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十二章 致敬
劉永仁雖是男人,可也能明白女學生的心理,在他的解釋下,李孔榮洗的像天鵝一樣白,所有好事都歸他,所有壞事都歸海軍司令部。八一中文≈≥≥≠81謝久子是毫無閱歷的醫學生,醫者的仁心和鄉音的親切讓她傾向于盡心幫忙。可在盡述上海當下的情況后,劉永仁卻犯難了——他的計劃只是薛奎光計劃的改良,雖說是從崇明劫一條船,然后沿黃浦江進入租界,可在吳淞口、蘇州河一帶,都有日軍巡邏警戒的小火輪。
不要說一艘漁船,就是英美郵輪也要受其指揮調度,下船的檢疫不是在租界碼頭而是在浦東碼頭,去租界要乘小筏子。這是洋船,國內民船入內更會悉心檢查。謝久子有滿洲證件當然無憂,自己這些人既然是從崇明來的,可連個良民證都沒有,遇到檢查肯定出事。良民證,他連是樣子都沒見過。
“劉長官,船上這些人什么時候才能……”劉永仁思索著之前的計劃現行不通,謝久子則希救上艇來的姐妹可以盡早上岸返家。
“她們?”劉永仁回過神來,“如果你要上去,那為了你的安全,她們只能送到香港去了。”
“我的安全?送到香港?”謝久子驚訝,她沒辦法將這兩件事聯系起來。
“是。你有沒有和她們說你的名字?”劉永仁問道。“你不要忘記了,她們可是親眼看見你過來給我們長官治傷的,上岸后日本人肯定會調查,一調查你肯定逃不掉。”
“我……”從早上到晚上十二個小時,十二個小時十六個女人和五個孩子擠在狹小的士官生活艙,身邊全是目光不善的士兵,久而久之彼此自然會小聲說話。謝久子雖沒說自己的全名,可姓是說過的;還有她慌忙間編造新京第一病院,她父親謝秋涫就在新京開百川醫院,四叔謝秋濤開大生醫院。
“你放心吧。長官說過,海軍的榮譽不容玷污。這些人我們肯定會妥善安排,沉船的損失我們會賠償,死亡的親屬我們會撫恤。海軍司令部也會對所有遇難者深切哀悼和致歉。擊沉一條郵輪,真不是我們愿意做的。”劉永仁說著海軍的立場,這番話很能打動人心。他說罷再道:“謝小姐就在這里休息一下吧。我們先商議對策,商量好了在決定怎么辦。”
柴油機轟鳴,月夜中潛艇全駛往長江口,劉永仁登上了艦橋,他對著林祥光道:“我們沒有良民證,找漁船是不行的。”
“什么?”林祥光大叫。“可我們現在正去長江口啊?那怎么辦啊?”
“只能是這樣。”劉永仁沉默了一下才道:“在航道上攔截一艘去租界的英籍商船,表明自己的身份后把救起來的這些人全送上船,長官也假扮成乘客送上去。”
“這怎么行?”林祥光嚇了一跳,“我們根本就沒有救男乘客上來。”
“可誰知道?”劉永仁反問。“誰知道我們沒有救男乘客上艇?這些女人上艇后就一直呆在前艙,根本不知道后艙有什么。再說,我們可以先讓長官登船,然后再讓這些人登船,她們根本不知道有誰和自己一起上了船。”
“可日本人不會檢查嗎?”林祥光點頭之余又擔心日本人,就算乘客不會因此生疑,可日本特務機關肯定會審問這些人乘客,希望從中得到u38的信息。
“上船后我可以收買船長,只要他不說,日本人根本不知道我們往船上送了多少人。”劉永仁道。“不過最好是不要收買,越多人知道越不安全。”
“那這個謝久子呢?”林祥光問道。“就你去嗎,奎光呢?”
