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八章 交代
許伯洲被李孔榮辯駁的啞口無言,可心中卻對閩系海軍又忌諱了幾分。以當下的情況,那就是效忠校長有前途,背叛校長沒好果子吃。可海軍從楊樹莊時代開始、從北伐開始,就獨立于黨國之外——別看海軍武官室,海軍司令部都掛著黨旗,可黨部一直沒進海軍,李孔榮這些個海軍軍官,這些所謂的國民黨員,他們懂三民主義?他們熟記校長教誨?他們不過是披了張國民黨的皮而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何謂黨國?黨就是國,國就是黨,愛國就要先愛黨,愛黨就是在愛國。抨擊黨就是抨擊整個國家、敵視整個民族,不服從黨就是不服從國家、和整個民族做對。海軍這樣一支重要的軍事力量,居然一直沒有黨部,不服從黨的領導,那就是大逆不道、罪大惡極!
電雷學校舉辦的初衷就是為了將閩系海軍取而代之,可恨歐陽格不爭氣,幾次都沒有給予日軍重創,反而讓閩系海軍立了大功。既然外部取代變得艱難,那從內部滲透分裂或許是一個好辦法——在與復興社其他人談論海軍時,大家都持這個想法,即繼續在海軍中設法發展復興社員,而作為海軍大量軍官聚集的德國,就最值得重視,可惜的是,截止到現在,許伯洲都一無所獲。
勸誘不成的許伯洲待了一會打了個哈哈就出去了,李孔榮雖然察覺到了海軍武官室不安全,可也是下班時間才離開那里,他沒去天津飯館,而是找了一家德國菜館。
“德培兄,海軍武官室被監聽了,你知道嗎?”先草草吃了一些東西,李孔榮開始說話。
“什么!”鐘前功大驚,“有這樣的事情?他們怎么敢做這樣的事情?”
“他們是復興社,有什么不敢的。”大半年的朝夕相處,對鐘前功李孔榮已經非常了解——一個很平常的富家子弟,當然,所謂的富家在整個國際逐步融入世界經濟的過程中,是逐漸沒落的,而從表面上看,那就是原來的產業漸漸衰敗,一年不如一年。正因為如此,他讀過私塾之后又去德華大學分部漢口上課,去建筑事務所景明洋行做工,他或許認為親近洋人是振興家業、獲取前程的好辦法,畢竟自上海開埠開始,買辦們就是這樣起家的。
可惜,北伐一聲炮響,漢口租界居然被‘革命群眾’占領了,世界似乎變了個樣子。隨著北伐的勝利,1930年黃埔軍校第八期在武漢開班,此時步兵操典改成了德式的,鐘前功便成了軍校的編譯員。這算不算是一種投機?李孔榮覺得是,即便鐘前功糊里糊涂的進了黃埔軍校,那也是他潛意識在投機。此人是順著大勢在走的,他不是一個人,老家咸寧還有一大家子人,一大家子人都指望他能出人頭地。
“那……”鐘前功啞然,他在武官處日久,自然清楚復興社的作風。只是他不是復興社的人,青年學生除外,三十八歲的翻譯要想進復興社真就沒那么容易。
“以后小心些就是了。”李孔榮點上了煙,他轉移到另外一個話題,道,“記得今天那個嚴教授嗎?”見鐘前功點頭,李孔榮接著道:“他馬上要回國,我準備讓你隨他回去一段時間。”
“……”派鐘前功回國的事情李孔榮想了很久,可身邊也就只有他了。
“你是回去公干的,地點就在上海租界。”李孔榮道,一邊打量著鐘前功的神情,看出了他的高興,也看到了他的不安,“海軍部需要招收一大批研究人員,教授、技術專家什么的,嚴教授回國會幫我們找人。你呢,就是審核這些人的資歷,審核通過就安排他們來歐洲,記住,除非意外,家人暫且不要隨行,因為這些人到了歐洲還要試用,如果試用不合格,那就要退回國內去的,一家人這么折騰,不說浪費川資,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好。”
