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瀚 二六九章:星宇殺劫,湖畔驚雷
點點星光,博大的宇宙如同點綴無數寶石的黑米糕,幾道突如其來的明亮把空間撕裂,帶著致命的氣息朝當中匯合。周圍,十幾條拖有尾焰的鋼鐵制造緊隨其后,不斷加速,撲向同一個目標。
艦炮,導彈,電磁波,交匯所生的氣息在空茫的宇宙里沸騰,死亡漩渦快速收攏,翔龍號如同一條自投羅網的魚,筆直地撞入其中。
江明風的世界出現剎那停頓,空間、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周圍忙碌驚慌的人們定在原地,對面大島臉上的冷笑深深印刻在靈魂,此外便是無盡的黑,和潛伏在黑暗中的龐大巨獸。與專為戰爭打造的它們相比,翔龍號的身軀顯得如此單薄而且脆弱,是不折不扣的獵物。
毀滅到來之前的片刻,思想很奇妙地格外清明,思維速度放大到近乎無限。江明風瞬間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對方為這次“突襲”做了精心準備,那些巨坑、孔洞、扭曲和焦痕,全都是精心布置的結果。而且這些準備只能在行進的路上完成,而不是艦隊出發之前。
演習是全世界的大事,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假如姬鵬帝國的艦隊剛出發就是這副模樣,勢必瞞不過聯邦。
這就是他們遲到的原由。
不僅如此,江明風還在瞬間領悟到了對方的戰略意圖,知道其正在做、和接下來會做什么事。
軍事上,姬鵬帝國與華龍旗鼓相當,但若對比綜合國力則有不如,既然發動戰爭,必須趁這次機會將參加演習的聯邦艦隊全部殲滅,從而確立決定性的太空優勢。姬鵬帝國只能派遣一支a級艦隊參演,縱然規模放大也很局限,對上聯邦的太空艦隊,并無太多勝算。他們在途中精心安排,預料到聯邦會派出艦船搜救,通過用對付自己的相似方法解決掉他們,分批蠶食。這樣做,不僅可以剪除聯邦耳目,還能有效縮減對手規模。等到聯邦意識到情況不對,重新聚合起來的帝國艦隊已經實力占優,將對不斷遭受重創的聯邦嫁對展開雷霆一擊,順利的話還能繼續演戲,接近后才發動致命突襲。
星際時代,太空在很大程度上決定戰爭的勝負,然后是地面,地面地面有百萬聯邦精銳,無數高級將領,他們是聯邦軍隊的中堅力量,是聯邦的支柱!面對逐步露出獠牙的敵人,他們使用的竟然是模擬彈。
還有軍神
帝國不僅僅要殲滅聯邦一半太空力量,還要推到聯邦國民心中的豐碑,從精神上進行摧毀。
多么無恥、卑劣而且毒辣的伎倆!然而從戰術角度,這是一個精巧甚至稱得上完美的計劃!
不知不覺,江明風的后背被冷汗打濕,靈魂沉入到無盡深淵。
飄逸的靈魂回到身軀,江明風醒轉之后奇妙地發現周圍景象仍停留在對方炮火齊射的那一刻,炫目的白光,驚慌的尖叫,冰冷的巨艦,以及大島臉上冷漠嘲諷的微笑。
似乎為了欣賞對手臨近滅亡時的驚恐,大島沒有切斷視窗。
江明風徹底清醒過來,飛快地做了一件事。
炮火如同被吸附般落到戰艦的身軀上,翔龍號劇烈震動起來,沒能提升到最高的護罩抵御不了主炮的轟擊,堅固的外掛裝甲在能量粒子肆虐下扭曲、變形、撕裂。隨即,戰艦的身軀被貫穿,仿佛火山噴發時耀眼光芒騰空而起,裹挾著雜物朝無盡太空里噴射。
更多炮火如潮水般席卷而來,翔龍在一次次沖擊中變成一條翻轉的魚,面對這樣的攻擊,那些不斷加速的導彈事實上顯得多余。
“全部命中!”
“完美的攻擊。”
青狼號指揮艙內一片歡呼,大島的臉色卻有些沉寂。
視窗仍在,對面的那位少將疾步沖到指揮臺前,雙手一陣忙碌。
他在做什么呢?
