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九十七章 潛艇4
大家都散去后,施潘道上的海軍宿舍終于平靜下來。精-彩-東-方-文-學.jc99.om皎月如鉤,除了若有若無的汽車聲響和火車汽笛,整個柏林東區一片安寧。李孔榮未回公寓,他住在以前自己的房間,這個寂靜的夜,他又一次細看由英國皇家海軍參謀部協助制定的計劃,以及計劃旁邊林準留下的標注:船塢的位置、船廠的地圖、河口的水深、預定的回合地點……等等等等。
皇家海軍認為整個計劃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難處不在造船廠和特拉維河口,而是在斯卡格拉克海峽。它的寬度不到六十海里,一旦德國人發現潛艇被竊,那么在北海巡邏的驅逐艦會馬上趕往這個海峽防止潛艇進入北海,同時德國空軍也會在波羅的海上空偵查。潛艇只是一艘能潛水的船,不是真正的‘潛’艇,沒有在德國人有效封鎖斯卡格拉克海峽之前潛進入北海,那失敗就是注定的。
從特拉維出海口到斯卡格拉克海峽即便是直線航線,也有三百三十海里,而潛艇速度每小時最快不過十八節,也就是說潛艇不走彎路也需十八個小時全速航行才能突破封鎖線。當初計劃是在冬天做的,夜晚有十二個小時,可春天夜晚不超過九個小時,減去離開造船廠和特拉維河的時間,在波羅的海航行的時間最多只有七小時。
時間怎么計算都是不夠,唯一的指望就是德國人會疏忽——林惠平消息稱潛艇將在明天修理完畢。后天為慶祝偉大領袖希特勒的生日全國民眾放假游行,造船廠上午是否有人不知,發現潛艇失蹤后工人是否馬上匯報也不知。想到這里倦意上來的李孔榮不由自言自語了一句‘一切就看運氣了’,之后便關燈睡覺。
柏林大多數人沉睡,幾百公里外的呂貝克,林惠平和徐振祺卻還在外面。為了保證明天晚上可以悄無聲息的前往舾裝船塢,他們必須尋找到一條沒有狼犬的路徑,幾經折騰,他們確定只有從特拉維河游過去才是最佳辦法。暗黑無光的河面上,經過一千多米的奮力劃行,兩人終于在船塢附近摸上了岸,沒有狗叫,只有造船廠夜間依稀的路燈和春天到處都有的蟲鳴。
“爬進去看看嗎?”出了水的徐振祺蹲著地上喘息,這是河岸,十幾米外凸出地面半米不到的一段就是船塢的塢口閘門。此時潛艇還在修理,黑黝黝的閘門自然緊閉。
“看看,要看看。”林惠平喘氣之后點了點頭,王.榮瑸在啤酒館聽來的消息是否真切他還要確認,萬一潛艇不能在明天下班前修好,那行動只能推后。
林惠平喘了幾口氣就半趴著摸往塢口,走過擋住視線的帷幕,到達塢口他看見了潛艇半露出船塢的司令塔,在往前一些站在閘門處則看到了黑乎乎的塢底。此時船塢里水已經抽干,整艘潛艇艇艏朝內、艇尾朝外,墊在龍骨墩和邊墩上。林惠平一彎腰就小心的爬了下去,塢內沒風,他一入塢就聞到了濃重的潤滑油味道。站著看什么都看不到,他索性蹲了下去,借著微明的月色,他總算看清潛艇在他五米開外。
“看不清啊。”徐振祺也下來,語氣中居然有了一絲興奮,他沒想到這么順利就進來了。
“摸過去看看。”林惠平用手摸著塢底,一邊摸一遍前進,終于,他摸到一人多高的艇尾,然后再是兩扇窗外一般的船舵,最后才是兩個螺旋槳。
“過來,擋住光。”林惠平招呼了一聲,待徐振祺走近,兩個人用身體圍成一個圓弧,他才把一直帶著的手電筒打開,然而電筒怎么按都不亮,他只得用手輕拍筒身,可用手輕拍也無濟于事。“進水了。”他懊惱的道。
“我有火柴,就不知道……”徐振祺邊說就邊摸口袋里的火柴,好在火柴沒進水,他刮第一根火柴就噴出了火焰,這是藥頭的火光,之后光線便暗了下去,直到木梗開始燃燒。
潛艇底部漆著紅色的油漆,火柴點燃后林惠平發現這艘潛艇非常新,下水的時間估計不超過半年,不然船底不會這么干凈。目光略過船底,他又發現潛艇螺旋槳其實已經換好,但損毀的地方并非只有螺旋槳,船舵也進行了更換,還有船底的一些鋼板。
從損傷和油漆上的擦痕來看,這艘潛艇的尾部應該是與其他潛艇發生了碰撞,整個潛艇的后半段因為撞擊被抬起,螺旋槳、船舵還有底部的鋼板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損壞的。
“難怪要修這么久。”火柴燃完的時候,林惠平嘀咕了一聲,他總算對潛艇的情況有了個底。
“還要看嗎?”徐振祺為了讓林惠平多看一會,剛才那根火柴燒到手指他才滅掉,現在他的手指隱隱作疼。“明天能不能修好?”
