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石頭遠行的人想不到他們過的多么好,自然也就想不到他們流了多少汗。
桃月的天,太陽就像是燒陶的火堆,汗水不斷地從身體里蒸出來。草葉樹枝無精打采地伏在地上,連蟬的叫聲都像是隔著一層墻壁,悶悶沉沉的。
陳健很想用毛巾擦擦臉上的汗,可惜沒有,只能用手背抹一把,蹭到眼睛里殺的疼疼的。
旁邊的松直起身,指著不遠處的一株小樹道:“健,到了那歇一歇吧。”
陳健拄著長柄石鐮,手搭了個涼棚,看了看被熱氣蒸騰的有些扭曲的空間,點點頭沖著正在勞作的幾十個人喊道:“到那歇一歇,喝點水。”
他們的身后已經是一片被割倒的草,從村口的黑白旗那延伸過來,空氣中飄蕩著草汁獨有的淡淡清香。
既然準備做農耕民族,地肯定是要種的。就算是刀耕火種也不容易,夏天放火根本點不著。
只能先帶著族人用長柄石鐮將這些齊胸高的草割倒,太陽曝曬后再放火點燃。
一則殺蟲,二則草木灰現在是唯一的鉀肥來源,鉀肥易溶于水,除非是沙漠地帶才有成礦的鉀肥,現在連想都不要想。
他選的土地是靠近村莊外圍的地方,太遠了也不行。農作物的莖葉對那些食草動物來說,是天大的誘惑。它們可不會想這么族人們用汗水滴灌出的,只是會覺得這味道不錯,挺好吃還挺甜。
村莊外圍現在大多是荒草,算是一片草甸子,土地很肥沃,樹木也少,正適合。
樹林不行,也就只能用刀耕火種燒完,種上幾年土地沒有了肥力就得扔掉了。因為樹是有根的,火不可能把樹根燒沒,也就沒辦法起壟,只能漫天撒種。
漫天撒種的結果就是種一收三,想要讓村莊里的人都吃上主食,少說要六七千畝的土地,換算成更嚇人的結果是四十萬平方米,兩公里長,兩公里寬。
放眼四周土地是夠的,而且都是上好的土,只是陳健希望兩步到位。既要大范圍地燒荒以備不足,也要精耕土地,盡早弄出一些肥田。
如今沒有牛,只能等一把火之后用石鋤翻地,效率肯定是低。
但眼是笨蛋,手是好漢,沒什么做不到的事。
人的力量遠比自己想象的更為強大,鋤頭開荒的紀錄是在南泥灣,有人一天用鋤頭生生刨出來五畝地。而把牛在大熱天往死里用,也不過是兩倍之數,天太熱了,牛會趴窩,你打它它也不動彈,惹急了還會的那樣,連根挖起來的。叫你回去看看怎么種呢。”
“嗯。”
陳健又沖著前面的人喊道:“割完了再回去休息。”
族人們背對著他,沖著揮了揮手,他放下石鐮,跟著榆錢兒回到了村子。
被從遠方挖出來的蔬菜們無精打采地低著頭,村邊的土地已經翻出了一些,就是為了種菜。
在幾畦地上用骨耜挖開,將韭菜細長而密集的根須埋進去,后面跟著人用腳踩實,再用陶罐澆水。
韭菜生命力頑強,根須只要活著,年年生長,一茬又一茬,如同前世十九世紀的巴黎的街壘,永遠弄不沒。
用鋤頭挖出了一道溝,將蔥斜著擺進去,埋到蔥白的上方,填上土踩實就不用管了。
葫蘆都被移栽到了吃飯的草棚附近,讓他們攀在木頭上生長,房子前面也栽了不少,將來支上木頭便是天然的陰棚。
栽培的簡陋,卻有不一樣的效果。榆錢兒看著筆直的菜畦,正是她喜歡的整齊感,于是眼睛彎成了月亮,端著陶罐小心地澆著水,將那些歪到一邊的扶正。
忙活完這一切的時候,山下一行人扛著石鐮回來了。不是一個一個的,而是一起回來了。
松遠遠地沖著陳健喊道:“都割完了,還多割了一小段呢。石貍貓別看跑得快,割草可真慢,我們這些人幾下把你的那些也割完了,他還沒割完呢,又給他的割了。”
石貍貓委屈地舉著手道:“我的鐮柄是有個木疙瘩,手都磨破了”
他舉著手,手上是個大大的血泡。只是看似委屈,實際上卻有幾分自豪和驕傲。
故意將手上被勞作磨出的血泡,沖著正在那澆水的蘭草。
那血泡不可怕,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