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十六章 簡單粗暴
連半夜臥談會都要對陳紹寬唧唧歪歪,電雷學校那幫小子該有多恨閩系啊!臨近五月,夜里為了涼爽開著窗,房間里電雷學校學員所說的話李孔榮聽的是一字不漏。
就他所知,閩系對電雷學校的怨恨無非是那次廣州奪艦。當時閩系死傷幾十個人,還有不少人被關進了廣州班房,其余則如喪家之犬全部被趕回了福建。而之所以奪艦,是因為孫大炮當時位置不穩,北洋和桂系想扶持其他人出來反孫,程璧光正是因此而被暗殺。當然,程璧光死的也活該,當初要不是眼紅孫汶送的五十萬馬克(此筆馬克乃德國為破壞段祺瑞對德宣戰所給[注8:《孫大炮——壯志未酬的愛國者》,p101\102\343;;《革命逸史》第2集,p53。]),以及大炮的一些許諾,他也不會帶領海軍反叛中央南下。
奪艦是溫樹德、歐陽格、陳策等人密談所致。陳策本是親孫廣東海軍的一員,溫樹德和歐陽格卻完全是為了投機上位。奪艦之后掌握海軍的溫樹德又收錢再叛孫汶,而歐陽格以貪污為名嚇走中山艦艦長堂兄歐陽琳后,卻未能如愿成為中山艦艦長,接任中山艦的是員李之龍。雌伏數年待常凱申上位,見常光頭不喜閩系海軍,善于投機的歐陽格又出來辦什么電雷學校,打算日后取閩系而代之。
電雷對閩系的恩怨至此,而閩系對電雷的打擊則有二,其一是外省人很難上艦、更難升官,要做艦長司令那就更不要想,此為排擠;再就是某次外艦與電雷學校同心號炮艇相遇,洋人是海軍作態十足,又是儀仗隊、又是吹軍號,不想對方對此卻無動于衷、面面相覷,之后洋人下錨往同心號訪問,更吃了個閉門羹,于是照會便送到了外交部,最后轉到了海軍部。
陳紹寬當即順水推舟,要求行政院取消電雷學校,然而礙于此校為軍政府直接管轄,行政院最終只命令今后電雷學校不準穿海軍制服,校、艦不得懸掛海軍軍旗和長旒。后經運作,電雷學校最終還是保留了海軍制服,但左臂卻繡有水雷,校、艦國旗上也加印水雷標志。此事對電雷學校懲處極小,但電雷學校則認為這是閩系的鏟除異己之陰謀。
電雷系和閩系的恩恩怨怨,在李孔榮看來無非是狗咬狗、滿嘴毛——都是為爭奪有限資源而已,沒有誰誰誰是好人、誰誰誰是壞人。至于陳紹寬那什么不打內戰、從飛機上跳下的言語,在他看來更是個笑話。其背景無非是抗戰后閩系已被其他派系取而代之下的一種投機選擇,起義后閩系在新恩主下又是那副德行,不想劉元帥聞訊虎軀一震,某人當即就軟了。
屋子里的海軍學員稱呼海軍部長為老甲魚,而自己的長官卻似笑非笑,鐘前功少尉頓時覺得莫名其妙,這就好像有人說常委員長壞話,光榮的國民黨員無動于衷一樣。他手碰了李孔榮一下,見其點頭,當即看向中華樓的管事,于是,準備好的伙計當即開門開燈,屋子里的小電雷們當即被嚇了一跳。
“起立!長官巡視。”身著少尉軍服的鐘前功搶先進入302房后,接著喝了一句,而后便立在門內側等候李孔榮進入。
此時的李孔榮不再是之前的那副癟三打扮,他身著海軍常服,英姿颯爽、臉帶怒意。里面的海軍學員見忽然開門開燈當即嚇了一跳,再聽鐘前功喊‘起立’,并聲稱有‘長官巡視’,當即連滾帶爬的起來。一個陸軍少尉、幾個伙計進來后,皮鞋噠…噠…噠……,肩上金杠銀星的一個海軍少校走了進來。
這人絕非電雷學校教官,既非教官想到剛才幾個人都說了陳紹寬老甲魚,諸人又覺得此人可能是閩人。想到這里這些人便更加不安;只是再看,才發現此人長根本就不像閩人,最少鼻子不矮不短。
303房的那幾個學員也過來后,八個電雷學校的學員站成了一排。鐘前功少尉和店伙計站在房間里都不說話,李孔榮卻在房間里來回度步,軍靴踏的地板噠噠響,他沉默的用實質般的眼神掃視著這些學員。全是二十歲左右的小年輕,個子也不高,有一個還長著一副娃娃臉。當然,既然能派出國,自然大多都品學兼優,所以這些小年輕的眼睛在他不注意的時候直打轉,他們不清楚這個海軍少校什么來頭、會怎么處理自己。
“哼!”李孔榮沉默了兩分多鐘,見八個人頭上都冒汗,他才哼了一聲,怒道:“深更半夜也不睡覺,倒有精神詆毀上官,我看你們是吃飽了撐了!把你們送出國是為了學本事,好殺敵立功、報效黨國的,誰想還沒有跟日本人干起來,自己人倒斗的不亦樂乎。你們還只是學員,政治上的是非是你們該關心插嘴的嗎?!鐘少尉,收了他們的護照和證件,讓他們都給我滾出去繞唐人街跑二十圈!”