“看外面已經修好了,現在大概是在等油漆干,就不知道里面什么樣。”林惠平最擔心的是螺旋槳,外面看一切都是好了,但里面怎么樣還不知道。
“螺旋槳如果裝上,里面的輪轂一般也按上了。”徐振祺捏著手指,他是不想爬到潛艇里面去。先不說進潛艇要爬上那高高的、容易被人看見的司令塔,要進了司令塔還還要旋開那個出入的艙蓋。夜深人靜中旋開那個艙蓋肯定會發出響聲,造船廠里養著好幾條狗,說不定一出聲就驚動了它們。
“不行,得看看,不然明天心里沒底。”林惠平也知道進到潛艇里會弄出聲響,但今天不看明白,明天一上艇發現里面的輪轂沒裝好,那就完蛋了。“你在塢口把風,我進去看看。”
“行。”塢口就是特拉維河,想到一出事可以馬上跳入河里,徐振祺當即答應下來。
“火柴給我。真出了事你馬上跑,不要管我。”林惠平交代了一聲。
“那你怎么辦?”徐振祺把火柴遞了過去,大概是覺得一個跑很不義氣,于是追問了一句。
“我被抓最多是間諜罪,大不了遣送回國坐幾年牢。”林惠平接過火柴,同時把壞了的手電筒交給徐振祺。“要是明天大家一起、身上還帶著家伙被抓,那就不是坐牢了。記得在塢口等我,有情況就扔石子過來,我聽的見。被發現就跑。”
林惠平再一次的交代才摸向潛艇舯部,順著維修的木架,他貓一般的爬上甲板。因為是從特拉維河游過來的,他沒有穿鞋,赤腳之下甲板冰冷冰冷。小心的繞過鋼纜,身子緊貼著圍殼上的把手,他一點一點爬上了司令塔,在司令塔的最高處,他還警覺的朝四周看了看。船廠依舊安靜,昏黃的路燈下不見半個守衛,他們似乎都已睡著了。
“媽祖保佑。”林惠平心中暗自念叨了一句,然后才順著把手下到司令塔底部。沒有擔心的旋開艙蓋會弄出聲響,司令塔底部進入潛艇的艙蓋是開著的,可他又擔心潛艇里面會有駐守的水兵,這個顧慮讓他蹲在艙蓋邊猶豫了好久。大概過了十幾分鐘,聽不到里面有鼾聲的林惠平決定下去看看,他一動就出事了,剛才徐振祺給他的那盒火柴不知怎么掉了下去。
火柴落下的聲音輕微,但也讓林惠平驚出一身冷汗,又等了幾分鐘,他終于沿著梯子進入了潛艇。潛艇里漆黑一片毫無聲息,讓他再次冒冷汗的事情發生了——他在地上怎么找也摸不到剛才掉下來的那盒火柴。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讓人窒息,摸不到火柴則讓人毛骨悚然。好在他剛才確定這是艘新潛艇,不然他都以為撞擊碰見鬼了。又念了一句‘媽祖保佑’,自覺從未作惡事的林惠平安慰自己之后才緩緩走向潛艇尾部。雖然看不清,可他好歹熟知潛艇圖紙,知道潛艇內部有那些艙室,一點一點的、一步一步的,他終于摸到了最末端的魚雷室。順著連著動力室的傳動軸,他把兩個便的連動軸都小心的摸了一遍。
只有一個螺旋槳沒有安裝完畢——他摸到了左邊齒輪箱旁邊的工具,但輪轂和齒輪箱是連著的,這就是說從外部伸入艇身的螺旋槳軸更換工作已經完成,但齒輪箱在撞擊的時候卡齒損壞,所以也需要更換新的。或許是有些齒輪沒必要更換,于是修理的方式不是更換齒輪箱而是逐個更換齒輪。明天船廠將更換全部受損齒輪,換好齒輪整個維修便大功告成了。
徐振祺爬出船塢就躺在洼地里,林惠平進去快有一個多小時也不見出來,在他忍不住起身時,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這把他魂嚇了一半,好在之后是林惠平的聲音,“是我。”
“嚇死我了。”徐振祺吐了一句,而后他才問道:“都好了嗎?”
