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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世道要變

用戶名:密碼:記住/安化軍/第186章世道要變  一過了年,春天立刻就到了。冰雪已經消融,土地變得松軟,天上有鳥高飛,地上兔狐在奔跑。柳樹悄悄地吐出了嫩芽,桃杏羞答答地露出了花蕾。

  吹在臉上的風已經沒有了寒意,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李參步履輕快地走進后衙,一到李迪的院子里,就看見他坐在陽光下。李迪的頭已經蒼白,戴著老花眼鏡,聚精會神地在看自己年前帶回來的《富國安民策》的初稿。

  到了跟前,李參輕輕咳嗽一聲,行禮道:“相公,各縣已經交了春耕的書狀上來。”

  李迪抬起頭來,摘下老花眼鏡,對李參道:“這些你拿主意就好了,若是沒有特別要緊的事,不需要稟報我了。對了,前兩日我讓把官印放到你那里,收到沒有?”

  “收到了。相公抬愛,下官自是感激不盡,只是官印是朝廷權柄,怎好放在下官那里?”

  李迪笑著道:“放在你那里有什么不妥?就是在我這里,也是小吏保管,什么時候用了印有的我都不知道。好了,你兩印同掌,州里的事情除非特別大事,自己拿主意就好。”

  李參躬身行禮,點頭稱是。

  地方政事,必須知州和通判連署,能夠一個主官做決定的事情很少。這本來是為了防止地方官做大的措施,但也會造成政事拖延。李迪信得過李參,干脆把知州的官印也交給他,一般的政務就讓他直接處理了。官印并不是由長官帶在身上的,而是由專門的公吏在保管,白天主官交給長官廳,由當值的幕職曹官用印,晚上主官再收回去,防止手下官員偷偷濫用。現在兩個官印都在李參手里,相當于長官廳和通判廳合二為一了。

  讓李參坐下,李迪拍了拍手中的書道:“你們編的這本冊子,我大致看過了一遍,有些話對你講。你記下來,若是覺得合用,就帶給徐平,看看有沒有用處。”

  李參拱手:“相公指教,下官洗耳恭聽!”

  “不用那么嚴肅,就當我們平常聊天,能聽則聽,不能聽則罷。”李迪擺了擺手。“編出這本書來,可見徐平是真動了腦子的,去年的新政,不是心血來潮。自他在邕州提舉蔗糖務,錢糧增收之廣,可以說本朝立國以來無人能比。以前是邕州偏遠,大家只知道他增收了那么多糧,招攬了許多人戶,具體個什么情形,卻沒人說得清。他送到朝廷里來的奏章雖然寫得詳細,不過眾官先入為主,總是覺得有些虛夸,無人重視。前幾年在三司主持鹽鐵司,討論了錢法,卻并沒有改錢政,大家對他的說法也只是覺得有些新奇罷了。至于新開的場務,三司鋪子,弄出許多新鮮玩意,也只是說一句他心思奇巧。惟一就是廢了官員俸祿的折支,全部實錢,讓京城官員實實在在得了好處。”

  李參道:“以前大家并不知道徐都漕心里怎么想,確實是有些疏忽了。”

  “是啊,看這本《富國安民策》,徐龍圖其志不小啊!富國的同時又讓民安,這種事情以前哪怕就是有人想,也會被斥為妄談,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天下之財有定數,不在官則在民,為政之要,務在清靜,節用愛民。不擾民,少賦斂,則百姓自然富足。這話說的不僅僅是道理,還是做官的官箴,照著這樣做的就是好官,反著來就是害民。現在徐平把這一切都反了過來,按著書里的說法,財富是人的勞作創造出來,則不但沒有定數,更加沒有不在官則在民。只要方法得當,官府手里的多了,百姓手里的錢也水漲船高。”

  李參道:“其實先賢并不是沒有類似的說法,管子招攬商人,使民煮海為鹽,齊國坐享鹽鐵之利,終成一代霸主。鹽鐵之論,自漢武帝用桑弘羊之后,也是為政正理。”

  李迪搖了搖頭:“不一樣的。鹽鐵之論,講的還是聚斂,本朝鹽茶酒專榷,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想明白了。其實這書里講得很清楚,鹽禁相當于對全民加賦,酒禁則是相當于對富人收稅,茶禁則位于兩者之間。鹽鐵,跟這書里講的財富能夠被創造出來,有著根本的不同。說實話,若是沒有徐龍圖這一年在京西路的作為,這種說法我都會認為是妄談!”

