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五變法啦!(十)
天津,直隸總督衙門,懷塔布接過榮祿親手遞過來的茶,說道:“上次斗蟋蟀,太后敲了皇上一竿子,可這以后,她老人家又過她的悠閑日子去了!一班大臣想著心里不踏實,還是讓我來天津,找你討個主意!”
榮祿皺了眉頭,揮退了下人,湊近腦袋低聲道:“主意我倒有一個…你知道么?伊藤博文到了天津!”
“這關他什么事?”懷塔布一時不知小日本的首相跟康有為能扯上什么關系。
榮祿得意一笑:“你說老佛爺最忌諱什么人?”
“活曹操何紹明啊!”
“還有呢?”
懷塔布琢磨了一下道:“洋人,日本人…哦,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榮祿一臉的陰沉道:“咱們在這個伊藤博文身上,可以大做文章…”
一名書辦拿著一紙電文進來,“大人,軍機處發來的上喻!”
榮祿站起身道:“念。”
書辦朗朗讀了起來:“上喻:電寄榮祿,著傳知凱泰,即行來京陛見。”
平地一聲雷!
榮祿臉色灰白,跌坐在椅子上。
懷塔布慌忙搶過身來:“中堂怎么啦?”
這些許的工夫,榮祿已經是一腦門子的冷汗,倒吸著冷氣道:“他們這一著好毒!”
“我看未必,你不是要誘使康有為他們鋌而走險嗎?我看這正是他們走出的第一步!”
榮祿緩過神來,長吁一口氣說:“懷塔布你是不知道,他們選中別人也就罷了,可他們選中凱泰,這太危險了!”
懷塔布不屑道:“凱泰不過是大人手下而已,怎么會那么可怕?”
“凱泰本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操練的禁衛軍!我不說你也知道,確是虎賁之師啊!如今他在我手里頭,兵餉器械一切由我擺布尚可操控,倘若康有為他們許諾給他大好處,自成一體,可就危險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
榮祿深吸了口氣,斷然道:“立即進京,求見太后老佛爺!”
懷塔布狐疑道:“太后誰也不見!”
“不見也得見!”
頤和園東宮門,榮祿和懷塔布在門口被攔住了。
懷塔布對守門的護軍千總氣洶洶吼道:“榮中堂是特意從天津趕來的,你不讓進,小心以后掉腦袋!”
“可我若是讓進了,馬上就得掉腦袋!”護軍千總說著,又轉過來對榮祿賠笑說道,“榮中堂,實在是太后嚴旨,卑職不敢違抗,請榮中堂多擔待。”
榮祿滿臉的急切道:“我不怪你。你只盡快稟報太后,說榮祿求見!”
“卑職已差了兩個人進去稟報了,可還是不讓進呢…”
正說著,李蓮英搖搖擺擺從園子內走來。
護軍千總喜道:“好了,好了!李大總管來,想必是讓進了!”
李蓮英走過來,笑嘻嘻給榮祿扎個千兒:“給榮中堂請安!”
榮祿忙道:“不敢,不敢!李公公快領我進去。”
不想李蓮英卻道:“還請中堂見諒,太后讓你回去。說不管出了什么事,天塌不下來。”
“可天就要塌下來了!”榮祿急了,說著就要往里闖。
李蓮英將身攔住:“榮祿你敢闖宮?”
“闖宮就闖宮!你一個奴才,也配攔我!”榮祿血沖腦門,一掌把李蓮英推翻在地,回頭沖懷塔布叫一聲,“走!”便大步徑直往園內而去。
懷塔布急忙跟上。
剩下個坐在地上的李蓮英,還有目瞪口呆的護軍千總。
樂壽堂,慈禧沖伏在地上的榮祿說道:“好你個榮祿!竟敢跑到我這兒來闖宮,你吃了豹子膽了?”
榮祿心中有數,面沉如水道:“稟太后,奴才沒吃豹子膽,奴才只有對太后的忠心赤膽!”
慈禧一笑,“也只有你敢這么做,起來吧。”
“謝太后。”榮祿站了起來。
懷塔布也站起來。
慈禧斜著眼睛瞥了二人一眼,道:“說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弄得你這樣貓跳狗跳的!”
“皇上…”榮祿看一眼身邊的太監、宮女,不吭聲了。
慈禧站起身,“咱們到外面走走,邊走邊說…”
隨后,他們來到了頤和園長廊上。
慈禧邊走邊說道:“…凱泰這事兒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小李子!”
遠遠跟在后面的李蓮英幾步上前:“奴才在。”
“替我寫兩個折子。”
李蓮英一躬身:“請老佛爺明示。”
“一、以后凡是任命二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到我這兒來謝恩,外官也是一樣;二、我打算和皇帝秋間到天津閱兵,命榮祿準備一切。”
“嗻!”
慈禧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兩個折子,趕明日你交給皇上,讓他以上喻明發。記著,一定要明發!”
“嗻!”