到這種時候,他還能做什么呢?
換成自己在對方的位置,此刻要么憤慨大罵,要么絕望地等待末日降臨,除此之外,還能做什么呢?
和周圍人一樣,大島確信翔龍號會被摧毀,也許下一刻就會解體,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隱隱覺得不安,沒敢過早慶祝。望著那張布滿汗水的臉,和那雙正在忙碌的手,大島仔細分辨著他的動作,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念頭。
“要糟”
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爆炸,巨大的聲浪試圖沖破真空的阻礙,終于沒有結果。然而眼前的景象如此震撼,周圍的人全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種威力。
“這是”
“難道是彈藥庫被擊中?”
“不對,是自毀!”
聲音從牙縫中迸出,大島眼睜睜望著翔龍號變成一團巨大火焰,對面的少將適時抬頭,在視窗毀滅之前朝這邊凝視著,包含無盡凄慘與憤怒的面孔上竟然露出笑意,似乎還張口說著什么。
“戰爭,開始了”
他在說什么?
聲音到此為止,那張臉、與那張臉所在的窗口被火焰淹沒。青狼號指揮艙里的歡樂氣息被那張面孔生生打斷,振奮的人們努力地想要分辨那個人的口型。
“快,追!快追!”
指揮官的低吼將眾人喚醒,人們茫然地望著窗外的那團火,思維如同僵硬的冰塊一樣難以移動。
追什么?
江明風啟動自毀程序,翔龍號徹底變成廢鐵,連逃生艙都不可能及時脫離,還追什么呢?
幾顆不起眼的黑點出現在視野,借助爆炸的推力飛速遁入到宇宙中。如果沒有爆炸的火光,根本不可能被發現。
“是信號發射器!快追!”
最先意識到真相的大島不斷怒吼,聲音有些氣急敗壞。“通知母艦,擴大壓制區域,派出戰機,務必將它們全部摧毀。”
聽到這番話,周圍的人方才明白過來,表情全都為止改變。
宇宙神秘莫測,太空里遇到無法化解的危機,有時只能選擇棄艦、甚至自毀。遇到這種情況,把所發生的狀況與事故原因傳回后方成為最重要的事情。翔龍號自毀,關聯程序自動運行,攜帶有信號發射器的密封艙被發射。
它們不是逃生艙,體積更小,而且更堅固,所在的發射位置事先經過精心計算,才能在如此猛烈的爆炸中幸存。
只要它們當中有一個能夠飛出電磁壓制區域,所發出的信號就會以光速傳播,再也無法阻攔。
由于時間太短,江明風無法將這里發生的事情轉化為信息存入其中,即便接到,華龍聯邦的太空指揮部也不知道這里的前因后果,但他們會知道翔龍號遇到無法抗拒的外力,被迫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自毀。
什么原因造成這一切?將是擺在指揮官面前的一道難題。但可肯定的是,對江明風而言,他做了自己當時能做的,無法更好。
或許這就夠了,或許不夠,結果怎樣誰知道呢?
想明白因果,青狼號里軍官感受到一絲與擊毀對手的歡樂不相符合的氣息,而在大島心中,那個已經被摧毀的對手的面容在于無法從腦海中去除,體會尤其深刻。
“也許嗬!”
