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一百零三章 傻眼
中山門外四方城的小平房一棟極為普通的建筑,但因為常凱申的入住,這里瞬間變成整個抗戰的中心。簡陋的清水房雖無裝飾卻很干凈,與憩廬一模一樣的師生合影掛在墻上,兩側是一紅一藍的國旗和黨旗。房間里沒有別人,只有特務處的戴笠在躬著身子說話。
“校長,柏林那邊暫無消息。乃健主動聯絡對方后,對方轉告高野先生的意思:金山衛日軍損失太重,軍部已經開始對泄密事件進行徹查,有關軍隊行動的一切消息都進行遮蔽,近期是難以提供情報的。不過……”戴笠抬起頭看著常凱申,小心的道:“不過,高野先生認為我軍于上海死守實為不…該,他希望我軍能后撤依托防線防守,讓日軍知難而退,從而最終消弭戰事。”
昨天的軍事會議上,聽說校長又因為死守上海的事情發脾氣,還說要親自上前線,去告訴士兵守上海的必要。所以此次轉述高野六郎的建議,戴笠有些忐忑,生怕常凱申會發脾氣。
常凱申正在喝一杯白開水,聞言只是淺笑,“我看是我們在金山衛把日本人打痛了,高野六郎也心疼了。他要我們撤退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要讓日本占領上海,削弱我們在九國公約會議上的影響,破壞馬上就要到來的國際制裁。高野是愛錢,可他不管怎么樣都是個日本人。”說到這里他笑容更甚,道:“這次大捷我獎勵高野的一萬英鎊他拿到怕也會哭笑不得吧。”
金山衛戰果實在太大,在見到日軍俘虜和尸體照片之前常凱申猶自擔心下面虛報,昨日他終于見到那兩千多日軍俘虜和海灘上密密麻麻的尸體照片,一激動當即就批了張手令:獎勵高野六郎一萬英鎊。雖然肉疼,可激動下,他還是不猶豫的給了。
常凱申自娛自樂,戴笠也只得干笑相陪。他道:“報告校長,高野所說軍部徹底調查泄密事件確有其事,大捷的第二天,參謀本部次長多田駿中將就已辭職,還聽說有士兵沖進他家里開槍刺殺,現在是生死未卜。”
“多田駿?”這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對方既然是參謀本部次長,想來應該知道第10軍的登陸計劃。不過常凱申卻不知,此人在日本軍中屬于對華不擴大派,石原莞爾的信徒。這次第10軍被早有準備的中國海軍伏擊,使得兩個半師團、第四艦隊半個艦隊全軍覆沒,雖中方公布的消息表明中國海軍于金山衛一線早有布置,但擴大派軍事課長田中新一、作戰課長武藤章等人還是以泄密為由,威逼所有不擴大派的參謀辭職。
參謀本部如此,軍中也是如此,所有不支持‘支那一擊論’的將領全部解職退入預備役。這段時間日本政府、軍部之所以平平靜靜,只有民間報紙和各種集會在痛苦哀嚎,‘懲膺暴支’和‘誅殺’的呼喊一同響徹日比谷公園,真正的原因是日本國內正在清洗調整,一旦完成這個調整,那戰事將比現在更為慘烈。對這一點常凱申是知道的,南京和日本人接觸的幾條線中,也受金山衛大捷的影響,之前的談判已經難以為繼了。
“讓唐乃健想辦法說服高野,獲取日方情報。”沉默片刻的常凱申強調道。“實在不行,可以提高報酬。”
“是,校長。”戴笠心中苦笑。可校長的脾氣他非常清楚,此事只得先答應再說。
戴笠如此作想,下午蘇州河前線,接到常凱申電話的72軍軍長兼88師長孫元良也如此作想。
“是,委員長,……我軍全體官兵都士氣高昂,武器裝備也充足,對……,是,肯定可以守住!肯定可以守住!!”孫元良即便是接電話也是昂頭挺胸,說話干練有力。須臾,電話終于掛斷,他才大大松了口氣,挺著的胸也塌了下來。
“校長的電話……”回到隔壁,看著前來告辭的杜聿明,孫元良滿臉苦笑。“你也看到了,打什么打,部隊里全是一群沒有訓練槍都開不利索的新兵,身體素質、戰術素養也不行,跟以前的那些兵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武器裝備就更不用說了,補充上來的都是些什么破東西!可校長要守,我總不能讓校長不高興,這就……”