榮祿馬上悟到了這兩個折子的玄機,喜道:“老佛爺圣明!”
“你以后不用稟報,什么時候來見我都行。”
“謝老佛爺恩典!”榮祿說著,給懷塔布使了個眼色。
懷塔布會意,趨前道:“還有一事稟告老佛爺。”
“說吧。”
懷塔布小意:“伊藤博文到了天津。”
慈禧猛然停住了腳步問:“他來干什么?”
懷塔布轉著三角眼道:“伊藤博文已從日本國首相位置退休,明治天皇讓他到世界各國去看看。”
“到世界各國看看,怎么跑到我中國來了?”
“稟太后,他是康有為勾引來的。聽說皇上還聽了康有為的主意,準備聘請伊藤入軍機處,做顧問官。”
慈禧驚訝地道:“皇上怎么會這樣?他難道不知伊藤博文是我大清的死對頭嗎?”
懷塔布那頭蚊子一般地添油加醋道:“是大清的死對頭,但不見得是皇上的死對頭!”
慈禧臉一寒:“你這是什么意思?”
懷塔布“撲通!”跪倒,痛哭失聲道:“老佛爺菩薩心腸,不知道鬼魅伎倆!康有為他們不但勾引來了伊藤博文,還讓皇上派太監到各個使館游說,想去掉太后您老人家呢!”
慈禧震驚了!她臉上表情急劇變化著,末了,嘆息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我這安生日子過不成了。”
南海會館,康有為病了。
他額頭上扎著毛巾,閉著眼,懨懨地躺在床上,一張臉蠟黃瘦削。
譚嗣同坐在床沿邊,伸出兩根手指輕搭在他的手腕,為他探著脈象。
房間角落的銀炭小火爐上,一只藥罐正嘟嘟冒著熱氣。一個學生將藥罐從火爐上端下來,把藥汁倒進碗里,端到床邊。
譚嗣同站起身,接過藥碗,用嘴輕輕向碗里吹氣,把藥吹涼一些,這才端到康有為面前,輕聲道:“老師,喝藥吧!”
康有為只無力地搖搖頭。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林旭一掀門簾進來,惶急地問:“老師病了?”
譚嗣同忙拉他在一旁,低聲道:“這些天太累,又加上心里急憂,就病倒了…”
這時康有為掙扎著欲坐起來,說道:“無妨,你們坐到這邊來…”
譚嗣同連忙過去,俯身扶他斜靠在枕頭上,勸道:“老師,您別多說話…”
康有為虛弱地笑一下,“不礙…復生,你把凱泰道謝的信給暾谷看看。”
那封信其實就放在康有為枕邊,譚嗣同拿過來,遞給林旭。
“你看凱泰在信中說,今后倘有用得著他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看來我們在這個人身上下功夫下對了!”
“他這只是尋常應酬的一句客氣話吧?”譚嗣同不大以為然。“自從他到太后處謝恩后,再沒有和我們聯系過,而且太后和他說了些什么不要說我們,連皇上也一點都不知道,這實在讓人忐忑。”譚嗣同本來緊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也是我的心病啊!”康有為喘息著說,“變法進行了這么些日子,皇上頒發了一百多道詔書,推行了許多的新政措施,我原來還沾沾自喜,以為大功即將告成,可仔細一想,新政措施,又有幾項落到了實處?我們打出去的一記記重拳,好像打在棉花堆上,不,好像打在虛空,不要說反響,連感覺都沒有…而我們的對手呢,我卻感覺他們在暗處,窺伺著我們,算計著我們,危險一步步在向我們逼近!特別是老太婆那兩道明發折子,又把兵權和用人權牢牢控制在手中…那天深夜,念及至此,我突然警醒,驚出一身冷汗,跟著就頭痛發熱,起不來了…”
譚嗣同這才明白,康有為患的其實是心病。他略一沉吟,問道:“伊藤博文到了北京,老師知道嗎?”
康有為一驚:“伊藤博文到北京來了?什么時候來的?”
“到了好幾天了,現在住在日本公使館。”說到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滿北京都道老師是賣國賊,伊藤博文就是您勾結來的,可他到了北京您卻還不知道…”
林旭卻一拍腦袋道:“原來滿北京的謠言只說我們要撤掉六部九卿,設立鬼子衙門,現在倒好,具體到伊藤身上來了!”
康有為卻問:“他們還有什么說法?”
“他們還說您攛掇皇上,要讓伊藤做朝廷的顧問官,以此對抗太后,并將日本明治維新的那一套全部搬到我國來!”
康有為聽到這里,霍然而起,一把扯掉頭上的毛巾,叫道:“走,到日本公使館去!”
譚嗣同驚詫地問:“老師真要去找伊藤博文?”
康有為這會兒來了精神頭,興奮地道:“為什么不?這些謠言倒提醒了我,讓伊藤博文來做顧問,對抗太后,推行新政,這真是絕妙好計呀!如果這樣,我們外有日本人相助,內有凱泰掌兵,大事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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