  李參長于理財,但他的思想比較傳統,總是習慣于向前朝的經驗靠攏。特別是唐朝的第五琦和劉晏兩位理財大家,他們的政策李參研究得比較深。《富國安民策》李參做的是通商的部分,對于基本理論的理解遠遠比不上李覯和王拱辰。

  把手里的書放下,李迪對李參道:“通判,你是參與過編這本書的,有沒有這樣一種感覺,若是照著這《富國安民策》里說的做下去,世界要大變了!”

  李參想了一想才道:“有的時候我確實會這么覺得,但事后仔細想一想,其實也未必至于。自天皇五帝,數千年來,史上什么樣的事情沒有生過?擔心天下大變,不過杞人憂天而已。當然,這只是我的感覺,相公想的或許不同。”

  “要變了啊!以前講天下富足,是要耕者有其田,本朝不抑兼并,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的非議。但按這書里,耕者有沒有田反而不重要,只要產出越來越多的糧食就好。我本來要說這是謬論,但有營田務和蔗糖務的例子擺在那里,又無話可說。上自三司下到地方各州縣,從坑冶鹽場到酒樓宅店,無數生意在官家手里,許多人說是與民爭利。但按照這書里說的,這不但不是與民爭利,還是為民謀利。有了這些官家的場務,整個社會的財富水漲船高,百姓有更多的生意可以做,有更大的利處去謀。若是以前,誰敢這么說我必定要斥之為胡言亂語,但今年有西京城里的棉布生意在那里,城里不知多少人家用場務里賣出來的棉布賺了大量的錢財,光做成衣家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事實擺在這里,你還有什么話說?京西路就我們孟州和襄州不行新政,結果我們兩州考評最差。張耆是武臣,自幼事先帝于藩邸,他不在乎這些,通判,嘴上不說,我的心里總是覺得顏面無光啊!”

  說到這里,李迪連連搖頭:“世道要變了啊!徐平說要立萬世之法,如果這本《富國安民策》里說的,徐平真地能一一證明出來,天下要大變!”

  聽了李迪的話,李參的心里有些忐忑,小聲問道:“相公以為,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國富民安,如果真能做到這兩點,當然是好事!我們讀圣賢書,入朝為官,游宦四方,為的是什么?難道就為了那一點俸祿?當今之天下,富者變窮,窮者變富,不過是一兩代人幾十年間的事情。哪怕是位極人臣,為當朝宰相,難道就能保子孫富貴了?太祖太宗兩朝的宰相重臣,現在子孫衣食不繼的有多少人!徐平真地能做到國富而民安,則此書足以當萬世之法,傳之后世!”

  李參道:“下官也是這么覺得。所謂圣賢大道,學了難道不也是為了治世,能夠讓國家強盛百姓富足嗎?只要做到國富民安,此書就是有用!”

  李迪輕輕撫摸著手里的《富國安民策》,一時沉默不語。自五代起,民間的興衰榮辱便就不斷地在詮釋著世事無常這句話。富人突然間變窮,窮人一夜暴富,這樣的故事每時每刻都在生。就是做了大官,生前,也難保子孫會淪落成什么樣子。太宗時候的樞密副使張遜,本來是藩邸舊臣,一路做到執政,夠顯貴了吧?他的孫子張先還中了進士第,結果后代連自己的宅子都保不住。前一段時間因為子孫衣食無著,不得不把府第賣給了程琳,還被程琳坑了一把。

  社會意識是由社會存在決定的,這樣乍富乍貴的社會環境,造就了這個年代人們的思想。一部分人接受了這個現實,對于新的事物坦然接受,并且不斷突破舊的束縛,勇于大破大立。還有一部分人對這種社會階層空前的流動性心生恐懼,拼命地想把社會拉到以前舊的軌道之中,妄圖重新建立起穩定不變的社會秩序來。

  用徐平前世的話說,這個年代既催生出無窮多的破舊立新的改革者,也催生出許多妄圖穩定舊秩序的頑固的保守者。兩方陣營針鋒相對,哪方都不缺少支持者。

  李迪是中立派,他出身寒門,幼時受知于文學大家柳開,認為有公輔之才。考進士雖然有些波折,但最后高中狀元,受知于兩代皇帝,位至宰輔。他沒有什么子孫富貴千秋萬代的想法,世道變了就變了,只要向好的方向變就行。

  這是李迪的根本立場,也是他在孟州考評在本路最末的時候欣然接受,并立即決定在轉過年來行新行政的原因。認真讀這本《富國安民策》,也是同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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