深深吸一口氣,大島強迫自己中斷思考,面容慢慢恢復平靜。
“繼續前進。”
有人說,時間是人為制定出來的東西,用來為無盡空間中發生的事件做標記。翔龍化身火焰的同時,其周圍極其遙遠的地方,類似狀況紛紛上演。
以蓬萊為中心,星圖東面三百六十萬公里處,遠洋號護衛艦發現幾艘狀況凄慘的姬鵬戰艦,施救時遭到對方突襲,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摧毀。
星圖以西五百二十萬公里處,一支由驅逐艦、三艘護衛艦組成的小型艦隊發現兩艘受損的姬鵬護衛艦,經過溝通,它們被引導向某個區域據說有更多受傷戰艦需要援助的地方,結果遭到伏擊。
這支小型艦隊最終被擊毀,與翔龍、遠洋不同的是,它們在遇到那兩艘受傷護衛艦后向指揮部傳回救助信息,并在之后的戰斗中擊毀一艘敵艦。
星圖以北,六百九十萬公里處,飛魚號驅逐艦碰到一支來歷不明的龐大艦隊,以戰艦為單位被對方生擒。
如此類似狀況不斷上演,一艘艘聯邦戰艦在太空中消失、或者失聯,其中有些傳回只言片語,有些無聲無息。漸漸地,華龍聯邦太空總部精心編織的網七零八落,就像一只失去蛛網的蜘蛛,靜靜地臥伏在蓬萊上方。
周圍,令人窒息的氣息開始彌漫,黑云壓低,風雨欲來。
地圖上看,橫斷山脈位于蓬萊中部偏上的位置,因地勢奇峻、多見斷崖而得名。山區土質特殊,富含鐵、碳、鉛,還有不少稀有金屬元素,這樣的土壤不利于植被生長,雨水沖刷下,漸漸有了今日形貌。
缺少植被,地形險惡,橫斷山內少見人蹤,天然形成的干擾對無線信號有很強的屏蔽作用,現代科技也難克服。對外來者而言,想要僅僅依靠衛星照片從橫斷山內找出一條路是很難做到的事情,尤其對機甲部隊來說,橫斷山很多地方看似堅固,實則充滿陷阱,稍不留神便有可能深陷其中。
需提到的是,這里所講的陷阱與好望角完全不同,那邊空氣長年濕潤,泥沼常見,石頭是行走者希望看到的事物。橫斷山的情況截然相反,很多巖石看起來堅固,實際外強中干,踩上去便會分崩離析,又或者下方被凜風掏空,重心一旦被改變就會失去平衡,翻翻滾滾落入山崖。
對擁有龐大自重的機甲來說,穿越橫斷山有巨大風險,必須由對該地知根知底的向導帶領下才有可能完成,但由于山內無人居住,越發顯得困難。
小齊是好不容易才找著的向導,其對橫斷山就像是當初冷彬之與卡其拉山,就連身世也有幾分相像。只不過他沒有冷彬那樣的天賦和心性,對生活的期望也完全不同,此番為機甲小分隊帶路,很大程度上源自與“英雄”夢。
雖然事先有所準備,當真進入橫斷山區,牛犇與其他人依舊大為吃驚。要知道,山區雖然地形復雜,但通常每個地方都具備顯著特點,在光腦自動繪圖、比對功能的幫助下,不用擔心出現“迷失”的情況。讓人意外的是,橫斷山內隨處可見一刀切的斷崖,彼此極為相似,與沙漠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僅如此,大量金屬元素堆積后對雷達信號形成極大干擾,想完全通過掃描測繪比較差異,幾乎不太可能。
至于通訊,當然成了奢望,任何人、或者隊伍進入橫斷山,都意味著與后方完全失聯,飛行器不敢低空飛行,也即是說,除了一門心思走出去,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歷經重重險阻,途中數次險些出現機毀人亡的局面,歷時六天,擁有超高機動能力的機甲分隊才由窮山惡水中擺脫,抵達預定地。
“操,簡直就是迷宮!”
小托馬斯憤憤罵著,回頭望著身后重重山嶺,止不住又要唉聲嘆氣。
“娘的,回去還得再走一遭。”
“做過標記,再走容易多了。”
大托馬斯比較樂觀,然而想到機甲所余不多的能量,心里不禁打鼓。
“很多小毛病來不及修,回去的時候希望能撐住嘿,這趟比打仗都難。”
“是啊。真沒見過。”
“得虧有小齊,不然的話,這會兒不定在哪兒繞圈。”
小狐貍精一邊說著,首先打開座艙跳到地面,一邊扭腰舒展身軀,肆意呼吸著與山內完全不同的空氣。
“等不及了,我要去天池里游泳!”
眼前再沒有高峻山崖,鼻端聞到濕潤的氣息,大家知道這段艱苦的行程終于走完,接下去要做的是要找個地方把機甲藏好,拿出攜帶的設備和裝備,準備涉水。
前方就是天池,蓬萊地勢最高、面積最大的湖,這支小分隊的任務是到湖中的雙魚島上建立聯絡站,把各個潛入敵后的隊伍收集到的情報匯總、并且上報。實事求是地講,這一趟行程雖然艱苦,但就任務本身而言,危險性并不是太高。一方面天池不是雙方爭奪的要點,而且牛犇帶著的是量子通訊設備,根本不怕被察覺。
當然,保持隱秘還是很重要的,當前最大的問題是這些機甲,小分隊不可能開著它們下水,又不能被人發現,只好找個合適地方挖洞藏起來,留待不時之需。
“威廉,快點!”
