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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變法啦!(四)

  二六九變法啦!(四)

  光緒二十六年六月十二。京師。

  整個禮部大堂亂成了一鍋粥!禮部主事王照請光緒帝游歷考察日本等國,禮部尚書懷塔布、許應骙不肯代送奏折。于是乎,康黨總算找了個由頭,在劉光第帶領下,一大幫子康黨子弟呼嘯禮部公堂,與懷塔布、許應骙等在禮部大堂上吵了個天翻地覆。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幫人起初還記得點兒讀書人的斯文,到了后來,事態已經演變得有些失控。康黨純心找茬,又嘴皮子犀利,萬事都將皇上、維新兩個字眼兒掛在嘴上,懷塔布、許應骙已經有些招架不過來。

  以至于老羞成怒的懷塔布干脆叫了一幫子衙役,呼喊著:“來呀,都給本官叉出去!一群小王八蛋,給本官打,一人二十板子!老虎不發威你還真當我是病貓!”

  突然,在一旁叫罵著,指揮手下將劉光第往外拖的懷塔布眼睛望著門口,呆住了。

  人們循著他的目光往門口望去,也呆住了!只見光緒身后跟著兩個太監,臉色鐵青地走進來。

  許應骙首先醒悟,連忙跪下道:“臣等恭迎圣上!”懷塔布等所有的人也慌忙一齊跪下。

  光緒板著臉,站在大堂中間,看著跪在他身邊的滿滿一屋子大小官員,氣得渾身顫抖問道:“這是禮部大堂呢,還是市井無賴的斗毆場所?”

  懷塔布叩頭道:“稟皇上,這都因劉光第咆哮堂署,無理取鬧而引起!”

  腫了一只眼睛的劉光第一臉的委屈喊道:“皇上…”

  光緒擺手制止他,“你先不要說,朕早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回過頭,他問懷塔布,“你說劉光第因何咆哮堂署?”

  懷塔布心虛地道:“他…”

  光緒冷笑道:“朕早有明諭,一體官民,皆可上書言事,任何人不得阻撓,可你們禮部堂官,卻故意從中作梗!你們是不是以為朕軟弱可欺?朕的話你們可以不聽?你們是不是以為你們都是一二品大員,朕就拿你們沒辦法了?如果那樣,你們就錯了,徹底錯了!朕要明白告訴你們,告訴天下人,凡反對變法阻撓新政者,朕決不姑息!”

  說著,他抬起頭,大聲道:“傳朕旨意,著即革去懷塔布、許應骙等禮部六堂官職務,交部議處!劉光第忠勇可嘉,賞四品頂戴,為禮部主事。”

  身后太監急忙應聲:“嗻!”

  所有的人都被震懾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消息傳到南海會館,康有為喜形于色,“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他面對著一眾弟子興奮道:“罷黜禮部六堂官,是皇上自親政以來第一次在重大事情上行使權柄,也是自宣布變法以來以霹靂手段給那些頑固守舊者當頭一棒!沉舟側畔千帆過,我們廟堂,號召天下的時候指日可待了!”

  個別弟子卻有點擔心,“不知太后將會如何反應?”

  康有為冷笑一聲:“她不是說過只要不動祖宗的牌位,一切都由皇上做主嗎?自食其言,她得顧忌她在天下人前的面子。而且我覺得皇上此舉既是在試探太后,也表明了他不甘受人制約,要做一代有為君主的決心和魄力,這是令我們歡欣鼓舞的呀!”

  頤和園東門,大門緊閉。

  懷塔布和他的妻子率府內家眷數十人,在門外跪了一片。一個個都可憐兮兮地哭著。

  頤和園樂壽堂,慈禧幾乎是生氣地對著李蓮英道:“不見,就是不見!我早說過,不要大事小事,動不動就來找我。你們讓我安安心心過幾天消停日子好不好?”

  大門開了,李蓮英走出來。

  懷塔布等人滿懷希望地抬起頭。

  李蓮英苦笑著搖搖頭:“太后老佛爺懿旨:太后老佛爺說,‘不見,就是不見!我早說過,不要大事小事,動不動就來找我。你們讓我安安心心過幾天消停日子好不好?’”

  懷塔布他們一聽,哭得更厲害了。

  軍機處,鋪炕和桌子上,奏折書信堆得像座小山。

  光緒一件件翻看著,神情愈來愈激動,猛然,他將一份奏折往桌子上一拍,震怒地問道:“這么多好的奏折條陳,你們身為軍機大臣,為什么不及時上奏?”