常凱申的電話直通前線,他的脾氣和戰況息息相關,當然,戰況只是影響其心情的一個要素。心情好也就罷了,心情不好要是誰忤逆了他的意思,當即就是一頓訓斥。久而久之前線將領也就學乖了,常凱申要聽什么那就說什么,絕不說一句他不愛聽的話。最后真要是丟了防線,那就想辦法塘塞過去,然后哭訴部隊損失慘重,‘非是不愿實則不能也’,同時請求其他人出言相救,如此下來,最多是個撤職處分。真正苦了的是前線士兵,只有他們才是常凱申荒唐作戰計劃的執行者,而常凱申的荒唐計劃又是因為這些將領不得已的‘欺騙’。
這些孫元良不說杜聿明也懂。他的裝甲團之所以硬被張治中派去打巷戰,不正是因為張治中無法完成此前攻占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的荒唐計劃嗎。常凱申電話里一不耐煩,張治中就只有抓到什么是什么,有用沒用先投進去再說,結果就是日軍一通艦炮,沖進去的坦克車組全部死絕。當然,這種邏輯杜聿明是不會說的,不但不會說,甚至連想都不敢想——沒有張治中的屢次賞識,也沒有他杜聿明的今天,至于違反原則,用部下的血肉性命去報答張治中的私恩,這樣做對不對,杜聿明從來就這樣想過,畢竟在他看來,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前線還要守多久?”杜聿明給孫元良遞上一根煙,自己也叼上一根。抗戰以來,兩人的煙癮都越來越大。
“老頭子說要兩個星期,要等那什么大會結束才能撤。”孫元良翹著腿抽煙,又對杜聿明打量幾眼,很是羨慕。“還是光亭兄好啊,一下子就弄了一個裝甲軍團。”
“不說軍團,是軍。”杜聿明更正道。裝甲團擴成從裝甲軍,他是高興,可也擔心別人嫉妒。并不只有裝甲團在上海死戰,很多后方調來的師都打沒了,甚至連番號都取消了,相比之下,裝甲團能擴編真是太幸運了。
“一個團就有四十多輛坦克,那你一個軍有多少坦克?”孫元良饒有興趣的問。八月的時候,裝甲團一晚上打到匯山碼頭,讓全軍都嚇了一跳,這也是會戰前期最大的亮點。
“這個……”杜聿明斟酌了一下,最終覺得不說孫元良以后也會知道,還不如現在就說,他當下道:“歐洲那邊訂的六十五輛坦克已經到了,蘇俄那邊也訂了八十二輛,也快到了,但這樣裝備一個師還不夠,所以歐洲那邊還需要再訂購幾十輛才行……”
1938年國府曾經在意大利訂了一大批重新涂漆扮作新貨的廢物,所以李孔榮在后續的電報中告誡杜聿明切不可要意大利坦克,于是最終訂回了捷克坦克。其實捷克坦克也不是很適合中國戰場,但相較根本就不像坦克的意大利貨,這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了。
“有這么多坦克?”不說還好,一說孫元良大吃一驚,“你這一個師得有多少輛坦克?”
“兩百輛不到吧。”杜聿明道,說的同時滿心高興:裝甲師,他真的有裝甲師了。
“你……兩百,還不到!!”孫元良煙頭一扔,血都要吐一口出來。“不行,老頭子太偏心了,你這一個裝甲師可要頂我十個88師不止!我也得要些什么……”
“什么偏心不偏心,不都是抗戰殺敵嗎?”杜聿明說著撫著孫元良的肩頭,又道:“我可比你老弟差遠了,你看看,都是72軍軍長了,我現在還是個團長。”
撤出蘇州河北岸時,孫元良巧妙抗令命謝晉元領四百余人在四行倉庫抵抗,既避免自己身陷重圍,又實現了常凱申的‘精神抗戰’,最后還升了官,著實讓大家羨慕。此時晉升的喜悅還在,杜聿明一提此事,孫元良當即合不攏嘴。他吸了幾口煙道:“你那兩百輛坦克如果發動起來,河對岸的日本兵豈不是要一下子被推平了?”
