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歌 第三十章 神殿、逆瀑
石碑的那一邊,仍是蜀道,陰森森的蜀道,扭曲怪異的蜀道。
沈飛看著倒在路邊的森森白骨,頭皮陣陣麻。
“沈飛,有沒有后悔,腦子一熱陪我闖了進來。”邵白羽拍了拍馬背,撫慰白瀚王安靜下來,同時溫和地說道,“是不是已經后悔了。”
“嘿嘿,還真被你說對了。”沈飛笑嘻嘻地回答,“我確實后悔了,后悔的是,當時沒有隨便找個仙人,拜師學藝。咱們當時如果真拜師了,仙人們必定像守護財產一般,時刻盯著咱們,也不會一窩蜂地擁出去,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那幫家伙雖不頂事,但畢竟不是慫包,有他們在,那炎小兒,也就不敢太過放肆了。”
“呵呵。”白羽低笑,“以炎天傾的能耐,就算多幾個三流仙人留下來,也是于事無補的。”
“人多力量大嘛。”
“沈飛。”
“怎樣。”
“我真后悔,沒早一點認識了你。”
“現在也不晚啊。”
“呵呵,有些遲了。”邵白羽慘笑,“你知道,我抱著母親回去,族人們怎么說嗎。”
沈飛沉默,等他繼續。
邵白羽道:“我母親慘死,他們的臉上非但沒有任何悲傷,反而各個幸災樂禍,大吵大鬧地要分家呢。”
“人心如此,不必介意。”
“是啊,人心如此。除了你和君如之外,沒人是真心待我的。”
“有我倆,已經足夠。”
“昨晚的事情,你見到了。”
“見到了。”
“我母親的死因,千萬不要向君如透露。她還太小,太天真,承受不了這份苦的。”
“放心吧,打死也不會說的。”沉了一下,沈飛望過來道,“你也還沒成熟到獨自抗下這份苦的地步。想哭就哭出來吧,這里沒有別人,你可以盡情泄。”
“我的淚已經流干了。”
“在我面前,不要說這樣的狠話。沒有這個必要的。”
“是,我明白。”
“別忍著了,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些。我自小無父無母,不知道親人關懷的滋味,但無數個凄冷的夜里,卻總是寂寞孤單的驚醒,渴望身邊能有個親人作伴。”
“我最親的人已經死了。”
“我便是你的親人。”
“真的嗎。”
“記得咱倆第二次見面時,你說過些什么嗎。”
“夸你帥嗎。”
“你說要和我結拜。”
“是啊,我是說過。”
“還算數嗎。”
“當然。”
“那好。”沈飛跳下馬背,揮手示意白羽過來,“我倆便在這里,對月起誓。”
“好,對月起誓。讓天地鑒證。”白羽激動萬分,跌跌撞撞地滾落馬背,跪在沈飛的對面。
兩人抬頭望天,雙手互握:“我沈飛。”“我邵白羽。”
“對月起誓。求天地鑒證。”
“從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有違背,天地不容。”
轟隆,扭曲的天空中降下了旱雷,像是老天真的聽到了兩個少年人的聲音,雷光閃耀中,邵白羽再也忍耐不住內心的悲傷,緊緊擁著沈飛,哭泣了起來。
他的淚浸濕了沈飛臟破的衣衫,他總歸也只是個孩子而已。
僅僅是個孩子。
這一日,是兩位人皇結拜的日子,被永遠永遠地載入了史冊。鑒證了這個特殊時刻的,只有一個人——藥人。
他躲在暗處,靜悄悄地注視著一切的生,眉頭深鎖為一個大大的川字。
洛水之柔光罩住了老乞丐遭酒氣腐蝕嚴重的身體,這個真名為云烈的老人,御劍直上方栦云頂,撞入玄青寶殿。
飛瀑逆沖,仙氣繚繞,一位布衣道人盤膝坐在瀑布激流之上,滴水不沾。
——上善若水。
這是修道之人畢生追求之極致境界。
布衣道人眼皮微微抖動,他身后的飛瀑激出一道水劍。老乞丐一展洛鳴,劈開水劍,徑直走了過來。
布衣道人這才睜開了眼睛,細長的瞳孔中,光芒內斂,在最深處,凝結為一把小小的道劍。這柄道劍明明藏在瞳孔最深處,細小如針,卻又歷歷在目,仿佛隨時會劃破時空飛來,真是玄妙無比。
