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四十七章 懂嗎?
一邊和守軍細說死守企沙的計劃和意義,一邊讓盧如平向杜聿明處發報,他要杜聿明將簡要作戰計劃轉發給桂林行營的白崇禧。因為這封電報,早就睡下的白崇禧被參謀叫起,他看過電報并無不妥——投入的資源很少,最多是一個師左右的兵力以及十數枚魚雷。對于陸軍來說,那些魚雷留著也是留著,不在海里打掉再無其他意義。只是事情并不是他點頭就可以下令的,欽州灣駐防是件大事,這必須通報給參謀長林蔚,于是他又讓人把林蔚請來了。
拿著88軍司令部轉發來的電報,林蔚一看抬頭就說話了,“建生兄,這李漢盛可是叛國啊。”
桂林冬天晚上不暖和,半夜折騰起來就為這潛艇發來的一封電報,林蔚心中有些不快。白崇禧見此笑道:“叛國確實是叛國,可人家好歹在欽州外海守了一天,打沉了好幾艘日本船。現在魚雷沒了,再守已無可能。南寧恰好又有魚雷,九十多公里的路程杜光亭保證能在明天晚上送到,有魚雷的話潛艇還能再守一兩天,這對……”
“魚雷可不便宜啊。”白崇禧說話間,林蔚耐著性子掃完整封電報,最后吐了這么一句。“一枚魚雷說是要五六萬馬克,十五枚就是十萬馬克近千萬國幣啊。”林蔚感嘆價錢不菲,就在白崇禧皺眉頭要反駁時,他卻意外的道:“我是沒意見,建生兄怎么看?”
“若蔚公沒有意見,我就給海防處打電話了。”白崇禧嘴上說的客氣,說話的同時已經招呼吳祖堂接總機了,電話一接通他就道:“我是白健生……,是。請徐處長撥調十五枚魚雷到欽州灣,運輸的話……,哦…,好,好。請從速辦理。”
白崇禧本來還擔心徐祖善不知道情況,沒想到88軍的人已在海防處等著了。杜聿明派來的人是候騰,他見徐祖善掛了電話,笑瞇瞇的給他遞上一支煙,“辛苦徐處長了。”
“哪有辛苦。”徐祖善忽然被任命為廣西海防處處長本就意外,對于下面的事并不太管,他一邊接候騰的煙一邊道,“候長官,我就有一個要求,車上給我留個位置,我要去看看。”
“看看,”候騰大訝。“徐處長要去看什么?”
“看那艘潛艇啊。”徐祖善笑道,“世界各國以德國潛艇為最優,而這艘u38又是德國最新式潛艇,我二十多年前就譯編了一部潛艇的著作,對它實在是好奇啊……”
沒想到還有好這口的,候騰笑道,“這沒問題,還請徐處長馬上給倉庫打電話吧。”
“就不打電話了。”徐祖善利索的起身:“咱們現在就去倉庫,提了貨就走。”
海防處戰備倉庫在南寧城外,候騰出了海防處帶隊的司機杜柏青正在等著。淞滬退下來之后她不能駕駛坦克,就一直在軍部做文書并客串杜聿明的司機,久而久之杜夫人有了意見,于是又回到了部隊貨運處,駕駛技術越發嫻熟。把魚雷運到欽州灣不是小事,夜間看不清路、白天則是日機轟炸,保險起見,候騰特別叫上了她。
“跟著我走,馬上去裝貨。”候騰一出來就給杜柏青打了一聲招呼,八輛貨車,她是頭頭。
后半夜月色越來越明朗,半夜兩點鐘的時候,四條魚雷全吊了出來,524團的機槍手在林祥光的教導下也學會了換槍管調射速,還打光了幾箱子彈。看著那帶著曳光彈的火鏈,團長巢威心里方才舒服了些——李孔榮提出要他死守企沙一天這個要求時,他感覺自己上了福建佬的大當。
他雖然沒有參加過淞滬會戰,可也清楚當初羅店反登陸是個什么慘狀,在日軍的艦炮下,524團若死守很可能全軍覆沒。不要說十挺機槍,就是二十挺機槍他也不干這買賣,心疼部隊是一,怕辦不到是二。好在剛剛到達一個電話命令給了他一些希望:師長答應師預備隊和重火力連夜調到企沙來。
