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二十三章 半根毛
要談的事情很多,李孔榮最先說的是自己收購新中工程公司的初衷,他看著若有所思的魏如和支秉淵,再道:“我清楚自己的公司被外人收購的滋味不好受,但新中的經營并不穩健,或者說公司決策層對政治毫無了解,以至每次都是公司擴張時恰逢戰爭,這樣的結果使得新中要么倒閉,要么被資本大鱷收購。我很想問問兩位,你們不看中央日報嗎?”
“還要看中央日報?”支秉淵看著李孔榮低語了一聲。他是交通大學畢業,交大的前身南洋公學1902年學.潮后就摒棄會鬧事的文科,這真不知道是交大的幸運還是悲哀。
“這個…”魏如似笑非笑,他想忍住可還是說了,“中央日報看的,可……可能信么?”
“倒過來看就是。”李孔榮也似笑非笑。“比如,它說經濟雖受國際經濟危機影響,但本月已止住下滑,復蘇勢頭喜人,倒過來讀就是經濟已無可挽回,政府近期就要破產倒閉。”
“可這是德國媒體說的啊,中央日報只是轉載。”魏如也是看中央日報的,這條消息是去年的四月份的,正是看到這條消息以及類似經濟復蘇的消息,加上手上鐵路橋梁訂單一直增加,他才決定增資擴股到三十萬的。
“德國媒體?德國媒體報告中國經濟干什么?”李孔榮笑,“我問過大使館了,這只是大使館寫的,然后在德國報紙上發表,然最后中央日報轉了回去,說是德國媒體說的。”
“啊!”魏如目瞪口呆,他沒想到前清就會借洋人的報紙吹捧朝廷如何英明神武了。
“九一八之后,政府就在暗中備戰,粵漢鐵路、浙贛鐵路、蘇嘉鐵路、西北鐵路……,這些鐵路為什么都在這幾年修通?就是因為中日之間早有一戰。不打,滿洲國根基漸穩,關外就永遠丟了。”李孔榮看著兩個人,魏如沉思,支秉淵則如之前魏如那樣,張口結舌瞪著自己。
“常……委員長是抗日的啊?!”支秉淵跳將起來,李孔榮說的消息讓他無比震驚。
“他哪里不抗日了?”李孔榮對常凱申抗日態度不挑剔,可對他流氓做派極不認同。
“他們都說常委員長不抗日,說他賣國,只知道打自己人……”支秉淵噴出來一堆話,這都說他之前的認知,并對此憤恨不已。
“呵呵……,你要是再去看看報紙,最好拿幾年前的報紙和現在的報紙對著看,你會發現以前說常委員長不抗日的,現在都在罵常委員長無能、罵國民黨。不打,人家說你賣國,打了,人家說你無能。那些躲在租界寫文章的文人根本就不懂戰爭,不知道工業國和農業國的差別,他們只知道罵人,并且每次都是不同角度,不同衡量標準。”李孔榮道。
他本想轉回到主題,不想魏如又說:“那個‘鐵路專家空兩格’倒是懂怎么打仗的,他出的冊子我看了,說的真是好。他沒有說常委員長不好,只說下面那什么偷雞將軍張治中、轉進如風孫元良這些人不好,還說仗如果不在上海打,國.軍肯定能打得更好。”
“小冊子……”李孔榮有些迷糊,他記得他沒出小冊子啊。
“國府不讓登這人的文章,說‘鐵路專家空兩格’是在諷刺孫總理,孫總理當年說要修十萬英里鐵路,最后半里鐵路都未修成,現在那人叫孫總理鐵路專家,明顯是在反諷。上海一些書局就將他的文章集冊偷偷出版,聽說沒幾個月就賣出十幾萬冊,各地還紛紛盜印,有人說這本小冊子賣了怕有五十萬冊之巨。”魏如搖頭說到,大為感嘆。
居然賣了五十萬冊,李孔榮吃驚,不過一會他就發現居然歪樓了,于是擼正道:“我們還是說正事吧。新中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閉門造車所致,對不可抗風險預測不足。即使沒有這次收購,這種情況如果不改變,以后還是要吃虧。說到底,經營就是一種決策,決策最重要的就是政治決策,其次才是經濟決策,然后才是行業決策、最后是市場決策。
另外,我對新中大規模參與鐵路橋梁工程也不滿意。”李孔榮早就收到鐘前功寄過來的新中情況介紹,對公司有一個整體性的了解。“我記得各位在1928年招股說明書上可不是這么說的,之前是制造機器,現在怎么跑鐵路上建橋去了?”
