以自由租賃買賣下的宗法農業、基層依托道德的鄉賢、每一次起義前喊出的粗陋絕對平均主義的口號等等——并用實踐證明這些東西都不能繞開周期性規律。
這些東西與封建糅合在一起,保持著生產力不足時“天下”的穩定和最優方案,卻在大機器大工廠的沖擊下不堪一擊。
也正是共產黨人為資本主義大加贊揚卻優先反對這些異端的原因,這些打著理想社會旗號的東西總是和封建的種種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因為它出生于生產力不足的時代,也注定了在理想社會的設計上是以小農和手工業經濟為藍圖的。
這是封建解體后必然出現的過渡階段,只是因為大工廠時代科技的快速發展沒有在別處成為主流,被時代無情的碾壓而過不過流行了一二百年,被大資本家和共產黨人聯合在一起反對和嘲弄,在這里卻因為出現的太早生產力水平沒有達到而過渡的時間稍長了點。
從那邊送來的信件可以與這邊相互映照,從而因地制宜地明白想要進步到底要反對什么、支持什么、誰是同盟、誰是敵人、別走快了、別走錯了。
而陳健也快到離開的時候了,這種情況下,望北城今后的建設、目標、計劃種種的一切都必須要確定下來,一場擴大規模的會議不可避免。
一切剛剛開始,一切欣欣向榮,在閩郡、南安、大荒城鍛煉了數年的年輕人也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畢竟望北城的人口還不是太多,管控過來并無問題。
這一場會議中既有原本組織內的成員,也有新一批在望北城中逐漸接受了新思想的六七個福建沿海的年輕人。
比如那個割破了臉只為求得自由的改名為羅丑的女人,又比如思想出現問題的林子規。
本地的人暫時還不多,但陳健相信伴隨著這里的建設和教育,等到新一批人成長起來后會不斷增多的。
這次會議最主要的問題,就是完成這里的權利交接,由內部提名,經過眾人討論的表決,選定了組織在這邊的總負責人和各個部門的負責人,以及今后數年的目標。
政黨組織是否成功,就看將來派人來的時候能否順利交接權利,如果連這一點都不做到,可就連荷蘭英國的股份制公司都不如了,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林子規和羅丑對于參加這樣的大會極為興奮,他們還不理解很多東西,但是在一些問題上極為贊同這里的、可以看到美好希望的做法。
對林子規而言,兩年前他還只是一個滿腹牢騷的狂生,處處不滿,受到了極多的儒學異端的影響,心中苦悶而又彷徨。
而現在,他卻坐在這樣一群人當中,成為了他們之中的一員,可以為數萬人的生存與生活發表自己的意見——雖然他想不出什么意見,但至少有了這個資格。
會上,會計出身的財務人員先做了一番前幾年的收支報告,并對今后數年的收支情況做了一個預估。
陳健在這人說完后,總結道:“可以看出來,海上貿易仍舊占據了很大的收入份額。這種情況會隨著咱們以集體股份的形式投資貿易公司而變得越大,一些收入的來源也必須分清楚。”
“在投資成立公司之前,島上的稻米、鹿皮等,都可以算作直接的收入。但是隨著公司的成立,我們必須要認清楚,公司盈利我們有份,但是望北城并不是屬于公司的,而是島上所有人的。我們在公司中占據五成的股權,這是無可奈何的行為,但是望北城以及整個島嶼,必須要保證不能被公司插手,必須要牢牢地控制在我們自己的手中。”
“為什么要分這么清楚?因為對我們來說,盈利不是目的,只是達成我們目的的一個手段。如果島上被公司控制,那么盈利就是最終的目的,而且一切手段都會為了盈利。”
“島上現在的三萬輕壯移民,采取的是大型雇工制度的種植園、作坊。現在是極度盈利的,因為他們剛剛經受了災禍的威脅和死亡的絕望,而且簽訂了四年的勞工合同。”
“但是,這種合同能不能無限期地執行下去?要我說,是不能的,哪怕是靠極端的措施逼迫也是不行的。”
“島上還有很多的平原土地,我們還不可能用這種全部雇工制的方式執行下去,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干部。”
“以四年為周期,四年之后,這里種植園的人熟悉了法律、咱們的組織形式、互相有所了解之后,就以集體遷徙的方式讓他們去開墾別處的土地。”
“按照百十戶一組,繼續以集體的方式劃分一片荒地,給予耕牛、鐵器。按照集體的方式開辟農田或是集體種植園,除了正常的共同稅之外不再多加管理,只要保證每年一定數量的稻米種植即可,不要管的那么嚴。”
“但是村落的基層組織一定要建立起來,包括各種婦女組織、生產組織、民兵訓練組織等等。大規模成片的土地和種植園可以節省人力成本,數百人的集體村落也更容易抵御風險。”
“我們的主要收入來自壟斷的海上貿易,以商業收入滋養農業,以農業生產保證大作坊的糧食,再以大作坊和將來要建的礦場返還收益。這種方式在這里可以用,但是在別處未必能用,因為別處沒有壟斷海上貿易的收入,這也是將來必須弄清楚的。”
“短期來看,除了貿易公司的分紅之外,島上的貿易收入主要有兩方面。”
“一個是鹿皮,原住民的鹿皮貿易必須被我們壟斷在手里,不能讓別人插手,也禁止貿易公司直接收購。鹿皮是日本人制作盔甲的材料,他們需要大量的鹿皮。”
“另一個就是甘蔗。可以預見,這幾年蔗糖的價格會穩步提升。國內來看,西班牙總督區附近群島的甘蔗數量并不能滿足國內的需求,更別提歐洲。而隨著茶葉、咖啡這些飲品的傳播,只要不爆發戰爭,蔗糖的價格會步步提升的。這一點你們不少人都會有印象,之前那幾個英國人的牙都是黑的,因為他們太喜歡吃糖了。”
“甘蔗的種植園規模就保持這個程度,按照四年的周期,收攏福建的流民和貧困者,讓他們先用四年的時間熟悉種植園的勞作和這里的組織模式。剩下的集體開墾的土地,讓他們正常種植甘蔗作為村社小作坊的收入,但是一定要保證一定數量的稻米。”
“這么說吧,每年甘蔗收入的一部分,要用來囤積從泰國、越南等地購買的稻米。要做到足夠的糧食儲備,為迎接更多的災民和移民做好準備。”
說到這,有人舉手,得到同意后說道:“如果是這樣,蔗糖的價格的確會逐步提升。那么三年后第一批出去集體開墾的人獲得了足夠的自由,不再是強制的雇工,他們肯定會選擇種植甘蔗的。”
陳健點頭道:“是的,在勞動力足夠和技術足夠的條件下,他們當然會選擇種植甘蔗。但是,基層組織建立后,可以選擇行政強制手段和勸說為主,保證一定數量的稻米種植。這一點不能夠過于自由。蔗糖嘛,統購統銷,可以適當調低價格,或是提高其余鐵器、棉布或是其余咱們能生產的商品的價格,靠價格調控一下。”
“這里可以做到一年三熟,加上附近那些人跡罕至的島嶼上的大量上好的鳥糞石肥料,只要不遇到太大的災荒,糧食問題還是可以得到保證的。但不能僅僅保證島上的生存,我們必須要明白建設這座島嶼、移民墾荒、培訓兵員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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