“師弟,這么慌張的闖入玄青殿,到底有何要事
老乞丐在水潭前站定,面容嚴肅地道:“饕餮解封,魔教妖孽公然在蜀山腳下殺人,算不算大事。”
“我早知饕餮解封,卻沒想到,魔徒們膽敢公然來蜀山挑釁。”
“你知道饕餮被解封了?那怎么不提前預警,也好有個防備。”
“饕餮之事,關系甚大,我擔心咱們自亂陣腳。”
“杞人憂天。這下可好,蜀山的臉真是丟盡了。”
“到底怎么回事。”
當下,老乞丐將初入莫府遇見兩位驚世少年,仙人指路傳莫君如玄女劍,魔劍饕餮出鞘,自己慘遭暗算,直至最后,引兩人入通天路的事情經過完完整整地敘述了一遍。
在這個故事的末尾,布衣道人深深地吸了口氣,深如寒潭的眼睛閉合上,靜靜地沉思了一會兒,“沒想到一日之間,居然生了這么多的事情。果然九龍現身,會帶來巨大的不祥啊。”
“你怎么確定是九龍的。”
逆瀑一頓,布衣道人掀開額頭上的灰,露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一道擁有火燒般融化的皮肉,斷口又非常齊整的傷疤:“在火光沖起的時候,這道傷痕又痛了起來。”
老乞丐身體微微顫動,道:“我以為它已經好了。”
“永遠好不了的,這是九龍的詛咒。”
“我沒見到那柄劍。”
“那樣巨大的火力,只有倪老兒才能出,想必是在你趕到之前,先離開了。”
“難道這幾年,他一直藏在蜀山腳下養傷?”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
“我們現在怎么辦。”
“召集六峰峰主,共商大事。我們蜀山已經沉寂得太久了。”
“你要公然和魔教開戰嗎。”
“戰幕早在八年前便已經拉開,只是這些年為了養傷,我一直按捺,沒有機會出手罷了。”
“聽你的語氣,像是已經有了計劃。”
“先從引蜀中千山歸心開始吧。”
“你確定要從最難搞的開始嗎。”
“蜀山的離析是因為外力的減弱,當魔教大張旗鼓的作惡時,各仙門為了自保,一定會重新歸入本門之下的。”
“那兩名少年怎么辦。”
“他們是人才,但都有心結,身上戾氣太重,不適合我蜀山的道術。”
“啊?我沒聽錯吧,本來我還擔心會被你怪罪呢。”
“我的想法和你一致,寧可身邊一群飯桶,由我費力地為其開光引路,也不愿意,經自己之手,教出一個難以控制的異獸。”
“那二人豈不是死定了。”
“也不絕對,若他們真的走了出來,便證明確實與我派有緣,到那時候,即便明知后患無窮,我也會傾囊相授,這是我們蜀山劍派傳承已久的規矩。我會遵從。”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有人走出那條路的。”
“我倆不是人嗎。”
“當年是師傅暗中出手相助,否則,怎么可能出的來呢。”
“噓,你該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的。”
“我當然知道,所以屁話沒說,就答應了引他們入通天路,老家伙我本來以為你會如師傅當年那般惜才,出手幫忙的。”
“呵呵,你放心,我會偷偷地瞅一眼的,如果確實驚才絕艷,并且未被仇恨支配,或許會拉他們一把,當然,如果結果相反地話,呵呵……”
“師兄,這些年閉關,你的心變硬了許多。”
“師弟,我說這些話的真實目的,你該清楚。”
“放心,我知道規矩。只要你不出手,我是絕對不會出手干涉的。”
“記住你說過的話。”
“當然。我可是云烈啊。”
“呵呵,蜀山之虎。多久沒有見你這樣斗志昂揚了。”
“那個名叫炎天傾的小子,可是徹底把我激怒了。”
“沒必要和晚輩一般見識。”
“你是沒親眼見到他,見到了也會和我一樣的。”
“呵呵,晚輩之間的事情,最好還是讓晚輩們自己解決,我的親傳弟子,絕不在他之下。”
“他啊,鈍了點。”
“這樣的人,才能觸碰到道的極致。”