“就我和長官兩人,奎光就不要去了,謝久子和其他被救的人呆在一起。”劉永仁道。
“就你一個人去我很不放心。”林祥光想了片刻才說出自己的意見。“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馬上聯系紐約,如果由紐約來安排,很可能英國人、美國人會派出炮艦把長官送入租界,最少英國人會,他們和長官的關系一向密切。”
“派出炮艦又如何?”林祥光的辦法不可謂不妥當,但劉永仁卻不贊成這種辦法,他道:“求英美方面幫忙是可行的,但誰能確保他們不走漏消息?你不要忘了,班乃島號是怎么沉的,英國大使又是怎么死的。只要日本人現長官在上海,他們肯定會置長官于死地而后快。”
“可要是你們在船上被現了呢?或者船長把你們出賣了怎么辦?”黑暗中看不到林祥光的表情,可他后面的話顯然認同了劉永仁判斷,日軍一旦現長官在上海,哪怕是在英美大使館,他們也會沖進去抓人。
“我和陳在和一起去,帶槍去,他槍打得準。衣服也要換,反正要是幸存者的打扮。”劉永仁又考慮了一會才拿出最終方案。“攔下商船后我們先上船,女人和孩子們后上。上船后我會去找船長,不說我們是海軍,只說我們是生意人,因為不想靠岸后被日本人盤問耽誤病人的病情,所以請他代為隱瞞。必須給他一些錢,不能給太多,可也不能太少。
另外考慮到奎光曾對這些女人說過長官受傷,所以女人離艇前要找人扮作長官的樣子綁著紗布躺在床上,她們離艇上艦橋前要對長官鞠躬致謝。對了,每個人都要談一遍,她們隨船沉沒的東西我們賠償;如果親眷遇難,我們出喪葬費人命費。錢不要省著,往高處給,但要留下字據姓名住址之類。為了這些錢,她們肯定不會對日本人多說什么。”
“那些孩子怎么辦?”林祥光點頭,劉永仁的辦法聽起來是可行的。
“里面不是有個官太太嗎,錢給她,讓她負責將這些孩子轉送給家人。”劉永仁道。
“好。”林祥光說完又想到一個問題,“一條人命給多少錢合適?”
夜里八點三刻,潛艇開始往南轉向,劉永仁留在艦橋尋找航線上的外籍郵輪。這并不難找,因為u38的原因,現在沿海航線上的外籍郵輪全都大開著燈航行,并且有好幾盞大燈照著旗桿上的國旗,以表明自己是外籍郵輪。
艦橋如此,下到指揮艙的林祥光指揮著艇員把李孔榮抬到艇尾魚雷艙,一個身高相仿的艇員穿著他的衣服裹著頭躺在床上。救上來的女人一個個被喊至艇長室面談,先問財物損失,再問親眷平安。損失財物的根據財物估價給予賠償,親眷死亡的則按一百到五百美元不等給予喪葬費人命錢。大部分人都很好說話,領了錢便安靜坐在軍官生活區等待離艇上岸,可也有少數不配合的,一個女學生哭著把交到手上的美元拋了一地,她一邊哭一邊道:“這些錢就能補償我沒有父母的損失?你們是妄想。我永遠記得今天,我要恨你們一輩子!”