“是!長官。”八個人的護照和證件伙計早就交給了鐘前功,他對李孔榮的這番話是極為贊同的,現在大敵當前,這些海軍學員居然還在商量著怎么扳倒陳紹寬,實在是可惡。
302房的幾個人知道自己錯在那,當下一臉惶恐的急急出門,可303的幾個有些猶豫,其中一個扭捏后大膽的道:“報告長官,我們只是在睡覺,并沒有詆毀上官。”
“你還有道理!”李孔榮威態十足,“你們八人同屬一屆,情同手足。一人犯錯、全體連坐。你有不滿可以向軍政部投訴,現在給我滾出去,沒跑完二十圈不要回來!”
有道理也好,沒道理也好,李孔榮搬出連坐這四個無辜者也無話可說,另外幾個還瞪了這個問話的幾眼。待他們走了,李孔榮才摘下軍帽抹了一把汗——八個學員頭上冒汗,他也冒汗。
唐人街并不長,只是半夜繞著唐人街跑二十圈實在是苦逼,好在深更半夜除了狗吠沒什么人看到。半個小時后,八個衣衫不整、氣喘吁吁的人又回到了中華樓,此時,李孔榮和鐘前功已經在一樓等著,八個人的護照證件全放在桌子上。
見累得狗一樣的八個學員勉強的站成一排,抓著他們證件的李孔榮在他們身前轉了兩圈才道:“自我介紹一下,兄弟大名李孔榮,字漢盛。此次乃作為赴英代表團特使孔庸之先生的副官出國,來德國的目的暫屬機密,無可奉告。這位是鐘前功少尉,他是柏林武官處的機要員,任務也是機密。”
自我介紹的時候,李孔榮一直盯著這八個人,待自己說出孔哈哈,這些學生有些不服的眼神才歇了下去,便有幾個目光再次倨傲上揚,那也是故意為之,以掩蓋自己的心虛。
“本來聽說你們從基爾過來,還想向你們打聽些事情,然后明日為你們學成回國踐行,想不到卻……”說到這里李孔榮大搖其頭,哀嘆道:“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這下八個人終于點頭了。又故意沉默了一會,李孔榮才大聲宣布:“從現在起,你們八個人暫時歸我管轄,目的是協助代表團完成機密任務,事了之后方能回國。國內軍政部、電雷學校我會讓代表團去電說明,回國的行程我也會通知大使館推遲數日。”
在學員前面來回度步的李孔榮無可置疑的說出自己的安排,說完又轉頭瞪向學員并喝問,“聽明白沒有?”
“聽…明白了。”基本上降服的八個人都答了話,他們畢竟還是學員,見識少不驚嚇。
“大聲些!”李孔榮再道,“叫我長官!”
“聽明白了!長官!”八個人終于大聲回話,這聲音聽的李孔榮極為舒爽,他喜歡這感覺!
“好了,鐘少尉,下面的工作就是你的了。”李孔榮看了看房間里的座鐘,已經三點半了,他該回去寫日記然后睡覺了。而且今天的日記必須長,不讓李少校第二天起來傻不拉唧把事情全部搞砸,那如何是好?