“巢兄,我這幾個人就交給你了。”站在潛艇艦橋上,李孔榮指著蔣菁、劉純巽還有電訊員陳益良大聲說話。蔣菁和劉純巽的任務是在岸上觀察日本海軍的情況,而正電官盧如平的下屬陳益良則負責用備用電臺把情況發到u38。
“漢盛兄請放心,”站在岸邊的巢威看向身邊三個年輕人,“他們肯定萬無一失。”
“那就明晚再會。”李孔榮敬禮之后開始下令:“絞錨,備伡……;雙伡微速后退……”
在李孔榮的命令下,u38落地良久的鐵錨嘩啦啦收起,七十多米長身軀在電機作用下又一次活了過來。一艘兵艦不冒煙、可以悄無聲息的后退再次讓注視它的人震驚,在驚訝的目光中,潛艇退出了黃泥潭,利索的一個九十度轉向后,沒入夜色里不見了。
雖然知道明天晚上潛艇還會回來,可從艇上下來的蔣菁幾個看著潛艇遠去心好像也走了;而看了一晚上戲的士兵則在軍官的命令下回駐工事,開始明天白天的備戰。李孔榮也想著白天,潛艇穿越那層單薄的水雷線后,他開始搜尋企沙外海六海里處的布雷地點。
月色下的大海像一張無邊無際的大墊子那般起起伏伏,遠處望去整個海面黑漆漆一片,近處看則是白茫茫一片。周期性的海潮聲中,他循著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布雷的布雷艇,黑暗中有人向潛艇揮手,他于是慢慢靠了過去。
“情況如何?”李孔榮對著那個影子道,他感覺這應該是黎玉璽。
“報告長官,已經完成三分之二。”是蕭長浚的聲音,之后還有劉永仁。“報告長官,大概還要一個小時,預計天亮前能布好。”
“怎么這么慢?”李孔榮有些不解,在他看來布設水雷和扔深水炸彈一樣只需設定定深,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扔的時候位置要間隔開,太大不起作用,太小浪費水雷。
“長官,原先的鐵鏈深度不夠。”劉永仁答道,“我們沒辦法只能找粗一些麻繩拴上,雷鏈不耐久也沒有辦法了。”
“深度……”李孔榮這才煥然大悟。這里和欽州灣灣口附近的水深是不一樣的。水雷和深彈的不同是水雷需要固定,深一點的地方就需要更長些的鏈子。“繩子能敖多久?”李孔榮雖然不怕失去牽絆的水雷滿海面飄,可也擔心雷陣撐不了兩天就散了。
“報告長官,老漁民說這繩子浸十幾天沒有問題,久了就不知道了。”蕭長浚大聲道,伴著他的說話聲,一枚水雷拋了下去,激起一片水花。
“十幾天夠了。”李孔榮又看了海面上布雷船,它們已經排成一個大大的方陣,布一顆雷就挪幾十米位置,在命令柴油主機啟動充電后,他把艦橋交給了當值的高光佑,自己鉆下去補覺了。時間已是凌晨三點過幾分,他本以為日軍要來應該是在拂曉,可睡下不到一個小時他就被叫醒。
“怎么回事?”潛艇已經下潛,柴油機也已關閉,控制艙人人處于戰斗位置。
“我……聽到了飛機聲。”雖然被批評,可高光佑還是按值日表當值,是他命令潛艇下潛的。
“你確定是飛機?”李孔榮并是不相信高光佑的報告,而是在想日本人到底在玩哪出。
“是飛機發動機的聲音,”高光佑肯定道,“從西面掠過,我就馬上讓下潛了。”
艦橋后方的冬園站臺雖有20mm高速機炮,但李孔榮并不認為靠它能和飛機死磕。他點了點頭:“你做得對。”然后又捏了把汗:“好在我們在黃泥潭的時候飛機沒來……。對了,劉永仁呢?”他看到海圖桌的位置沒人,當即想起自己的導航官還在外面。
“還在布雷。”蘇鏡湖也是在睡覺被叫起來的,“現在怎么辦?”
