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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人和奴隸

第五十一章人和奴隸  類別:歷史軍事作者:茅屋秋雨書名:

  兩日后的大野澤外山谷中,陳健跪坐在草地上,簡易的木頭上擺著飲食,青銅制成的餐具和木質的餐盤已經擺放完畢,榆錢兒以夏城司貨的身份跪坐在下首,和哥哥一同等待著客人。

  澤走入山谷的時候已是正午,他做奴隸的時候見過這種場面,自己在大野澤中不喜歡這種場面,但此時卻很喜歡,因為至少對方把自己當成了人。

  行禮之后,夸贊幾句便跪坐于地,早有人熱上了酒斟滿了銅爵。

  “常聽嗟談起姬夏年輕,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大野澤中沒有酒水,這里就借夏城的酒水敬姬夏,感謝姬夏讓大野澤數千人度過寒冬。”

  陳健笑著飲下,笑道:“你來之前,肯定在猜測我到底想要干什么,只怕現在心中也在猜測吧?”

  “是的,就是這樣。”

  “我想讓你們當奴隸。”

  澤也沒有暴跳如雷,笑道:“那這杯酒便做告別。嗟留在大野澤,我自認自己還算硬氣,不會屈膝,我若死了大野澤還是一樣,姬夏的心思我猜到是島上的人,卻沒猜到你說的如此直接。”

  陳健卻沒有舉杯,反問道:“難不成你們在島上不勞作?不捕魚?不狩獵?不種粟?島上又苦,未必比得上做奴隸時過得好吧?至少你們做奴隸時,主人舍不得你們死,活的值幾甕粟米,死的還要派人去扔呢。”

  澤哼聲道:“那不一樣。至少在大野澤中,我是人,不是牛狗。就像是…”

  他想了半天,并不知道自由這個詞,太抽象和太朝前,但他卻形容道:“就像是冬日水泡子里的魚,或許會因為結冰被凍死,可也比被人撈走要強,死不死看自己,不看別人。”

  陳健聽著這個比喻笑了半晌,笑的澤都有些愣住了,陳健問道:“你既然說你在大野澤中是人,那么人是什么?”

  澤撓撓頭,腦袋里有點繞,想不出一個答案,只好道:“什么是人?你們這些食肉的,有奴隸的才是人。

  陳健哦了一聲道:“我聽說你原本是一個小氏族的人,被人抓來當奴隸的。你在氏族的時候,你們氏族沒有奴隸,自然也就沒有主人。那么在沒有出現主人和奴隸的時候,大家就都不是人?”

  澤起身道:“恕我愚鈍。我不知道什么是人,也不想知道什么是人。但姬夏想讓我們當奴隸,那是絕無可能的。”

  陳健點頭道:“也罷,我再問你,那你說你們天天要吃,冬天要穿,冷了要烤火。餓、冷、欲種種這些,逼著你們種植狩獵,不干還不行。是不是說活著的人其實都是奴隸?”

  “姬夏這話說的在理。你們不需勞作,就能吃飽穿暖。我在城邑眾人曾聽人說東夷有海廣闊無邊,如果你想去看海,大可以去。而我們想去看海,首先就要先當冷、餓、欲的奴隸,即便有這心,一生一世都要勞作,總歸是看不到的。”

  他也是個極為聰慧的人,想到陳健之前的問題,忽然笑道:“我想到姬夏剛才的那個問題,什么是人。”

  “請說。”

  “我知道我想去看海,然后我去做了,做到了,這就和牛馬畜生不一樣,這時候我就是人,因為牛馬不知道吃飽交配后還要做什么啊。但我想去看海的前提是我要吃飽穿暖,然后才能去想這些事,在吃不飽穿不暖之前,我根本就沒心思去想,那么我都不知道我除了吃飽穿暖外到底想要干什么,又怎么能知道人到底是什么呢?大的來說,食肉有奴的是人,做奴隸的不是人。可這個人又不是姬夏問的人,因為不一定非要去看海,或許想要去做別的,那么人和人就不一樣了,這里的人就像是不同犄角的牛,所以我說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人。”

  陳健大笑不止,拍手稱贊道:“暫且就算是這樣吧,那么現在看來,你們在大野澤和在城邑一樣,都是奴隸,都是牛馬。因為你們在哪都要勞作一整天才能填飽肚子暖和身體,和牛馬沒有絲毫的區別,除非有一天你們只需要勞作一點時間就能吃飽穿暖,這時候才算是超脫了畜生,才算是能琢磨什么是人了對不對?”

  “既是這樣,你們現在就是奴隸牛馬,我再讓你們當奴隸其實根本沒有改變,你為什么立刻要拒絕呢?就像你說的,你覺得在水泡子中而不是在陶罐中的魚,就是你所認為的人,雖然都是死,但你更喜歡在水泡子中凍死而不是在陶罐中被人剖開煮食,這就是你想要的對嗎?你想當的人就這么簡單,對嗎?”

  澤清理了好半天,確定自己理順了,點頭道:“對。如姬夏所言,我們現在還是奴隸,只不過主人是我們自己的冷餓。但我們寧愿當這種奴隸,也不去的那個那種奴隸。”

  陳健舉起爵道:“那這杯酒便不是告別的酒,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讓你去當主人是自己冷餓的奴隸呢?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對吧?”