“是,請長官放心!”鐘前功半夜一起來就發現長官和白天不同,他極為喜歡現在長官的處事風格。溝通什么的根本就不必,先跑二十圈再說,真是簡單粗暴!(之前的商量中,長官是準備找出不合軍規的地方懲處這些學員,不想這些學員自己作死詆毀上官)
一夜功夫,李孔榮少校醒來看日記時卻發現那個八個電雷學校的學員被另一個自己‘馴服’了,現在他們正在鐘前功少尉的督促下寫報告。這真讓老實巴交的李少校大吃一驚,他可從來沒有這樣算計過人。不過等忙活一夜的鐘前功告訴他電雷學校之前也密令這些人注意德國潛艇艦隊信息時(這也是他們推遲回國的原因),他又有些高興,先不說這些情報等于白撿,就是堵了電雷那邊歐陽格的路子這條,作為閩人的他就極為高興。
上午,打了一夜麻將的胡勵劍僅僅歇息了兩個小時就掙扎著起床——得知昨天晚上的事情后,他對這個李副官當即忌諱三分。在他看來,這個人是不喜歡講理的,他倒喜歡抓住別人的把柄,然后往死里使喚。這怎么了得?!要是他賭錢的把柄(復興社規定成員禁止賭博)被他抓到,也繞著唐人街跑二十圈,不說這把老骨頭受不了,即便受得了,那臉面也是丟盡了。當然,他起來了,那水手館的陳順慶是不是也起得來,就不是他的責任了。
漢堡水手館在港口區,但陳順慶不光是水手館館主,還是漢堡中華會館的會長,所以眼帶血絲的胡勵劍胡老板胡麻子帶李孔榮少校去的地方不是碼頭,而是大自由街二十四號中華會館。他本以為陳順慶那家伙正在睡覺,誰知不到三十的陳順慶精神好的很,根本就沒睡。
“在下海軍少校李孔榮,見過陳會長。”門口擺著關公像的中華會館內,李孔榮對著陳順慶敬了一個禮,而后出示大使館開出的介紹信。
陳順慶畢竟是頭面人物,看完信也不是太驚,唯有臉上笑意更甚,他道:“只要我陳某人能幫的上忙的,李副官盡管吩咐。”
陳順慶這樣說并不讓李少校放心,他道:“我想了解基爾、不來梅、漢堡三地德國造船廠建造潛艇的情況,最少要知道哪些造船廠造過潛艇,價錢幾何;再則是德國潛艇艦隊,他們一般部署在哪,訓練情況如何?最后就是潛艇部隊訓練營,我知道的一個就在基爾,那個海軍反潛學校,可我對里面的情況并不知曉,也不清楚其他地方還有沒有類似的潛艇學校。”
李孔榮少校一口氣說完自己的要求,然后開始說理,“九一八后,日本愈發咄咄逼人,為了保家衛國、抵御外辱,委員長現已決定在德采購一批潛艇,而庸之先生和海軍陳部長則希望能盡可能多收集一些和德國潛艇有關的情報。陳會長在德國日久,關系亦深,此事非陳會長幫忙不可,所以務必請陳會長相助。此事不管成與不成,兄弟都會將此匯報給庸之先生和海軍陳部長,若委員長也問起此事,兄弟也當告知陳會長……還有胡老板今日之厚意。”
“好說,好說。”陳順慶笑了起來,眼睛一眨一眨,看不出態度,而胡勵劍卻是雙眼放光,他覺得這么早起來真是值了,他旁敲道:“陳兄,這種事情只能你能幫忙了,日人侵我多年,委員長也定下決心要抵御外辱,兄弟你可不要……”
“胡老弟那里的話!”胡勵劍還沒有說完就被陳順慶打斷了。其他不說,常委員長就是奉化人,而奉化和鄞縣是兩隔壁。現在常委員長的黨國為抵御外辱來德國購買潛艇需要情報,他這個小同鄉能置之不理袖手旁觀?不說傳出去名聲不好聽,即便自己人聽了也要對他指指點點誹議不已。他在德國的產業可就是水手館,憑什么他能做館主而別人不能?還不是陳家在講‘利’的同時也講一個‘義’字。
陳順慶打斷完胡勵劍,又轉頭看向李孔榮,他道:“既然李副官如此信任看重,那就等我陳某人三天,三天后我把人找來,你大可以問,更可以讓他們帶你去看。”
“陳會長爽快!”李孔榮少校大喜,他隨即要拿出一個信封,道:“這是……”
“不必了!”陳順慶知道里面裝的是錢,卻揮手表示不要。“讀書人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雖是個粗人,可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那就把這錢捐給會館里有困難的兄弟吧。”李孔榮少校也不貪,他這句話頓時讓陳順慶高看他幾眼——兩人年齡其實相仿,所以他忽然有與之結拜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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