“這……”當初的決策是某一洋行的外國工程師伍德華出于新中的技術設備考慮,建議新中公司承包諸如鐵房屋架、自來水塔、行車、煙囪、橋梁等建筑工程。后來公司利用交大校友的關系,承包了粵漢、浙贛、蘇嘉鐵路上的橋梁,這才在鐵路工程上大舉擴展。魏如感覺到了李孔榮的不滿意,他道:“公司在一二八抗戰中損失慘重,折實十二萬國幣重新注冊還是虛的,當時折多了怕股東不愿意,鐵路橋梁雖然辛苦,可利潤是要比柴油機抽水機高,這就做上了。”
確實也是沒辦法,想到此李孔榮語調低了幾分,道:“以后還是把鐵路工程單獨出去,留下制造部門就好了。”
“這個,”魏如看了支秉淵一眼,道:“可眼下能掙錢的就只有工程啊,江浙已經被日本人占了,以前公司的抽水機內燃機大部分都是銷往江浙一帶的。”
“以后新中公司只造機器!”李孔榮道,“更具體的說,新中公司不再是工程公司,而是武器或防務公司。它的名字可以保留,但名稱要改成‘新中防務股份有限公司’。”
‘武器’、‘防務’,魏如和支秉淵聽得咂舌,造武器,這是他們能造的嗎?這是做夢也沒有想過的東西。支秉淵道:“李上校,這能行嗎?國府會同意私人公司造軍火?”
“這里不是國內,國府和我們不想干?新公司是一家外資公司,鑒于目前的情況,它不可能辦在國內,以后抗戰勝利了,它也不可能放在國內。”李孔榮道。
“那放在哪里?”魏如、支秉淵傻眼,“海外能辦公司嗎?”
“瑞士會有一部分,其他的會放在美洲。”李孔榮道,周應聰這半年就一直在美洲各國轉著,他的任務除了負責寧海號的補給、轉售寧海號的捕獲商品外,再一個任務就是尋找合適的國家辦工廠。“美國暫時有排華令,但少數管理人員還是能進去的。其他美洲國家正在考察,主要是要獲得本國政府的支持,即使不能,也要找一個政局相對穩定,工業基礎較好的國家,這一切都會由海軍部、外交部與對方政府交涉。
其實武器公司不同于其他公司,武器公司辦在哪個國家就會增強哪個國家的軍事實力,還會招聘人員增加就業。比如要是誰說想在中國辦武器公司,我想常委員長一定會倒履相迎的,只是國內很快就要被日本封鎖了,想辦也辦不成。”
沒想到李孔榮一下子就把視線拉到了美洲,魏如道:“可要用他們的工人啊?這行嗎?”
