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世人笑我太瘋癲

　　道濟俗名李修緣，民間關于他的故事傳說有很多。

　　他的本事似乎也被傳的極為玄乎，在佛門之中他是個異類，但是對于許多尋常百姓而言，他卻比那高坐在神壇之上的佛像，更像是行走于世間的真佛。

　　古傳俠找到他的時候，這位道濟和尚正在偷別人的雞。

　　那鬼鬼祟祟的摸樣，一看就是個老手，無奈何卻被雞耍了，撲搶過去的時候一下撲空，摔了個狗吃屎，滿臉的雞屎泥灰，狼狽不堪。

　　顛和尚毫不在意，臉上的污穢抹也不抹，又是一撲。

　　這一回他撲了個正著，直接將那老母雞壓在了懷里，哆哆嗦嗦的伸手入懷，咔嚓一下便扭斷了老母雞的脖子，然后提著死掉的老母雞便飛奔出雞圈。

　　跑出三里之外，顛和尚才喘了口氣，然后收拾柴火，點火烤雞吃，滿臉的期待之色。

　　“見者有份，雞分我一半可好？”古傳俠走出來，直接坐到了火堆旁邊，同樣盯著那火上烤著的老母雞。

　　雞自然是普通的雞，這里是夢中世界，可以說這里的一切都是屬于古傳俠的，他自然不會在乎區區一只烤雞，莫說是一只烤雞，便是烤的一只鳳凰，古傳俠也未必看在眼里。但是倘若是道濟和尚烤出來的，那便格外不同一些。

　　“沒有多的！”道濟和尚頭也不扭一下，便十分痛快的拒絕。

　　古傳俠笑著從懷里掏出一壺酒來，這酒是太白劍派送來的好酒，光是釀造就花了三十年的時間，用了無數的靈果、靈藥，釀造好之后，又窖藏了三百年，當世也算是難得了。

　　酒壺一打開，濃郁的酒香味便四溢開來。

　　顛和尚抽了抽鼻子，帶著瘋癲的眼神微微一亮，伸手便朝著古傳俠抓來。

　　古傳俠手一手要避開，但是下一刻卻頓住了。

　　因為他感覺到手里的酒壺已經空了，顛和尚那一抓，雖然沒有抓到古傳俠手里的酒壺，卻將里面的酒全都抓走了。

　　古傳俠回過神來的時候，也只是隱隱感覺到了幾縷道滑過的痕跡，具體是什么道，卻分辨不出來。

　　“大宗師！”古傳俠雙目一瞪，他沒有想到眼前的瘋和尚竟然是大宗師。也唯有大宗師，才能讓道化作無形，連他也抓不住軌跡。

　　顛和尚是他見過的第二位大宗師，和張三豐那種身在物內意在天外的氣質不同。顛和尚給古傳俠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但是再仔細去看，卻又飄渺的如同天上的云煙。你以為你看得見它，伸手可以觸摸，但是卻什么都抓不到。

　　而且在顛和尚的身上，隱隱還有一股更加隱晦的力量，時隱時現。倘若不是顛和尚出手奪走酒壺內的酒，他未必能發現。

　　顛和尚摘下腰間的酒葫蘆，咕嚕嚕的吞下一大口，滿足的瞇了瞇眼睛，長長的吁出一口氣。

　　“好酒！當真好酒！”

　　“這么好的酒，若是還有半斤鹵牛肉和一盤花生米，那便再好不過了。”

　　古傳俠微微一笑，拍拍手，就在二人面前出現了一盤花生米和一疊鹵牛肉。

　　這無中生有的本事，在這夢中世界里，古傳俠施展起來毫不費力。

　　“好好好！”顛和尚喜的手舞足蹈，伸出烏黑的手爪便抓向那盤子里的鹵牛肉，邊吃還邊抓了一把遞給古傳俠。

　　“吃吃也吃！”

　　古傳俠接過牛肉，對牛肉上的污穢視若無睹，面不改色的丟入口中咀嚼著。

　　“和尚喝酒也吃肉，可對得尊祖么？”古傳俠搶過顛和尚手里的酒葫蘆，仰頭喝上一口。古怪的是，那原本充滿了輕靈之氣，宛如仙庭瓊漿的美酒，被這酒葫蘆泡過之后，多了一些紅塵雜味，反而讓這酒的滋味更加純樸，回歸酒之真意本身。

　　酒啊許它本就不是用來附庸風雅或是斗狠逞兇之物，它的原本味道，應該是在一天辛勞之后，坐在飯桌前微微忻，消除疲憊的滿足感。

　　是一種讓人能夠對明天的艱辛，依舊元氣滿滿的恢復品。

　　顛和尚奪回酒葫蘆，咕嚕嚕的喝上一口，張開滿嘴的大黃牙，哈哈笑道：“他人修口不修心，唯我修心不修口。我身是佛祖，我心是佛心，嘴上吃什么，又有什么打緊？”

　　“和尚說的不錯！”古傳俠點點頭，卻并不完全認同。

　　顛和尚的道理看似很對，實則不然。

　　尋常的和尚修佛習武，可沒有他這樣的定力和本事，縱然三千紅塵，也不過是過眼煙云，心中自有慈悲，萬般不動不搖。故而需要以清規戒律來鞭策身心，修持來加強本領。那些個打著‘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為幌子的和尚，說穿了還是酒肉花和尚，不守清規戒律的巧言令色而已。

　　菩提本無樹與菩提身是樹，其實并無高下之分，有的只是修持者的區別而已。

　　對于那些天生的佛者而言，前者是超脫，是自然自在的放下，一如眼前的顛和尚。在他眼中雞肉、牛肉、酒水與瓜果蔬菜、清泉甘露其實沒有什么真正的分別，一切不過是表象，他的本色卻是一代真正的高僧大德。而對于那些尋常人而言，后者是修煉，是鍛煉身心，斬斷煩惱的過程，不可疏忽，不可大意，更不可一日懈怠。否則縱然是身在清凈地，內心也如地獄。

　　古傳俠與佛門不對付，但是這并不代表著他對佛本是充滿了反感。他所針對的，其實是那些打著佛的幌子，爭權奪利滿腦污穢的臟佛。

　　每一種能夠經得起時間考驗的道理，都有它存在的必然和理由。佛也不例外，古傳俠從沒有放下過對它的學習與挖掘。只是修佛的也是人，是人皆難忘七情六欲，故而佛也跟著被拖入紅塵，變得骯臟。

　　古傳俠此來不是和道濟輪佛的，所以到嘴邊的話，全都淺嘗輒止。

　　兩人分食了肥雞，酒足飯飽之后，顛和尚這才正眼看著古傳俠，這一眼渾濁昏沉。但是古傳俠卻內心一驚，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他感覺自己已經被道濟這個顛和尚一眼看穿了，他過往的一切，在這個和尚眼中，都仿佛毫無秘密。

　　“始終大道···比我更加高一級的始終大道｛已經開始嘗試觸摸到了元初之始和最末之終，朝著更加久遠的開始和更加遙遠的末尾窺探觸角。”古傳俠心中驚想。

　　元初之始指的是跨越了斷裂、破碎的時光，返回到了開天辟地宇宙初開之時，那所需要面對的阻礙和磨難遠非現在的古傳俠所能想象。遠古時代，真正抵達元初之始的，便只有元始天尊一人。

　　而最末之終指的是能看到、走入大宇宙最后的一個紀元，看到它的破滅，看到它的崩毀。洞悉一切的未來，這樣的人，在遠古只有一個人接近這個境界，那便是靈寶天尊。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