“上海河汊縱橫,不是裝甲軍的用武之地。”杜聿明嘆了一下才道。“只有在北方戰場,整個師才能徹底擺開,才能展現裝甲軍的威力。”
“北方?”孫元良道。“華北已經全部丟了,哪還有什么北方。”
“山東、河南都還在,徐州也還在。”說道徐州杜聿明目光連閃,那是李孔榮在后續的書信中反復強調的,裝甲師編練完成后最有可能的戰場。為此,他已經派人前往徐州查看地形了。
杜聿明說了徐州,但是這句話孫元良卻未聽見——此時外面炮聲猛然大作,他聞聲當即大變,道:“日本人又來了!光亭,你且在這等我,我去去就回。”
中日兩軍以蘇州河為分界,88師當面之敵就是日第3師團。這里之前是稅警總隊的陣地,金山衛大捷第二天,慘烈無比的阻擊戰后,88師開進戰場換防。現在,添好傷口的日本人又來了,蘇州河這條小河仿佛變成了天塹。
坐在房間里的杜聿明不急不緩的抽煙,即便炮聲落在近處,爆炸后粉塵陣陣,他也毫無所動。既然剛才提到了徐州,他便隨即想起遠在柏林的李孔榮——國府公報里詳細介紹了海軍于金山衛布置的起因、過程,李孔榮的名字赫然其中,這個提議居然是他在柏林時期提出來的。他當時的理由是:‘日軍作戰素來喜歡側翼包抄,此在日俄戰中就有多次體現并取得重大戰果,我軍既然與日軍鏖戰于上海,那就要防止其側翼包抄。長江沿岸并未有良好登陸地點,反觀杭州灣之金山衛和乍浦乃是絕佳登陸地點,敵軍一旦登陸,可沿淞滬線直擊上海,也可迂回嘉興,經蘇嘉線占領蘇州……’
金山衛大捷之前,杜聿明未必肯定相信這種狂想,也不是不相信,而是想不到。杭州灣畢竟離戰場太遠。這恐怕正應了李孔榮以前常說的:‘地球百分之七十是海洋,僅僅用陸軍思維考慮國家戰略,那是沒出息。’
在李孔榮的建議下,海軍于金山衛伏擊日本人大捷,那他現在提點自己——華北日軍最終將順著津浦路南下,徐州將是中日雙方的爭奪要地,裝甲師如果趕得及,或許能在徐州打一場漂亮仗。自己真能在徐州大捷?
“報告!”外面是侯騰的聲音,裝甲團要撤退,開不動的戰車、壞了的火炮,還有零件、殘骸是要一起撤回去的,這些都是寶貝。
“進來!”杜聿明收攏思緒,答應了一聲。
一身上校軍裝的侯騰走了進來,隨同他進來的還有一個人。他臉龐白凈,戴著一頂早就烏黑了的呢制平邊船形帽,上身穿一件黃色雙袋緊身衣,胸口是一截白藍兩色斜角對接布做成的領帶,領帶下面掛著一把哨子;下身則是一條馬褲,以及滿是泥濘看不出顏色的皮鞋。見到杜聿明后,他踏步立正,然后并隆三個手指向杜聿明舉手敬禮。
“上海童子軍戰時服務團第五十團一六號杜柏青向您報道!”稚嫩的聲音冒了出來,這時杜聿明才看出,眼前站著的是童子軍,還是一個年紀很小的女孩,大概就比他女兒大四五歲。
“稍……息!”杜聿明下意識的說道,然后瞪著侯騰,壓低著聲音道:“你從那找來的?!”
“報告將軍:如果將軍要用卡車運輸物資,只有我們五十服務團可以完成此任務。”侯騰還沒有解釋,杜柏青就搶著說話。
“你……,你會開車嗎?”杜聿明真不想和小女孩多說什么,童子軍他知道,給88師留守的四行倉庫送國旗的那個小女孩不就是童子軍嗎。可那只是送一面國旗,現在可是要在日軍飛機下撤退。
“報告將軍,我是隊長,隊里的汽車司機都是我教的。”杜柏青依舊立正作答,讓杜聿明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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