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提議的具體內容在木老先生的那個弟子說完陳健的文章全部通過之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先生。
這并不完美,卻足以讓木老先生屋子中的這些人興奮起來。
一個之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卻可以擁有兩篇排在第一篇的文章刊登出來,即便剩余的推測只是放在小冊子的最末尾,那也足夠震撼。
引起這樣震撼轟動的年輕人是先生的小弟子,自己的小師弟,怎么看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大事。
在慶祝之后,弟子們終于問了一些早該問的問題。
“先生,您覺得小師弟的那些推測,是真的嗎?”
木老先生笑呵呵地反問道:“你們覺得呢?”
“我覺得像是真的。雖然感覺這種事,往往在真相的另一面,可是世界本來就應該是有規矩在其中的,小師弟的猜測就是一種可以完美解釋的規矩。”
老人呵呵地笑起來,被酸煙傷過的嗓音與老人本該擁有的沙啞混合成一股聽起來像是拉動風箱樣的聲音。
“你這個小師弟啊,猜測的這一切可不是靠感覺。”
他揚了揚一張紙,這是一張他早已看過但卻還沒給弟子們看過的紙,在說完之后將這張紙傳到了眾弟子的手中。
上面寫的是“送給信任我的先生和師兄師姊們的禮物”,但這只是一半的標題,還有一半的標題是“請求信任我的先生和師兄師姊們的幫助”。
只有一張紙,寫的也是同一件事,卻是不同的標題。
眾人看過之后,臉上不禁露出了驚奇。
李蕓是個信人,尤其是在關于自己先生的事情上,所以這些紙是他從閩城帶回來的,但是內容也是第一次看到。
因為他是這群人中唯一一個見過陳健的,也是給陳健說了許多好話的人,所以看完這張紙之后李蕓先發出了聲音。
“先生…師弟的意思是…想用一個實驗來證明他的推測?可這…能成嗎?”
木老先生笑道:“所以,他這是請求你們的幫助。但一樣,如果成功了,這榮耀是屬于你們這些師兄師姊的。既然說到了信任,那么我這個做先生的當然是要信任這個弟子,況且求咱們做的事又不是什么太難的事。”
“你師弟恐怕早就猜到自己的那些猜測不會被人接受,也知道需要更多的實驗來證明他通過那些推測得出的結論,所以求著咱們做這樣一件事。唯一不好的就是恐怕你們這個新年都要跟著我做這個實驗了…”
弟子們回想著紙張上的內容,有些心熱地說道:“如果小師弟猜的是真的,那么這個新年便是不過了又能怎么樣呢?他說,鹽其實是氯氣和一種新的陽性極強的金屬化合成的,這種金屬之所以沒有被發現,是因為這種金屬陽性太強…如果是真的,那既可以證明小師弟的一些推斷不但是正確的,而且對我們來說也的確發現了一種新的金屬,一種新的不可再分之物。”
這些弟子們太清楚如果發現了這樣一種聽起來極為神奇的金屬會是怎樣的一種名望,更清楚這將徹底改變之前的一些被認定是事實的結論。
很顯然這個小師弟很會做事,將這種名望讓給了自己這些人,不管是不是真的那也足以讓他們和李蕓一樣充滿了好感。
木老先生看到弟子們興奮的神情,笑道:“如果能成功,這些名望都是你們的,我已經用不到了。我想要的,只是在臨死之前明白原來咱們學的這東西,真的是有一種規矩在其中的,這就夠了。你們還年輕,我這個先生留給你們的,只有危險和跑得快的名聲,如今是該給你們留點東西了。”
“好了,準備一下吧。如果能成功,這是最好的新年的開始或是最好的舊年的結束。”
弟子們答允著,按照紙上說的東西開始準備。
紙上說,用電堆電解食鹽水,那是電解了兩種東西。而水和鹽的構成并不相同,加上根據推測那種陽性極強的金屬會直接和水反應,所以得不到那種金屬。
而如果不是電解鹽水,而是將鹽加熱融化后再電解,那么得到的應該就是那種新的金屬。
但是食鹽加熱后融化所需要的溫度很高,所以可以用一些東西用類似混合物降低熔點的辦法讓食鹽快點融化。只是這種東西一定需要和鹽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尤其是陰性的物質必須一樣,否則難以有說服力,因而可以選擇鹽酸處理過的生石灰。
如果熔融電解后一端出的是氯氣,而另一端出現了一種金屬,那么這種金屬要么是食鹽分子中的金屬,要么就是氯化的生石灰分子中的金屬,或者是這兩種金屬的混合物——這個可以再用生成的金屬和氯氣反應后反向推斷。
這個實驗看起來沒有什么問題,在邏輯上基本可以說得通,事實上只要得到了新的金屬就可以證明一切:想要證明這種金屬是食鹽中的那種還是石灰中的那種,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實驗就行。
甚至哪怕不用這個實驗,只需要弄出那種靠推斷得出來的金屬,便足以改變很多事。
屋中的人們已經被這個實驗的設計所折服,他們從未想過還可以電解融化的食鹽,而之前的思路最多就是電解火堿的溶液。
