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歌 第四十章 膽色
沈飛貪婪地吸納果實內的能量,在某一個臨界點上,感到胸口劇痛,持之不散,知道已達飽和,解除冥想,回到現世。
睜開雙眼的時候,卻見白羽煞白著臉,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盯著自己看,大驚之下,揮出一掌,“噗。”白羽吐血,倒飛三米,重新陷入昏迷。
沈飛抱歉萬分,卻無奈已鑄成大錯,只能以口嚼碎果肉,托起他背脊,扣開下巴送入嘴中。令他驚嘆的是,在果汁進入白羽體內以后,那雙緊閉的天眼頓時睜開,如同開啟了通往天國的大門,純白色的光芒自其中放射,白羽整個身體漸做透明,神秘的龍騰在身體里游曳,沈飛看得清楚,這龍獸將白羽的身體當成了池子,龍尾揮舞,快速靠近了剛剛進入白羽體內,化作純白光球的果肉,張嘴吞下肚去。龍獸的舌頭粉紅而長,舌尖生有寶珠,吞下果肉后意猶未盡,忽朝著沈飛游來:“怎的?”他驚的后躲,若不是白羽的身體正被自己托著,怕已跑遠了。那龍獸似看得到他,止在原地,張張嘴。
沈飛馬上明白了,將剩余的果實盡數嚼碎,送入白羽口中。
進入那透明的,不可思議的身體,果肉立時化作光團,龍獸猛揮尾沖上前一口叼住光球,左右撕扯,將它撕扯為碎片,逐個吞下肚去,接著又面向沈飛,張開嘴。
沈飛震驚萬分,需知身體是容納靈力的載體,經脈是靈力行走的橋梁,橋梁再怎么拓寬,都不可能超過載體的范圍。自己不過吃了半顆果子,就已經承受不住那霸道的力量了,而此龍獸似乎全然無事,可見內在潛力之巨大。
沈飛點點頭,短暫放下白羽,跑去摘果子。純凈白光不散,金龍焦急等待,眼珠一眨不眨。沈飛抱著果子回來時,見金龍游弋,不禁想起初見九龍時的情景,他進而想到,軀體為火的九龍從外形上看與此龍獸類似,難道龍族中的王者都是不生翅膀的?
想起金龍還在等待,沈飛快步走上前,照葫蘆畫瓢,將果子咬碎送入白羽口中,這次他有意一次送了很多進去,趁機觀察金龍的反應。金龍不會在意他的舉動,因為此刻,最珍愛的美食就在嘴邊,甩尾游上前,即便早已心急如焚,仍動作優雅,它快速將果子化成的光團扯碎,一一吞下肚子,沈飛一共喂了三個果子,它才吃飽,肚子鼓得老高,像是心急吞下獵物的蛇。
金龍看著沈飛,點點頭,算是感謝,沈飛受寵若驚,點頭回禮,白光漸逝,一切恢復如初,只有身邊剝落的果殼,提示著沈飛剛剛發生的一切,他終于醒悟,原來邵白羽的體內,一直都棲息著神明。那這樣看來,青山道人的預言不是都錯了,自己根本不是命運之子,白羽才是。那掌門李易之一直以來加害自己的行為豈不也是錯的。
不,不會錯的,老天怎會出錯。沈飛忽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面對天地吶喊道:難道是賊老天有意安排我到白羽身邊,為他遮風擋雨,助他成就王者之業。難道并非白羽為他而存在,而是剛好相反。難怪自己會成為大夫,難怪自己會得到童子金身,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助白羽茁壯成長。
這太可怕了。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的命運真是可悲到了極點。
雖然沈飛與白羽情同手足,雖然他不介意助白羽達成偉業,但是,他真的很介意老天如此玩弄自己。
可悲的宿命,
沈飛忽然發現,打出生的那一天開始,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種種厄運都并非無跡可尋。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因為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悲涼,或許一直以來期許的將命運掌握在手中,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吧。在這蒼天主導的世界,一切都需要被天意左右。