“長官,爆炸聲……”水聽室林濂藩沖出來說話,他在耳機里聽到炸彈爆炸聲。
‘上面完了’,李孔榮聞言就閃出這個念頭同時心中一空,肯定是日本飛機趁著月色在海面上搜尋自己,高光佑警覺下潛了,可那些布雷艇卻無法下潛。想到劉永仁還在海面上,他咬了咬牙道:“馬上上浮,把林祥光叫起來,20炮準備。”
沒想到李孔榮會上浮,蘇鏡湖凝視他一眼才轉頭道:“主水柜排水,上浮。”
為了不觸及魚雷,u38只能筆直的緩緩上浮,可此時海面上已是地獄。數架日機正在上空盤旋,大多數布雷艇都翻沉了,沒有翻沉的大家也棄船跳水。月色下這些禿鷹將毫無反抗的布雷艇一一擊沉后,又開始掃射海面上的布雷隊士兵。
海面上飄著的布雷艇碎片著火燃燒,士兵們更被打的哇哇大叫,這時候u38沖出海面,猛然浮了上來。水密門打開后,最先出艙的林祥光和薛奎光立即沖到艦橋后方站臺給20炮上彈,20炮很快就對空打出一道火鏈,而李孔榮則站在艦橋上大喊:“劉永仁!劉永仁……”
月色明朗,星空燦爛,借著這個背景,一架來不及閃避或者不想閃避的飛機被曳光彈打了個正著,帶著日式飛機的薄皮本性,這架飛機很快一被擊中就著火并馬上半空殉爆,最后帶著火雨落下。這時候劉永仁的聲音才響了起來,“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航向三四零,全速!”李孔榮認準方位快速的朝艙內下令,而后又向身后吼道:“攔住他們,不需投彈!不需投彈!”
“是,長官!”水手長薛奎光操作著機炮,炮口噴出一團團橘黃色的膛焰,而帶著曳光彈的火鏈也從這團火焰里激射而出,卷向星空上盤旋著飛機。
“薩你內!”李孔榮自己給了自己一拳,他此時才覺得不和飛機對打不等于不能給潛艇多裝幾門20機炮,如果能多兩門機炮,此時自己被日機炸彈擊中的概率將大大減少。這時候想什么都是沒用的,好在劉永仁落水位置并不遠,幾分鐘的功夫,他就爬上了甲板。
“進艙!進艙!!”李孔榮揮手大喊,不只劉永仁一人上來了,其他的落水士兵彷徨后爬上了甲板。
‘嗚——!’俯沖的發動機發出嚎叫,終于有一架飛機強制進入俯沖狀態。李孔榮頓覺得頭皮發炸,他撕著嗓子對傳聲筒大喝:“左滿舵!馬上左滿舵!!”
飛機在俯沖,潛艇則在轉向,高速下潛艇轉彎甚快,不知是日機投彈不中還是無彈可投,李孔榮最終只聽到機槍子彈打在甲板上的‘當當’聲。此時他已來不及想這些事情了,他一把將劉永仁拉入艦橋后就道:“準備下潛!準備下潛!!”
劉永仁最先滑了下去,而后是林祥光和薛奎光,他們直接把機炮扔在那里,哪怕子彈未打完、槍口沒蓋防水塞。最后李孔榮剛要入艙時一只手從圍殼外伸了進來,還有一些聽不明白的大喊聲。他正想把這人拉進艦橋,卻又是一連串‘當當當’的子彈聲,這只手立即縮了回去,見此他毫不猶豫的入艙,快速關上水密門。
艙內輪機長蘇鏡湖正對高壓氣泵手下著命令,其他人則滿臉驚恐。聞到一絲血腥味,他問道“誰中了槍?”
“祥…祥光中槍了。”高光佑道,剛才他想上去李孔榮不許——理由是三個指揮官要留一個。
“嚴重嗎?”李孔榮面色突變。從德國到現在,這是第一個傷員。
“不算很嚴重,是一上去就中了槍,撐到現在流了不少血,軍醫說可能會殘廢。”還在擦汗的薛奎光說出了原委,他們是最先出艙的,剛好有一架飛機掠過。
“不會殘廢的,我們有盤尼西林。”李孔榮松了口氣,他說罷又看向渾身濕透的劉永仁,再道:“即便殘廢,我們也救回了永仁。”
“長…官……”劉永仁這次嚇得真是夠嗆,說話不但打顫還打嗝,“上面…厄——還…有…很多…厄——很多…兄弟…”
“他們不是我們的兄弟,你才是。”李孔榮面色默然,他往前走了兩步,摘下自己的軍帽,彈了彈放在了海圖桌上。清冷的燈光下,他最后道:“你死了我會心疼,他們死了我只有遺憾。懂嗎?”(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