  幾位軍機大臣訕訕的,誰也不吭聲。

  光緒更加惱怒,厲聲道:“問你們話呢!”

  軍機大臣剛毅翻著眼白道:“人手少,忙不過來。”

  光緒聽了不禁冷笑道:“想占軍機處這個位置,你們惟恐人多,辦起事來,你們又說人手太少,朕倒要看看,你們對推行新政這樣一味地搪塞拖延,到底打什么主意?”

  世鐸咳嗽一聲回話道:“皇上這話臣不敢領受,皇上要推行新政,做臣子的只有遵旨照辦,否則懷塔布他們就是前車之鑒,哪里還敢打什么主意?”

  光緒憤怒了,指著世鐸道,“世鐸你不要太囂張!朕知道你們對朕已是切齒的痛恨,但朕要正告你們,時至今日,朕早已不顧利害,誓死以殉社稷!”

  當今天子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來,就是世鐸等再怎么有恃無恐,也不禁惶悚跪下,叩頭道:“圣上息怒,臣等知罪了!”

  光緒余怒未息,繼續道:“你們既然不肯辦事,那好,朕要肯辦事的來!”

  殿外,雷聲隆隆,那雨下得昏天黑地…

  所謂軍機處,是養心殿附近幾間不起眼的平房,與旁邊巍峨高大的皇宮一對照,顯得矮小寒酸。房子雖然矮小,門上掛著的白木牌“誤入軍機者斬”六字,卻將森嚴畢呈。

  已是日上三竿,世鐸才搖搖擺擺朝這里走來。像是約好了一樣,其他幾名軍機大臣也都是姍姍來遲。幾個人相遇在白木牌下,不覺會心一笑。

  世鐸故意對一個鬢發皆白的老臣道:“王大人,你看太陽升起多高了,你才來值班,是不是對皇上訓飭不滿哪?”

  王軍機呵呵一笑:“我哪里敢對皇上不滿!實在是老了,手腳有些不便,因此來遲。剛大人你才六十多歲,在我們幾個軍機大臣間年紀最小,你怎么也來得這樣遲嘛?”

  另一個滿軍機從旁打趣道:“你還不知道啊?世大人新納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妾,夜夜風流,身子骨被淘空了,早上怎么起得來喲!”

  幾個人一陣大笑。

  世鐸得意地道:“還真不是自夸,我這個小妾呀,長得如花似玉且不說,床上更有一個別的女子沒有的妙處…”

  “什么妙處?”幾個軍機大臣都來了興趣,齊聲問道。

  世鐸瞥一眼不遠處守衛的戈什哈,故作神秘道:“這可是秘不外傳的事,在這外面講,不怕別人聽了去?”

  王軍機笑道:“世大人是說到里邊去講?”

  滿軍機恍然大悟:“對對,里邊最機密,任誰也聽不去!”

  另一個漢軍機說道:“這叫做,軍機處內說機密,且將房事作軍事!”

  幾個人笑著走進屋里。他們幾個進得屋來,一齊呆住了!

  屋里的木炕上,方桌旁,已經坐了四名中青年官員,神情嚴肅而專注,有的在看奏折,有的在批公文。

  幾個軍機大臣走進來時,他們甚至沒人抬頭看一眼。

  世鐸最先醒過神來,厲聲問道:“你們是什么人?竟敢闖入軍機處?”

  四個官員根本不理睬他。

  世鐸喊道:“來人呀!”門外守衛的戈什哈應聲跑進來。“給我把這幾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拉出去,斬了!”

  戈什哈一聽都快哭了,緊忙提醒道:“大人,斬不得,他們是皇上才任命的軍機章京。”

  原來如此!幾個軍機大臣一下子覺得心里滿不是滋味。

  王軍機沉下臉,擺出一副老前輩的樣子教訓道:“你們雖然是皇上委派的章京,但畢竟是來服侍我們,給我們打下手的。怎么見了我們進來竟敢不理不睬?你們也太不懂規矩了吧?還有,軍機處這木炕木凳,雖然簡陋,卻是無比尊貴,除了我們幾個軍機大臣,任他王公貴族也不敢坐的,你們居然大大咧咧坐在這里…”

  任他嘮嘮叨叨教訓,幾個章京依然低頭辦他們的事,偶爾還會小聲交換一下意見,就當沒人在旁邊一樣。

  世鐸火冒三丈,一步跨過去,對桌邊一個黧黑面膛,三十七八歲的章京喝道:“起來!”