“可我……可我怎么審核那些人?”鐘前功對工作的性質已經很清楚了,不安心理已經放下。他此前以為李孔榮對自己不滿意才安排自己回國的,既然長官沒有不滿意,那就擔心干不好工作了。相處幾個月,他對李孔榮的工作作風很是了解,在他面前,是不能打馬虎眼的。
“審核很簡單,主要看能力。第一看學歷專業,每個來你這里的人,都要求填寫一張簡歷,簡歷上會標明畢業院校、專業。我會給你一份匹配表,一個崗位有哪些專業對口,哪些專業不對口。這一點上,你只要驗明對方的畢業證即可。
第二看資歷,這些來你這的人,有些在學校教書,有些則在研究所上班。你要看清楚他們自學校畢業后都干些了什么?有些人光鮮吃香,熱衷社交事務,專做一些和專業不相干的事情;有些則默默無聞,一直在研究一些和專業有關的東西。前者,老本吃的差不多了,不要也罷,后者學歷差一些,可苦心專研,未必不能成大器,奈何沒有機會罷了。
第三就看動手能力。他如果能有證明自己專業能力的東西拿出來,比如自己造的小發明、小儀器,哪怕是自學成材,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簡歷靠對方填寫、資歷靠你詢問,動手能力可以在他來上海之前電報里要求他攜帶前來看看。再一個辦法就是考試,不同的專業會事先準備不同的試卷,有些畢業太久忘的太干凈,那就沒辦了。最后一個……”李孔榮看著鐘前功,想到他讀過德華大學,也在洋行干過,稍微有些放心,他道:“這就是你的判斷了,你社會閱歷也不淺,對方是不是干實事的人,應該也能看出來。但切記海軍部不是救濟所,招人進來是做事的,而且這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更不是名利場,那些有名無實的咋咋呼呼跑進來,肯定是要壞事的。”
李孔榮說完審核的幾個要點,又想起嚴濟慈所說的,再補充道:“今天嚴教授問了我一個能不能進來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不能,因為上頭不允許。你審核的時候也要注意這個問題,不計較,就是國民黨,只要不能干實事也一個不要。”
“明白!”鐘前功點頭,他之前對審核沒底,現在聽李孔榮說了這么多,倒覺得心中有數了。
“國內前往上海的來回路費由你支付,在上海的食宿也由你安排,審核通過,來瑞士的船票也由你訂購,人要你親自送上船。”李孔榮道:“至于審核通過試用期的到手薪資,就暫定在一百五十國幣到兩百五十國幣之間吧。我回頭給你個表,到時按表對號入座即可。”
“明白。”鐘前功再次點頭,他轉到海軍后,工資雖然從陸軍少尉的五十四塊轉變成了海軍中尉的一百二十五塊,可對研究員的高薪資并不眼紅,這些人大多都是留過洋的。
“嚴教授那邊是嚴教授那邊,你是你這邊。說的更具體些,嚴教授只是幫你招人的幫手而已,他有推舉權,但沒有決定權。只是文人都講究面子,他的面子一定要給,無非是多花些錢罷了。”李孔榮最后又闡明他和嚴濟慈的權限范圍,生怕他搞不清楚狀況。
“要是,要是嚴教授執意推薦一些人來呢?”鐘前功也擔心這個問題,他只是副官,可人家是教授,正常情況下當然是聽教授而不是聽副官的。
“那就看這些人是否合適,如果不合適,那就推給我,我來唱黑臉。”李孔榮道。“你也記得嚴教授只是你找人的一個幫手,上海學校眾多,你可以自己主動去找,比如,國內出的一些學術期刊你可以去看看,上面總有一些人合適的,這些人你可以一個一個找上門去,再就是審核的時候你總會和那些人交談,他們對本專業的人才肯定比我們更清楚,你可以和他們交朋友,既然是朋友了,那很多東西就好問了。”
“明白了。”鐘觀光再次點頭,他覺得無處著手的事情經李孔榮這么一說,頓時豁然開朗了。
