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六七日定中原(六)
北京,城內城外,到處是火光,喧囂廝打聲一片。京城這地方就這么邪性,但凡有點兒蛛絲馬跡,那一準兒就得傳出去。慈禧一行前腳剛剛出了北京城,這城內就亂套了。京師不比其他地方,這可是天子腳下,輿論風氣都是向朝廷靠攏,但凡誰說了不是,順天府的衙役后腳就得過來拘人,輕的是站夾籠,重得抄家滅族,說是謀反都不為過。是以,一直以來關東軍在大部分京師老百姓心里頭,都是個個兇悍,殺人不眨眼的貨色,這等大軍一進京師,搜刮都是輕的,最怕的就是來個屠城。
漢族的百姓尚且不以為意,可京城里百萬旗人這會兒可真炸鍋了。生怕何紹明真來個京城三日之類的。于是乎,在一幫潑皮的鼓動下,不知所以然的百姓對著各處商鋪打砸搶,搶了東西遠遠躲出京城。逃難的仕宦商民、男女老幼擁擠著奔向城門。一隊兵痞追殺而來。他們沖進手無寸鐵的人群中,刀劈槍擊,馬蹄踐踏,一霎間,血肉飛濺,慘叫,哭喊聲震天…
只是一日之間,這京城竟然成了如此模樣,甚至連紫禁城都不能幸免。而此刻紫禁城的主人,光緒與慈禧,正沿著鄉間道路,顧不得黃塵彌漫,一行車馬倉惶南行。
慈禧坐在輛騾車里,閉著眼,身子隨著車身的顛簸而搖晃;第二輛車是光緒,他身穿半舊的元色細行湖縐綿袍,蓬首垢面,憔悴已極,一雙眼睛散了光似的,望著虛空;第三輛車擠著皇后和格格們,騾車每顛簸一下,她們就極痛苦地呻吟起來。
行到一條叉路口,慈禧掀開轎簾,說道:“歇一陣吧。”
車夫“噫”一聲,將騾車停住。李蓮英上前,攙扶著慈禧下了車。后面,光緒、皇后也都下了車。坐在路旁一塊石頭上,看著四周荒涼的情景,慈禧問:“這都到哪兒啦?”
車夫答應道:“快到滄州了。”
慈禧點了點頭,轉而道:“小李子,已經兩天了,又饑又寒的,能弄點吃的來嗎?”
李蓮英面呈難色:“老佛爺,這荒村野店的…”
“沒有吃的,有口水喝也好…”
李蓮英實在不忍心了,說道:“奴才這就去找…”
過了小半個時辰,李蓮英拿著兩根秫秸桿回來。將秫秸桿遞上,歉然道:“老佛爺,方圓數里之內無井。”
慈禧和光緒顧不得許多,一人拿一根嚼著,略有漿汁,用以解渴。
這時,在前面探路的一名內侍踅回來:“稟老佛爺,滄州知府胡有道在前面接駕!”
慈禧眉毛一挑:“嗬!咱們一路逃來,沿途的官員散的散,跑的跑,難得這個胡有道還不失地方官禮數…”
“他還準備了三鍋綠豆小米粥!”
“真的?”慈禧將秫秸桿一扔,大聲道:“忠臣!這個胡有道真是大大的忠臣!快叫他將粥呈上來…”
話剛落音,就聽前面傳來呵斥聲、吵罵聲、還夾雜著刀槍撞擊聲。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不一會兒,只見幾個頭破血流的衙役,護著一口鍋,慌張往這邊跑來。手機看訪問 李蓮英壯起膽子喝問:“前面怎么回事?”
一個衙役跪倒說:“我們知府大老爺,千辛萬苦,方準備了三鍋粥接駕,不料剛才來了一伙潰敗的兵丁,竟搶走了兩鍋…”
“你們知府呢?”
“他讓小的們先護著這鍋粥,獻給太后和皇上,他自已追那兩鍋粥去了…”
慈禧上前說:“胡有道很好,你們都很好!”
幾個衙役不知這鄉下老太太是什么人,傻乎乎看著她。
李蓮英喝道:“太后老佛爺和你們說話哩!”
幾個衙役慌得一頓亂磕頭。
慈禧連忙一擺手:“我和皇帝都餓了,快喝粥吧!”
光緒、皇后和格格們一擁而上。
忙亂中,誰叫道:“沒有筷子…”
一個衙役從路邊撿了根枯枝,折成兩截,遞過去。
慈禧接過,在衣服上擦拭一下,便用來喝粥。其他人紛紛仿效,一時間,只聽得爭飲豆粥,喋喋有聲…
慈禧大哭起來。眾人一時都停止了喝粥。慈禧哭著:“怎么會成這個樣子?怎么會成這個樣子…?”
用了些稀粥,車馬繼續南行。人和車都是風塵仆仆,疲憊已極。一個太監無意回頭,驚呼起來:“關,關東軍!…”
人們回頭望去,只見塵頭起處,一彪人馬疾馳而來。
這些人本來是驚弓之鳥,漏網之魚,一個個頓時嚇得腿也軟了。
慈禧不知出了什么事,掀開轎簾,喝問:“怎么停下來了?”
李蓮英指著后邊,哆嗦道:“關東軍追上來了…!”
慈禧抬頭一看,臉色也變了,喊道:“快跑哇!”
這些人才如夢初醒,車夫狠狠連抽幾鞭,那騾馬沒命地狂奔起來。苦了那些步行的宗室、太監和宮女,也跌跌撞撞跟在騾車后狂奔。但這些個老弱病殘,又怎么跑得過后面的輕騎?不一會兒,那隊人馬就追上了他們。但這些個老弱病殘,又怎么跑得過后面的輕騎?不一會兒,那隊人馬就追上了他們。
慈禧躲在馬車里哆嗦著身子,好半天,聽到外頭驚呼聲漸止,反倒有些人喜極而泣。慈禧心中納悶,挑開簾子,迎面便瞧見一員將官馳馬而來。
只見那員帶頭的將官,疾沖到慈禧騾車前面,猛地將馬勒住,翻身下馬,跪倒車前,聲如洪鐘道:“臣,甘肅布政使岑春煊,叩見皇上皇太后!”
慈禧一顫,睜開了眼睛。只聽見李蓮英欣喜的聲音:“小三子,是你呀?”
岑春煊笑道:“老叔,是我。”
“你遠在甘肅,怎么趕來的?”
岑春煊神色一僵,心說,自個兒總不能說是被關東軍給攆出來的吧。隨即回道:“聞聽皇上太后有難,肝膽俱裂。即率所部人馬,勤王護駕!”
慈禧聽到這里,一掀轎簾,哽咽道:“岑春煊,你是個忠臣!”
岑春煊一見慈禧,又嗵地跪倒,一連叩了幾個響頭:“君辱臣死,太后和皇上蒙此大難,做臣子的早就該死一千次了,怎么還敢邀一個‘忠’字?”說著,已是淚流滿面。
周圍的人都唏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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