“這個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流水線是很刻板的,每個工人要做的僅僅是機械性質的工作,前期培訓麻煩些了。我們可以找會英語的外國人管理工廠,再找會英語的國人做高層,如果不是美國,工資可稍微開高一些。”
“請問李上校,我們要生產什么武器?大炮槍械嗎?”支秉淵可不管在哪里辦工廠,他就是很想知道公司到底做什么。
“當然不是大炮,新中防務公司以后專注于高科技武器的生產,比如一種會飛的炮彈,比如一種可以提前發現敵人飛機和炮兵陣地的無線電探測器,或者發現敵人潛艇的水下探測器。”李孔榮解釋道:“如果說飛機大炮是人的拳腳,我們要做的就是給飛機大炮安上眼睛和耳朵、甚至是整個大腦,讓拳腳變得更加精準和靈活,一千發炮彈不能打中的目標,我們要力求一發中的,然后賣五百發炮彈的價錢。
兩位為中國造機器的理想是好的,可這方向錯了。你想想,家里不養條狗、不備一把槍,日子能過得安穩嗎?對一個國家而言,武器的價值勝于機器,沒有武器的保衛,機器肯定要被別人搶光,所以以后新中防務的定位就是靈巧武器生產商,除了這個方向,另外一個方向就是新型噴氣式發動機生產商,飛機太大未必好賣,可靈巧飛行炸彈造價低廉,大國小國都買得起,這生意是做得起來的。”
新中工程變成了新中防務,機器公司變成武器公司。支秉淵不太在意這種身份的轉變,魏如卻擔心諸多問題,他道:“可這要許許多錢投進去啊。還有,這瑞士九尾狐公司,這公司……”
武器公司不注重什么牌子,重要的是武器本身。此前李孔榮對公司名字的要求僅僅漢化,中德文化協會圖書館借了本山海經,翻了一遍就只記得九尾狐,于是就寫了個‘ninetailed.fox’給瑞士發了過去。魏如問九尾狐當然不是問為什么取這個名字,他是想知道這家公司的背景,另外他還擔心變更公司名稱后的股份人事變動。
李孔榮自然清楚他的擔心,他道:“九尾狐這家公司我只清楚是海軍部要求創辦的,它不以牟利為目的,只求為抗戰服務。資金的來源大多來自華僑捐助和秘密款項。研發費用是不用愁的,關鍵是要想辦法把武器造好。抗戰勝利后,這家公司將會改組,但不會遷回國內。這其實是迫不得已的,公司遷回國內難以生存,國府是不可能讓這樣的公司獨立在軍工系統之外的,而一旦并入軍工體系,會發生什么事情兩位心里應該比我更清楚。”
“可這家公司不就是海軍部的嗎?”魏如有些糊涂了。
“公司是海軍部要求創立的,名義上是海軍部的,可按照誰投資誰得益的原則,公司一切資產屬于出資人。抗戰時期公司將全力支持海軍,抗戰之后它將成為一家國際軍火商或者防務承包商,對世界各國銷售軍火。如果以后國家再次遭受入侵,它又將全力支持國內的抗戰事業。”李孔榮介紹著公司的定位,他們這么說魏如和支秉淵完全沒有意見。
“現在的情況是有兩家公司,瑞士九尾狐和新中工程,但考慮到各位對公司的感情,所以將重新注冊一家公司,也就是瑞士新中防務股份有限公司。具體的分工是瑞士九尾狐只是控股公司,整個公司的實際運營將劃給新中防務公司管理。新中工程公司那邊,先是把鐵路橋梁獨立出去,因為武器公司不需要這塊業務,或者這么說,新中工程依舊存在,但它只是一個工程公司,業務是鐵路橋梁,新中工程公司內燃機、抽水機業務的管理者、有經驗的工程師將調至新中防務,以負責防務公司的實際運作。
因為武器現在才開始研發,所以前期并不需要調多少人到防務公司,管理實驗室就行,等一兩年后研究出了成果,要建設海外工廠了,需要的人員才會越來愈多。那時候除了要招人外,原先從事橋梁工程的工程師只要合適,也可以調至新中防務公司,橋梁業務將徹底放棄。
股份結構上,新中工程的資產可以照價折入新中防務,九尾狐的資產也折入新中防務,不過考慮到九尾狐的注冊資金有二十萬英鎊,各位以及骨干人員可以按照一定比例授予一定股份,但這些股份只有分紅權,工作年限到了才能完全持有并轉賣;同時公司管理層并不做變動,支先生還是公司經理,魏先生還是總工程師,只要管理層確實在為公司發展考慮,大家的位置都可以保留。”
聽說母公司注冊資本金居然有二十萬英鎊,魏如的臉當即變得煞白煞白,支秉淵那邊也很不好看,這等于說他們手中持有的一千股新中工程股份、十萬國幣資產注入新中防務——如果母公司所有資產都注入新中防務的話——還占不到百分之一,真是被吞的骨頭都看不到,只剩下半根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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