“還有,陸軍的人能挖就挖,但不要做的太過分。”李孔榮說著說著忽然覺得自己的安排并不妥當,愛國的人才全都跑到大后方去了,鐘前功在上海又能招到什么人?真正能招到人的地方應該是重慶,可重慶……,這是私人項目,海軍部問起來自己該怎么說?每個月五百馬克連一張船票錢都不夠。難道要把事情推到孔祥熙身上?或者干脆放在昆明,嚴濟慈不是說清華這些學校都要遷到昆明去嗎。
考慮完一會,李孔榮道:“還是換個地方吧,你去重慶,那里是陪都,后方的人才都匯集在那而不是上海。昆明也要去,很多大學都將遷至昆明。”
“明白。”地點在哪對鐘前功來說無所謂,重慶還離他的家近一些。
“因為資金的限制,前期的人數控制在一百人以內。”李孔榮說了人數。他感覺國內與項目有關的專業人才,也就只有這么多人了,再多可能就是學生。與其如此,還不如在歐洲招聘留學生,這也能省下幾十英鎊的船資。“好了,大概就這些,你把我的說這些復述一遍。”李孔榮再次點上了一只煙,等著鐘前功復述。
復述是沒有問題的,鐘前功此前聽的很認真。待他說完,李孔榮又道:“培德兄,知道我們在干什么嗎?”
“長官是要請專家制造武器打日本人。”鐘前功道。
“那你知道那是什么武器嗎?”李孔榮再問,他覺得要給鐘前功一些使命感和自豪感。“不知道是吧,那我就告訴你。這些武器是劃時代的,就如飛機這種劃時代的東西一樣,所以,你務必要保密!另外,這些絕密項目的資金并不是來自海軍部,而是來自最高統帥部,可最高統帥部也僅僅知道這些錢由財政部下撥了出來,不知道這些錢是用于什么項目,所以,你回去之后不必去海軍部述職,你現在還在工作中,工作完成再做述職。我這邊會給部長,還有軍械司的林將軍去電,讓他們盡量協助你在后方的工作,但他們不能干涉你的工作。”
“長官,那我,那我對外應該怎么說?”又是‘劃時代’又是‘絕密’,鐘前功神色變得更加凝重,他既想完成這項重要任務,又擔心自己會做錯。
“你就說你是海軍軍械司的,項目是海軍部的,這點我會跟部里說好。”李孔榮道,他打算利用孔祥熙和陳紹寬之間的不通氣,欺上瞞下一次。“因為要招人,項目當然可以對外說,但不能大張旗鼓的說,免得日本人破壞,我可不希望里面有間諜進來。”
“下官一定注意,防止日本人破壞,也絕不讓間諜混進來。”鐘前功當即表態。
“很好!”要事總算交代完了,李孔榮開始喝咖啡,喝了幾口他又道:“任務的時間大概是一年左右,完成之后我會向部里為你請功,軍銜也建議晉升為上尉。這只是第一步,這個任務之后還有其他任務,技術情報科的編制是一個上校科長,一個中校科員……”
鐘前功吃飯比李孔榮慢,李孔榮交代完那些事情后他本來在吃剩下那半塊牛排的,李孔榮一提中校科員,他牛排就吃不下去了——他如果能成為中校科員,那退役很可能將以少將軍銜退役,這就是將軍了。鐘家出過將軍嗎?沒有。鐘家如果出了個將軍……
無盡的想象中,鐘前功中尉的心變得火熱火熱。李孔榮感覺到了他的這種變化,竊喜自己找對了辦法——破落的富家子弟,開始在洋行工作,革命成功后投身革命隊伍,總是有那么點投機意味,這種人正常情況下是認好處的。不過,那些革命前投身革命的,也不是沒有潛在的投機意味,他們和鐘前功相比只是家境更破落、境況更逼人罷了。
既然要有自己的艦隊,那應該有一幫靠得住的人。海軍世家的太子.黨他覺得未必頂用,這種頂用不是技能上的,而是信任上的。他們如果不頂用,自己又該怎么打造一支彼此信任、可互相托付后背的艦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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