“都好了。”林惠平帶著些興奮的答了一句,“回去說吧。”
海軍宿舍的軍號聲在六點鐘準時響起,李孔榮整隊訓話的時候發現大部分人都腫著眼睛,看來大家昨天晚上都沒睡好。其實他也沒睡好,三點多鐘的時候他被惡夢驚醒了,又是那個車禍的夢。似乎,李孔榮少校的冤魂一直纏著他,但他捫心自問自己并未虧待過李家,至于他兒子李士錚的死……,在這個沒有青霉素的年代,受創后傷口感染、病情反腐是常有的事情。
“立——正!稍息。”看著面前二十一名學員,李孔榮遲疑了一下才出聲。他道:“看來大家都想了一夜,要怎么走心里也有了底。我還是那句話,自己的路自己選,你們一定要回國的,到了荷蘭可以向程璟報到,他會安排你們回國,其他人到了荷蘭將另有安排。至于怎么安排,到時候大家就知道了,反正準是件好事。”
說到好事李孔榮忍不住笑了,在集合前他接到了林惠平的電話,暗語顯示那邊一切正常,他們甚至潛入潛艇內部逛了一圈。林惠平能順利的出入潛艇,那說明自己這幾個人也能順利的出入潛艇,唯一剩下的問題就是塢口的閘門是否能悄無聲息的開啟。
李孔榮笑起,那些年輕的學員也笑起,他們這一夜可不是煎熬,而是興奮難待。
“都是同僚,那些想回國的人我還是要說一句:從昨天開始到后天,你們看到的聽到的都不要報告出去。路雖不同,可大家都是海軍,低頭不見抬頭見,你打報告回去是能得到不少好處,可這就把我們得罪了。我李漢盛做事素來睚眥必報,去年王致光瞞著我打小報告,后面差點被我給嘣了。我不想嘣任何人,可大家也不要惹到我,真要惹到,那就是不死不休。別以為我說著玩,你要記著去年我是一個人,現在我有一伙人。”
李孔榮目光炯炯把那幾個年老的上尉一一掃過,瞪得他們都低下頭他才收回目光。而后他大喝道:“立正!敬——禮,升旗!”
青天白日旗最后一次在柏林升旗,看著越來越高的旗幟,李孔榮敬禮中想到這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對著它敬禮——按照軍法,明天以后他就是叛國者。既然叛國,那這面孫中山一手繪制的國旗不要也罷;而且在他心中,這面國旗一沒向全國民眾征集設計方案,二沒把它交由全國各省代表討論,這僅僅是在孫中山授意下、1924年6月30日由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確定的國旗,它實質上就是一面黨旗。它要想真正合法,還要等七年后的1946年12月制憲國民大會,那次會議通過的中華民國憲法明文規定國旗為青天白日滿地紅。
真他.媽的國民黨!看著旗桿上迎風招展的青天白日旗,李孔榮心頭重重嘆息一句。
“長官,我想和長官……”升旗完畢即解散,蔣菁卻跑了過來,他大概是從誰那里得到了消息。
“沒位置。”漢諾威那邊汽車早就準備好了,一輛車五個人,沒蔣菁的位置。
“長官,可我個子小,我、我藏行李箱就行。”蔣菁猜到馬上就要干大事,這才來求情。
蔣菁確實個子小,想到借的那輛奔馳極為寬大,李孔榮最終點頭道:“待會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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