“這些年,你也沒一心一意養傷嘛。”
“這八年來,我就做了兩件事,其一,養傷。其二,塑造一個足以繼任自己位置的接班人。”
通天路內的一天,等同于正常環境下的一個星期,沈飛和邵白羽在入口處磨蹭了小半天的時間,以外界的時間計算下來,大概已經有三四天的時間過去了。
白瀚王和墨玉并駕前行,出人意料的,一路上并未遇到多大的阻礙,只是在翻越一座矮丘時,花費了些氣力。
身邊鳥語花香,綠草茵茵,宛若仙境,在進入前方的峽谷后,悅耳的水聲清晰可聞,兩人相繼下馬,牽著坐下駿馬進到谷內。
清風拂面,香氣繚繞,色彩艷麗的迷人花谷當中,挺立著一座炊煙裊裊的秀氣草屋,有風韻猶存的婦人在晾曬被子。
這美婦上半身穿著一件天藍色的小肚兜,裸露出肩膀和手臂,下半身穿著長筒寬松的褲子,赤著腳,每個粉嘟嘟的腳指頭都被花彩涂成了不同的顏色。一頭黑長的秀,被一條彩繩用心的梳在腦后,迎著陽光的笑容比醇酒更加醉人。
兩人都是少不更事的年紀,遠遠地望著婦人,竟都怦然心動。
這可不是少女們的青春靚麗,而是成熟婦人才有的美艷動人。即便是同樣氣質的邵母,用來跟這位美婦做比較,都相形見絀了不少。
兩人都看得癡了,不禁便向著草屋走了過去,離的近了,才現,色彩艷麗的蝴蝶爭相圍著婦人起舞,一只小松鼠,懶洋洋地趴在婦人的肩膀上,像是在那迷人的體香中睡著了。
兩人張大了嘴巴,同時說道:“你……你是叢林女神嗎。”
婦人似是早已現了他們,迎著陽光迷人地笑了笑道:“姐姐我啊,只是個上了年紀的村婦而已。”
沈飛呆呆地望著她,癡癡地道:“哪里有你這么漂亮的村婦啊。”
美婦嬌笑一聲,娥目掃來,媚波如電,“小弟真會說話。看你們風塵仆仆的,想必是誤闖進來的旅人了。”
“旅人?誤闖進來?”邵白羽微微蹙眉,問道,“這里不是通天路嗎。”
“呵呵呵。”美婦巧笑,高挺的胸脯隨著略顯放蕩的聲音上下起伏,呼之欲出,直看得兩個熱血少年鼻血狂噴,忙著避開目光,她道,“什么通天路啊,這里明明是萬花谷啊。
“萬花谷。”忙著堵住鼻孔的兩人同時一驚,“什么萬花谷。”
“看來啊,你們兩個小壞蛋真是誤打誤撞走進來的。這里是藥王殿萬花谷啊,我是藥王刑泰的夫人,沈碧嬌。”
“藥王刑泰?沈碧嬌?”兩人都覺得腦袋一陣陣暈,急著報仇的邵白羽更是心急如焚,語氣直沖地說道:“什么亂七八糟的。我們明明是在通天路上。”
美婦娥目一剜,略帶責備地說道:“小弟弟,出門在外,講點禮貌,不然可是會吃虧的哦。”她倒是對沈飛極是喜愛,將手中的衣服晾好后,便徑直走上來,拉住了沈飛的胳膊,“小弟,我看你面善,怎么稱呼啊。”
后者但覺醉人的體香迎面撲來,手臂肌膚濕熱,相貼的觸感滑膩膩的,讓他臉頰臊紅,小鹿亂撞,少不更事的沈飛,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甚至不敢抬頭,看美婦一眼,只能隨口應付著:“我,我,我叫沈飛。”
美婦嗤笑,宛若銀鈴之音,“你也姓沈啊,難不成是我失散已久的弟弟,難怪咱們這么有緣了。”
她更加親昵地靠上來,相觸的肌膚讓沈飛意亂情迷,幾乎忘了此行至此的目的,幸好面容嚴整的邵白羽過來提醒,“沈飛,不管這里是不是通天路,我們都要走了。”
“好,好。”沈飛哪里敢看美婦一眼,磕磕巴巴地答應著,“白羽說的對,我,我們是該走了,再見。”
美婦倒也不阻攔,任他牽著墨玉遠遠地逃離了開去。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兩人悶頭前行,美婦銀鈴般的笑聲始終縈繞在耳邊。請打開:g.69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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