  那章京抬起頭,剛毅這才發現他目光炯然,如火灼人。

  “叫你起來,你聽見沒有?”

  那章京將桌上的奏折輕輕一推,坐正身體:“我為什么要起來?”

  “這個位子是你坐的嗎?”

  “不是我坐的,誰坐?”

  “本大臣坐的!”

  那章京譏諷一笑:“坐著不干事,占著位子又有什么用?”

  聞聽此言,不光是世鐸,其他幾個軍機大臣臉色都陡然變了!

  “放肆!”不待世鐸伸手,剛毅從后頭竄過來,咆哮著,伸手就來拽那章京。那章京輕輕抬手一格,剛毅便覺得自己手臂一陣酸麻,垂了下來。剛毅本是極蠻橫之人,哪曾吃過這種虧?當下蠻脾氣上來,將外面的朝服一脫,袖子一捊,就準備撲上去打架!

  幾個軍機大臣給他助威連連。

  “揍他!”“簡直反了天了!”

  而另三個軍機章京見這情勢,噌地同時站起,欲上前來。

  只見那位章京伸手攔住他們,笑道:“不勞諸位,我譚嗣同一人奉陪剛大人足矣!”說著,推開椅子,站定了一個架勢,等著剛毅。

  剛毅見狀,反而不敢輕舉妄動,明眼人一眼就瞧出來這譚嗣同是個練家子。就憑著幾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能打得過?只指著譚嗣同說:“你就叫譚嗣同?好,我認識你了!”說罷拔腿往外便走。

  世鐸喊住他:“剛大人哪里去?”

  剛毅吼道:“從雍正爺設立軍機處算起,到現在也有一百五十年了,哪曾見過四品的軍機章京,反騎到了一品軍機大臣頭上的道理!爺受不了這個氣,回家抱孩子去!”

  “不能走,走了人家正求之不得!”

  “對,不走,要鬧就鬧個夠!看能把爺們咋辦?”

  大家伙一通七嘴八舌,總算是攔住了剛毅。吼著、嚷著,而后他們竟恨恨地坐下來。幾個章京見這情景,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四十二歲的楊銳在章京中年紀最大,便走上前去,正色道:“諸位大人放心,我們是來辦事的,不是來搶大人們的位置的。楊銳奉勸諸位大人,以朝廷為念,以維新變法大計為念,不要再胡攪蠻纏了!否則,天顏震怒,會有什么后果,就很難說了!”

  世鐸氣道:“能有什么后果?皇上總不能把咱們全撤了?”

  二十四歲的林旭一下頂了回去:“難說!皇上對阻撓推行新政者,是決不會手軟的!”

  王軍機站起來,顫巍巍指著林旭說道:“你休要誣陷于人!我們什么時候阻撓過推行新政了?”

  “那你們看看這個!”譚嗣同把一份折子摔過來,“這份訓飭兩廣總督譚仲麟的折子,皇上已批示幾天了,你們為什么還不發下去?”

  王軍機一愣:“這個,這個…軍機處的銀印鎖在這柜子里…”他指著墻邊一個大柜,“而開柜的鑰匙又由禮親王掌管,而禮親王呢,這一晌又病了,折子未蓋軍機大印,總不能發出吧?”

  譚嗣同冷冷地道:“王大人找的好由頭!我問你,倘若是發生了戰爭,你也能夠以此推托嗎?”

  “這怎么可以和戰爭相比?”

  一直沒說話的劉光第插上來道:“這就是一場戰爭!”

  世鐸抓住了話柄,洶洶質問:“你說這是戰爭,敵人是誰?”他世老三就算脾氣再好,泥人可還有三分火氣呢,怎能任憑著一幫子乳臭未干的末學后進指著鼻子罵?

  不想,對方的回答卻在意料之外:“誰頑固守舊,反對新政,誰就是敵人!”

  那頭,剛毅再也忍不住了,跳起來說道:“爺就頑固了!守舊了!怎么的?你敢咬下爺一根毛!”

  譚嗣同一拍桌子,指著剛毅怒斥道:“剛毅!你自重些!好歹你也是一品軍機大臣,怎么竟是這副嘴臉?這種德性?你以為你咆哮暴跳,我們就會怕了你?告訴你,我等上承圣意,下為蒼生,你就是一頭惡虎,也要敲掉你幾根牙!”

  激烈地爭吵傳出門外,嚇得那些太監和侍衛一個個戰戰兢兢、面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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