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柳塵很想催促柳白繼續,到了這個時候,他十分好奇,在這場人與神的博弈之中,父親柳擎,到底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仿佛根本就沒注意到柳塵臉上的迫切,柳白緩緩站起身來,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塊毛毯,上前幾步,他將毛毯輕輕的蓋在了極樂圣女的身上,柳塵也是這才發現,天色已經快亮了,草原上很冷。
劍圣大人的這一小動作,看在柳塵的眼里,卻顯得十分溫暖,一個如此愛著自己妻子的男人,能不愛自己的親生骨肉?
或許那些年,自己真的錯怪了他…只是若沒有那些錯怪,柳塵也就不會活得這般堅強吧,有時候,當你一無所有,怨恨也能成為堅持下去的唯一動力!
“在你出生前兩年!”靜靜的蹲在極樂圣女的身邊,柳白又伸手,慢慢的拂去了妻子臉上的淚花,而后背對著柳塵淡淡開口道:“武魂殿截獲了一個重要的情報!”
“什么情報?”
“魚太玄成功分離了自己的肉身,使之便成了兩個毫不相干的存在,那不是分身,分身無法感悟法則,而另一個魚太玄,是能夠完美封神的!”
“!!”騰地一下,柳塵站起身來,在這清風微涼的草原上,他的肩膀,都開始情不自禁的顫抖,柳白的一番話,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無以言表的驚駭,不知不覺中就充斥了他的內心。
“另一個魚太玄,就像是一張白紙,沒有修為,也沒有思想,用魯圣的原話,他便是‘魚太玄的善意’!”柳白起身,回頭,直視了柳塵的雙眼,“魚太玄想將這張白紙率先降臨在人間,由他來統治大陸,而后內外相助,合力打開仙人兩界的空間壁障,從而使他的族人們自由的往返于兩界!”
“他把這張白紙化作了一顆種子,想要通過人間的繁衍規則來塑造更加完美的肉身,當然,能承擔繁衍這顆種族的身體,幾乎是萬年難遇一次的,或許是命吧,魚太玄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了那副完美的載體,九陰之體!”
“九陰之體?”柳塵驚呼,一時間情難自已。
“對!”柳白點了點頭,“當時,人間的確有一個人,是九陰之體!”
“誰?”
“隆慶皇帝的小女兒,長公主——公孫盈!”
“什么!”柳塵臉色煞白,不由得踉踉蹌蹌的退后了幾步,迎著柳白那鄭重的目光,他腳下一軟,兀自癱坐在地上,豆大的冷汗,開始蔓上了他的臉頰,一絲不好的預感,也漸漸爬上了他的心頭。
“當然,要塑造一個完美封神的完美身軀,還需要一個天賦極高的男子,當時,魚太玄的選擇,便是如今的國教教宗聞人炬,聞人炬,八轉天賦,在當時,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天之驕子…”
“得到了確切情報的我們,自然不會任由他為所欲為,在幾番合計之后,我們想到了一個辦法——截胡!”
“截胡的那個人…就是我爹?”
柳塵面若死灰,早已掙扎得說不出話來。
“嗯!”柳白嘆息著,緊緊閉上了雙眼,在他身后,突然就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嗚咽,極樂圣女,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有一次,你爹偷看了青陽給我的密函,得知了所有的事情原委,在我們躲在武神峰商議對策的時候,他不請自來,主動向魯圣請纓,來…”
“那時候,已經臨近他和婉竹的婚期,可是他不依不撓卯,甚至這把秋水劍,當時也被他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雖然沒有睜開眼睛,可是秋水劍上傳來的冰涼,柳白卻感受得無比清晰,那上面,有他留下的余溫,而使他更懷念的,是柳擎的…“他知道,這樣做了,不管成功與否,他只有死路一條,可他依然要做,這是他的道,也是他的命!”
“…”倒在地上的柳塵,目光逐漸呆滯,滾燙的淚花,灼烤著他的雙頰,相比于臉上的溫度,他的心中,卻是一片煎熬。
“想要截胡,也必須建立在實力之上,當時我們的實力是不夠的,武魂殿能出戰的,也只有五個超凡,而魚太玄培養出來的國教高手,早已是層出不窮了,實在沒辦法,我便只身前往了朝歌!”
“境界跌落之前,我曾于孤山與北宮御一戰,大戰七日七夜之后,我勝他一劍,因此,我們成了莫逆之交,去到朝歌以后,還沒來得及開口,臉色陰沉的北宮御便將我帶到了登天塔,一進去,我面對的是那傳說中的神族最高議會,還有那高高在上的神王!”
“算是我小看了北宮御的肚量,本以為他是想要報復于我,沒想到這一趟朝歌之行,又讓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陰謀!”柳白陡然睜眼,雙瞳尤為凜冽,“原來,經過數千年的勘察,最高議會發現,吞骸神王并不是正常歸墟的!按照神國大長老的原話,神王冕下,她是被人為謀殺的!”
一個接一個的重磅炸彈,早已讓柳塵變得麻木,即便得知神王是被謀殺,他也只是稍稍抬頭,嘴唇顫動了幾下。
“而謀殺吞骸神王的這個人,便是魚太玄!不僅僅是神王,就連圣祖的歸墟,魚太玄也絕對脫不了干系!”
“待我說明了來意,最高議會甚至連考慮都沒有,便果斷的答應了和武魂殿的合作,當我回到武神峰的時候,帶回來的,是最高議會的十三位超凡長老,還有北宮御和神王北宮煦!”柳白頓了頓,抬眼望向了遠空的那一抹火紅,天邊的朝陽,已然露出了半截腦袋,晨曦的微光,又使得柳白的眼眸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之中,“經過了三天的商議,我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包括事后,如何保住你父親的性命,北宮御承諾,當事情結束,他會帶著你的父親去到朝歌,從此隱姓埋名,只要神族不滅,朝歌城定會護佑你父終老!”
“用了一些下三濫的路數,我們讓你父親和母親成功圓房,更是在云州滄瀾江畔,和國教高手們大戰了一場,有了神族的幫助,我們贏得了最終的勝利!”柳白冷哼著,輕輕呢喃道:“但是,國教的報復來的不算太晚,在你七歲的時候,長安驚變,云陽真人于武神峰外遇到了國教高手的埋伏,那一戰,國教出動了全部力量,幾乎就快將我們一網打盡了,只是等到北宮御趕到長安的時候,你父親,已經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沒有坐等國教的搜魂審判,一直到死,他都沒有任何怨言,他想保護自己的父親,更想保護自己的兒子,知道你為什么叫柳弋么?你爹就是希望你,永遠不要拔劍,永遠遠離刀兵,沒有那一劍,戈只能是弋。他用他對你全部的愛,去詮釋了他一生都在追求的道,即便他很明白,你只是另一個魚太玄,但最起碼,你流淌的血,你身上的肉,都是他生命的延續,他知道你活著意味著什么,可作為一個父親,他卻總在心里,抱有一絲幻想啊!”
這一刻的柳白,早已是滿頭白絲,蒼老得幾乎快要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