他靜靜起身,看著肌膚美玉一般晶瑩剔透的邵白羽,無限感慨而又惆悵。
正出神,沉重的腳步聲自原野的那一頭傳來,快速逼近。沈飛體力完全恢復,虎目圓睜,盯準了來者進犯的方向,半蹲下身體,“來得正好。”
此時的他,一心發泄心中郁悶,顧不得考慮這樣寂靜的地方為何會有生物出現了。
那棲近之物是一只渾身長滿白毛,身材魁梧的猿猴,兩個胳膊耷拉在地上,和野獸的前肢無異,四肢并用的前行,沈飛等著它靠近,飛出一腳,白猿不痛不癢,直奔白羽而去。
“休要動他。”沈飛確沒想到,白猿的目標是邵白羽,左腳落地后,翻身一抓,金箍般的手掌掐住白猿尾巴,后者停住,沈飛以為是自己的手段奏效了,卻不想,一股大力自掌心處傳來,白猿的尾巴鐵刃一般勾起,沈飛右手火辣辣的痛,只得松手,翻開查看時,赫然發現掌心之處紫紅一片,像是被鞭子抽到。
連劍崕封禁地遇見的白虎都不能對他造成這樣的傷害。
沈飛終于意識到了對方的強大,白猿轉過頭面對他,從嘴里冒出的獠牙比犬類更長,深棕色的臉,冰晶一般淺藍的眼睛,凸出的臉孔,看起來有幾分人樣。白猿咧嘴,一手抓住白羽的腳踝。
此時,邵白羽正在沉睡消化靈力,毫無反抗能力,沈飛不知對方是敵是友,絕不容好友有失,大跨步沖向猿猴,四肢并用,從背后抱緊了它,就如早前在劍崕上對付白虎,可惜又估錯了。
白猿的全身上下的毛都可以自由操控,在被自己抱緊的下一秒,后背上的白毛鋼針般的立起,刺穿了自己全身上下的皮膚,還有肌肉。沈飛身上被扎出無數血洞,吃痛落地,猿猴揮起尾巴猛抽他,唧唧歪歪,像在教訓不聽話的孩子。
沈飛全無還手之力,重傷吐血。猿猴開懷大笑,一手將白羽扛到肩上,一手拍打前胸,熱烈慶祝,在慶祝的最后,撅起屁股對著沈飛的頭放了一個充滿鄙視的臭屁,繼而一躍騰空,奔向遠方。短時間的交手已讓沈飛身受重傷,他倒在地上,向白猿離去的方向伸出右手,可惜毫無作用,猿猴每一次躍起,都能騰空五六丈,甚至十幾丈高,轉眼之間已消失在天邊。
沈飛趴在地上咳血,他看得清楚,白猿離去的方向,正是月亮所在之地。
“天意。”沈飛咳嗽,掙扎著爬到樹下,摘取離自己最近的那顆果子,狠狠心,整個吞了下去。
“白羽,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另一邊,邵白羽在寒風中醒來,看到自己正在白猿肩膀上蕩啊,蕩啊的隨著它起起伏伏,暗道糟糕,右手雙指并攏成劍,直刺它的頸下半寸水突穴。
白猿直到被刺中時,才發現他的醒來,伸出粗壯的手臂,狠拍邵白羽的屁股,訓斥他聽話。
邵白羽見自己全力一刺毫無效果,知道雙方實力差距過大,沈飛可能已經遇害,悲從中來,滾滾劍意自丹海升起,隨手指而動,呼嘯而出。這一次,強大如白猿也不能無視,伸出尾巴勒住白羽的脖子,輕輕一扯,他便又暈倒過去。
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邵白羽摸著黑,努力查看周圍的事物,不敢貿然動用仙力,招致注意。
“醒過來啦。”黑暗的那一頭,有人發問。
“你是誰。”邵白羽張開天啟之眼,努力望穿黑暗,可惜濃稠的黑暗像是巨大的屏障,視線無法穿過。
“你很好奇我的樣子?”黑暗中,那人又問。
白羽想既然已經暴露無遺,也沒什么再好隱瞞的了,當下動用仙力,試圖點亮空間,可惜無功而返,因為圍繞在身邊的黑暗如有實質,像熄滅蠟燭那樣,毫不費力地封印住了他的仙力,讓他無法釋放。
連續試了幾次都無濟于事,邵白羽知道,這應該與自己無法召喚鴻鵠劍,無法使用解印術是同源的力量,只不過離得近了,作用力更強。
想起昏倒前的情景,他試探著向著黑暗發問:“你……你是那只白猿?”