哭泣是會傳染,女學生一哭其他失去親眷的女人也跟著哭。林祥光有些黯然,他忽然記起早上李孔榮說的那句‘我們都是罪人’。他站了起來,沉聲道:“俞小姐,我對你失去雙親的痛楚表示理解,可請不要忘記這是一場戰爭,不管戰爭是怎么爆的,但你、我都處在這場戰爭中,誰也不能幸免。
現在,我、我的長官、我的部下正在極力挽回你的損失,最少我們早上冒著日軍炮火救了你上來,現在還希望能夠賠償你。這些錢是不多,可我們被日本飛機、被日本大炮炸死的家人又有誰來賠償?我們又有誰來安慰同情?沒有,一個人都沒有!我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你恨我們我們不怪你,這是人之常情。可你一個人以后還要過日子,還要完成學業,戰爭是不會馬上結束的,最少三五年之內不會結束,你如果要想活下去,那就應該接受這些賠償,這才對得起你的父母。”
“我不要!我不要……”俞佩蘭之前的哭聲充滿怨恨,聽完林祥光所言又全變作悲傷,明了事理的她不能說林祥光說的沒有道理,可她沒辦法接受這種道理。
“林長官,就先讓她緩一緩吧,畢竟還是孩子。”黃澄美就是此前說自己丈夫認識常凱申的官太太,她此時儼然成了女人們的大姐,聽到俞佩蘭的哭聲即過來了。
“好吧。崔太太,她的事情也請麻煩你了。”林祥光并不因為俞佩蘭而生氣,他俯身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和那些美元一起遞給黃澄美。“一人做事一人當,如果她放不下,可以讓她的兄弟來找我們報仇。”
“這是哪里的話啊。”黃澄美笑了笑,她對潛艇官兵是越來越有好感的,覺得他們是真正文明的軍人,可惜的是他們長官負傷臥床,不然她肯定要當面致謝。
“沒有,我們長官說過,我們都有罪。有罪自然有罰,這是天理。”林祥光嘆道。“好了,就剩那五個孩子了,我想請崔太太暫時代為照看,如果不能送回給他們家人,就請您代為撫養,一切開支由海軍支付。”
黃澄美的丈夫崔錦章是安東人,眼科醫生,還是東北基督教信義會理事、安東教會理事長。教會本身就有育嬰堂,所以這次林祥光是找對人了。他說罷又拿出另外一個厚厚的信封:“這是全艇官兵的一點心意,算是支撐崔先生在安東的賑濟事業。”
“上帝會保佑你們的。”黃澄美微笑中接過,和丈夫一樣,她也是基督徒。
“不,太太,我們有媽祖保佑。”林祥光婉拒她的上帝,只讓她微微一笑。
下半夜的時候,從香港起航的山東號郵輪緩緩駛過長江口外嵊泗北鼎星外皇墳島,這里暗礁密布,夜間尤為兇險,但只要不偏離航道,拐過此地就能進入長江直奔吳淞口。天很快就要亮了,本該睡下的船長多納德·布隆契先生依舊在駕駛室盯著——那艘中國人的德國潛艇昨天擊沉了日輪奉天號,雖然每一個在遠東的英國人對此都暗中稱快,可布隆契船長卻擔心善于夜間活動的中國潛艇會把山東號當做日船,真這樣的話,他就是被魔鬼詛咒了。
“。”借助電羅經和豐富的經驗,布隆契命令舵手轉舵,最危險的地方已經過去了。
“。”舵手喊著舵令開始緩緩轉舵,兩千五百多噸的山東號斜斜劈開海浪,駛向并不太遙遠的長江口。
“這里是net,請馬上停船!”左舷忽然射出一道強烈的光線,與之同來還有燈光信號。似乎擔心山東號不會停船,伴隨著信號的還有一聲炮鳴。
“上帝!net,那艘中國人的德國潛艇。”布隆契拗口的道。他在中國的時間很長,皇家海軍也曾通知過在華英籍商船有關華人志愿海軍的消息,大副一念出‘net’,他就意識到這些自己遇到了什么人。“馬上停船。信號:山東號向英勇的華人志愿海軍致敬。”
劉永仁認準這是艘英籍商船才開燈號的,對方恭維自己英勇,他讓信號員一邊出‘向偉大的不列顛國王喬治六世致敬’的信號,一邊命令潛艇駛向山東號。
“這是太古的船嗎?”林祥光也站在艦橋,探照燈下他看了船側的公司名。
“山東號,應該是太古的船。”劉永仁已經換好了衣服,并且特別的把衣服在海水里浸濕。“祥光,等下就看你們的了。”
“我明白。”林祥光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潛艇越靠近燈火通明的萬通號度就越慢,終于,它在距離山東號大約十米的地方并排停下,因為燈光他看不清甲板上的人影,他先是敬禮,但沒等他開口便有一個倫敦腔十足的聲音道:“少校先生,請問您需要什么幫助?”
“船長先生,這里有十多名奉天號的幸存乘客,需要船只送往上海租界,勞駕幫忙。”林祥光道,還特別指了指甲板上身著西裝滿臉期盼的劉永仁、陳在和以及他們抬著的李孔榮。
“當然,非常樂意效勞。”布隆契雖然只看到甲板上三名幸存者,可依然爽快的答應。“請稍等,我馬上放下救生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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