  澤點頭也舉起銅爵道:“對。如果姬夏這么說,這種奴隸可以做。我想當真正的人,只是妄想。姬夏想的人與我想的人并不是一個意思。”

  “妙極,你早說你只是想當這種‘人’,我又何必麻煩?榆錢兒,吹哨,讓澤看點東西。”

  榆錢兒起身,拿出陶哨嗚嗚地吹了幾聲,遠處的哨音連成一片,澤驚訝地轉過頭,就看到湖面上多出了兩條帆船,展開的風帆正帶著船只以一種讓他吃驚的姿態在水面上飛馳,船只上站著幾個人,持著戈矛,應著哨子聲齊聲呼喊,竟有幾分與松濤水浪爭強的氣勢。

  澤雖不認得帆船,卻知道有了這東西自己在島上也未必安全,這可不是那些城邑的獨木自己躲入澤中荷后便可安然…

  他面色一變,驚道:“姬夏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去歲冬至,各個氏族齊聚粟城,眾首領合議后,敬告祖先盟誓天地,將大野澤與其周圍十里的土地封于夏城。那么你們在大野澤中,占得便是夏城的土地,你們只是寄居于此,這土地是夏城的。而且呢,夏城是有本事將土地奪回來的,你們也就數千人,比之西戎如何?我用千人便擊破了西戎數萬,你在大野澤中呆的久了,只怕還沒聽到這個傳聞吧?”

  澤看著那帆船與陳健身邊的兵士,明白夏城與往日的那些城邑只怕大有不同,雖然千人破萬的話他不怎么相信,可心中終究是有些怕了,畢竟真要是有幾十艘這樣的船,自己島上那點人又怎么能擋得住?

  正自慌張的時候,陳健又笑道:“我這個人呢,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想呢,直接抓你們當你所認為的那種奴隸,你們肯定不愿意,不干活不說,說不定還要逃走反抗,砸毀我好容易熔煉的工具,殺死我的族人,還讓別的奴隸也跟著跑,你說是吧?”

  澤硬氣地點頭道:“是。姬夏知道就好,即便我死了,總還有人知道除了當奴隸還有另一種活法,他們不會安心在田里耕種的。除非將我們殺光。但是,姬夏,縱然我們的人不如你手下勇士,但死上十個,總能換來一個吧?”

  陳健拍手道:“說得好啊!我早就想到了,抓你們回來當奴隸不值,讓你們在夏城的土地上什么賦稅都不繳吧,不好。讓你們繳納賦稅吧,你們除了破皮子魚蝦之外,什么都沒有。對吧?”

  澤已經完全懵了,只能點頭道:“對。不若不管。”

  陳健搖頭道:“不管可不行,我既是這片領地的首領,怎么能不管呢?我剛才問了問你對人的看法,看來你很接受你所認為的‘人’,并且十分滿足。既然這樣,我就想出個辦法,你既是你所說的‘人’,又是我所說的另一種奴隸。”

  “這樣呢,咱倆都滿意。你滿足的很,畢竟你覺得人就是這樣,那么按說你就不會反抗,對吧?而且呢,土地、工具、種子什么的都是我的,你除了一身力氣什么也沒有,想要吃飽就得干活,干的還比以前當‘那種奴隸’的時候更賣力。你總不能這樣要反抗吧?你要是這樣也要反抗,我只能用句夏城的話說你這是得寸進尺了,我就只能調派兵士將你們剿滅了。”

  澤此時心已經靜了下來,細細思索一番,知道自己絕不是夏城的對手,而且姬夏也已經開誠布公地和自己談了,他也從未聽過有人將話說的這么清楚,雖然難聽卻是事實極有道理,斷然不會因為難聽就心生厭惡,反而還要感謝,原本自己一直思索的一些事似乎一下子明了了許多。

  于是舉起銅爵大笑道:“如果姬夏真有這樣的辦法,這種‘奴隸’是我們甘愿當的,并不會反抗,只是還請姬夏信守誓言。”

  陳健也舉爵道:“守,絕對守。我不會抓回你們用皮鞭看管繩索套住當奴隸,這個諾言我會遵守。但我聽聞你在大野澤中頗有名望,眾人信服,哪怕是一撮鹽都是眾人平分,這一點我也敬佩。不過,日后這規矩就要變一變了,假使有人給我做活,我給他的鹽、糖、糧食之類,便是那個人的,你可不準把別人勞作后拿去的東西拿走再分。”

  澤朗聲道:“我可以盟誓,這一點絕對做得到。以往鹽貨平分,是因為所得甚少。如果給姬夏干活便能得到,我又怎么可能再拿走別人的分出去呢?從你這里靠勞作得到的貨物糧食我一概不管,我可以在眾人面前盟誓,包括大野澤中的人。姬夏要盟誓的是我們不反抗便不會攻打我們,但是在大野澤那座島上的事,姬夏也不能管,島上還有些許粟米田地荷藕荸薺之類,姬夏也看不上,我們年年貢獻蚌珠,只求姬夏與我們一個安身之地,我們絕不做危害夏城之事。”

  陳健飲下酒大笑道:“好說,我這人最守諾言。榆錢兒,準備一下誓詞念給澤聽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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