“哈哈哈,你這樣覺得?”黑暗的盡頭,那人仍是反問。
周遭俱是黑暗,邵白羽身處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卻聽不到對面之人的心跳聲和呼吸聲,這讓他異常警覺,暗道難道對方是鬼這樣一看,幾乎可以斷定不是白猿了,那如果不是白猿的話,又能是誰呢?隱世高手?蜀山上仙?
邵白羽沉默著,隔著黑暗打量對方,一無所獲卻不放棄,他咬破舌尖,感覺到舌頭上沁出來的酸痛,對著黑暗的那頭啐了出去——總歸,還是能感覺到痛的。
他這樣想,也這樣做,黑暗的那一頭,傳來一聲輕咦:“有意思,少年人敢想敢做,不束手待斃,很好。可惜,你遇見的是我,一個絕對不能惹的男人。”血痰消失在黑暗帷幕下的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壓力從四面八方籠罩了邵白羽,壓力如此巨大,邵白羽的臉、耳、口、鼻被擠壓得蜷縮在一起,發際線向后的每一個毛孔都難以抑制地向外噴血。
難以抵擋!那人要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換做常人,此時已任人魚肉,但白羽不是常人,他是要攀登頂峰的男人,怎會甘心就這樣死去。
雙足以極快的速度原地踩踏三次,衣擺飛揚,身體驀然飄起,橫掠而出,雖聽不見風聲,也看不見道路,更沒有觸感,但邵白羽卻知道,自己在“飛”。
“不錯嘛,飛天之術。”壓力沒有跟來,但那人的聲音始終在耳畔邊兜轉,邵白羽感覺自己和對方的距離并沒有因此變遠,他感到驚詫,不知道這到底是何等神通。
“你知道人類為何不會害怕嗎!”黑暗下,那人哂笑。
白羽無心回答。
“因為無知。”毫無征兆的,一股無法阻擋的巨大壓力從天而降,邵白羽被生生摁下,“釘死”在地面上。
空間恢復了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邵白羽二度轉醒的時候,沒有馬上睜開雙眼,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地面上摩挲,試著感觸環境,接著將眼皮瞇開一道縫,很窄的一道,確信不會被發現,然而!
“醒了啊,比我預想中晚了一刻鐘,看來你的身子骨不甚牢靠。”然而一切都無法逃脫,在黑暗中藏身的絕頂強者的眼睛,這讓邵白羽既絕望又震驚。
“少年人,你是否對我感到畏懼。”
白羽不答,因為不想回答,更懶得回答,他還在努力地思考對策。
“你不回答我,不是因為絕望,而是在思考,對嗎。”
白羽震驚,但仍選擇沉默。
隱藏在黑暗中的人鍥而不舍地說道:“之前,你向我吐血的時候,我有些震驚,因為發現你很有腦子。”
“多謝夸獎。”邵白羽第一次回答。
“呵呵。”黑暗中,那人笑了,“可這一舉動,也讓我意識到了你是只會使些小聰明的浮夸之輩,所以馬上便還以顏色。”
“哼。”
“你真正讓我驚訝的,是施展飛天之術的時候,那時我用天下大勢擠壓你,禁錮你,你居然在五感封閉的情況下,使出了飛天之術。”
“哼,這是求生的本能,有什么好驚訝的。”
“沒錯,面對死亡,所有人,不,所有生物都會爆發出生命的潛能。比如,擱淺的魚兒會利用跳躍,找到水塘;被追捕的山羊,會利用猝然地變向和踢腿躲避爪牙;人類在無限接近死亡時,會回光返照以求自保。但問題在于,能爆發出的潛力是受到身體條件制約的,比如你只是一條魚,那么你便只能跳;你是一只羊,你就只能躲;你是一個人,可能會忽然間變得力大無窮。你在瀕死時的爆發,讓我震撼,這是我讓你活下來的原因。”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聽不懂嗎?那就直接點。”
下意識的,邵白羽故技重施,施展飛天之術,果然,就在自己剛剛離去的地方,一股足以撕毀一切的力量降臨了,黑暗中那人不發一言,邵白羽全身卻被冷汗沁透,他到底要做什么,像貓戲弄老鼠那樣,玩弄蹂躪我嗎?
邵白羽攥緊了拳,“你把小爺我當成什么了,混蛋。”
這一次邵白羽不退反進,逆勢前沖,向著黑衣人疾掠。引來那人的夸贊:“好膽色,可惜太魯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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