兩天的時間,各種準備工作已經完成。提純過的食鹽、蒸餾后重新冷凝的水、去除了雜質用加入鹽酸后再通入碳酸氣后又重新加入鹽酸后提純的氯化鈣、電解的電極、蜂蠟、器皿、加熱用的器具…
食鹽和氯化鈣的混合物正在加熱,相對來說比較昂貴的電堆已經準備就緒。
作為對照的容器中裝的是相對純凈的食鹽和氯化鈣,這兩個容器中的固體還沒有液化的時候,電解容器中的食鹽和氯化鈣的混合物已經開始熔融。
這讓木老先生和弟子們先有了一絲興奮,溫度看起來并不高,看來這種辦法的確是可行的。如果要是直接加熱食鹽,看樣子恐怕還需要更高的溫度。
當混合物開始融化的時候,接通了電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那個高溫而又危險的容器。
明知道可能會有有毒的氯氣生成,可是這些人并不害怕,他們看著這些融化的食鹽,覺得今天可能會見證一個奇跡…
溫度逐漸固定下來,插入到熔融的食鹽液中的電極上也開始出現了氣泡。根據推測,這種金屬融化后的密度是小于熔融的食鹽液體,加上溫度很高,所以可能會以氣體的形式散出,而且就算生成也會漂浮在熔融液的上面。
時不時有一些飛濺的高溫的液體從容器中飛出,被燙到的人只是輕聲哎呦了一下,拿手隨意地搓弄了被燙到的地方,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那些氣泡產生的地方。
一共有兩套用來電解的裝置,一套沒有做任何的收集動作,只是直觀觀察,而另一套則是用了不會在這個溫度下變化的瓷管作為收集器。
插到里面收集氣體的瓷管并不是透明的玻璃,看不到里面到底產生了什么,所以只能看到下面不斷地冒著氣泡,卻不知道瓷管中會收集到什么古怪的東西。
而另一套用于直觀觀察的那邊,已經有人發出了贊嘆聲…
“看!看!”
一個人伸出手,指著熔化的偶爾飛濺的液體,大聲地叫喊著。
在融熔液的上方,在電極的一端,出現了一些極小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仿佛水銀珠一樣的小金屬液微粒。
用肉眼仔細一些可以看到,這些小微粒漂浮到融熔液的上面后,一旦接觸到空氣迅速地失去了金屬的光澤,而是變成了一種淡淡的灰色。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那些小小的金屬珠,一個人忍不住說道:“小師弟推測的沒錯!真的是一種之前從未見過的金屬,和水銀一樣的光澤!”
木老先生的眼睛也被這些難看而又細小的小微粒吸引住了,明知道這似乎已經證明了自己那個未曾謀面的小弟子的推測,但他知道這時候不能過于激動,而是還需要驗證。
當溫度逐漸降下去,那些熔融的液體重新凝固的時候,木老先生等不及了,用昂貴的鑷子夾起那些微小的、灰色的小粒,捏碎后扔進了水中…
小小的微粒在水中發出尖銳的響聲,夾雜著一些輕微的爆炸,等到一切平靜下來后,什么都不存在,只剩下平靜下來的水。那種看起來像是金屬的東西完全消失在了水中…
似乎這已經證明了一切,但還不夠,所有人都在興奮地將要叫喊出的邊緣,卻還在等待著先生給出一個明確的認可。
打開了另一邊用來收集氣體的瓷管,按照推測中的辦法將里面已經凝固的金屬收集起來,用熔化的蜂蠟包裹好防止與空氣接觸。
切出一小塊這種凝結的金屬,放入到玻璃管中,用昂貴的杜仲膠做的塞子塞住,放在火焰上加熱。
里面的小塊金屬在密封的玻璃管中很快熔化,變為了仿佛水銀一樣的液體,將早已準備好的電解食鹽水得到的氯氣通過塞子通入到玻璃管中,熔化的金屬很快燃燒起來,發出了明亮的黃色火焰,伴隨的還有一些白色的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到里面的火焰熄滅,等到那里面的白煙逐漸沉淀下來。
將這些白色的粉末加入水中,完全地融化了。
木老先生如同平時對待那些有毒的、古怪的、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新物質一樣,用手指粘了一點玻璃管中的白色粉末,放在嘴里輕輕嘗了一下立刻吐了出去——此時很多人對待這些實驗的時候,都是用嘴嘗、嗅聞之類的方法,死過很多人,也因此才知道哪些有毒哪些沒毒。
白色的粉末接觸到了舌尖的味蕾,咸的味道在老人的舌尖彌散,他覺得這是他品嘗過的最為神奇最為鮮美的味道,即便這味道就是單純的咸,單純的就是鹽的味道。
他的手有些顫抖,回想著之前看到的、尚未驗證的、此時僅僅驗證過一個的猜測,心中狂呼著自己或許在死前,會看到一個新的世界…
在弟子們無聲而期待的等待中,老先生用一種故作平淡卻不容置疑地言語,緩緩說道:“他猜的對。這是一種新的金屬,是這種金屬和氯氣生成的食鹽,而不是之前被認為是正確的那樣是一種非金屬的、如同生石灰一樣的不可再分的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