聽到小狐貍精說游泳,小托馬斯頓時覺得渾身都癢癢,多日來積累的灰塵污垢仿佛一層盔甲粘在皮膚,難受。
“磨磨蹭蹭臭小子,看什么呢!”
“來了來了。沒看”
威廉的視線從小狐貍精身上挪開,一邊忍不住暗吞口水。
這不是不尊重,更談不上褻瀆,況且大家都知道她與牛犇的關系,哪敢有非分之想。但說實話,在這個雄性生物為主的隊伍里,小狐貍精有著足以致命的吸引力。尤其現在,玲瓏身段在軍裝的托襯下平添英氣,當她扭動腰肢舒展開來,天生嬌俏與嫵媚如同沸騰的火山四溢,不可抗拒。就連小托馬斯自己,大罵威廉的同時也忍不住偷看兩眼,心里腹誹小妖精禍國殃民,牛大那么好的定力,看起來都把持不住。
這不,牛犇獨自帶著冷彬、牛二去天池踩點探路,卻把小狐貍留下,讓周圍人活受罪。
“去的這么急,多半是怕小狐貍急著下水,嘿嘿,那場面,怕是牛大也扛不住啊臭小子等等我。”
惡意揣測著領導的尷尬,小托馬斯追上威廉去找機甲藏身之地,不過這次他完全想錯了,牛犇急于探路的原因不在小狐貍精身上,而是當真感受到了時不我待的迫切,另有心憂。
天池得名不僅因為高,更因為面積大,具體多大,由于歸屬未定,沒有經過準確測量。蓬萊民間有個說法,把天池水抽干放光到外面,陸地面積會減少三分之一。
這有些夸張了,只適合形容,不應采信。有一點能夠確認,其博大堪與大海相較,來之前,牛犇無數次想象天池模樣,盡可能想象其壯闊深遠,然而
翻過最后一道崗,眼前突然間變得無比開闊,一望無盡的幽藍碧水,猶如巨大的天鏡呈現在眼前。放眼看去,天空水面相接相連,猶如折開的鏡面彼此映照,根本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湖,何處是上,什么叫做下。
恍惚間,牛犇心里竟生出“這是幻覺”“海市蜃樓”等念頭,半響難以回神。
除了心靈的震撼,撲面而來的涼風飽含潤意,水分子如精靈般鉆入毛孔,每一次呼吸,每一個巨額東,都讓積累多日疲憊有所減輕,那種舒爽與暢快無法用言辭表達。
轟的一聲,體內真氣流轉的速度驟然加倍,充滿活力并有種與世界相融的意味。僅僅幾次呼吸過后,牛犇詫異地發現,停頓半年之久的關卡隱隱出現松動的跡象,似乎又要突破。
小周天之后大周天,一旦達成,便會進入得福所形容的“形神內斂”“返璞歸真”階段。自此才真正算得上是高手,徹底脫離“普通人”范疇。具體到能力,諸如五感、力量等等自不必說,最大的優勢在于耐力成倍增長,因為在以往,牛犇的真氣屬于消耗品,用了會減少、需要打坐恢復,大周天之后體內有根,好比有個泉眼,源源不斷地提供給身體使用。
當然不會是真正的源源不斷,但與之前相比有天壤之別,估計這種差異最可能出現在操縱機甲上,牛犇的特殊操作方法決定了不耐久戰,大周天之后會有巨大改變。
意外之喜不僅帶來精神上的愉悅,還有充沛的力量,與更加敏銳的靈覺。莫名之間牛犇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看到無盡之遠,聽到細微之聲,思感也仿佛插上了翅膀,許多困惑迎刃而解。
這些全都是好的方面,壞的也有,比如之前沉在心底的擔憂,此刻不知為何變得異常真實,仿佛烏云壓在頭頂,有迫在眉睫的危機正在降臨。
“呵”
深深吸一口氣,牛犇強壓下想要長嘯的沖動,扭頭去看得福。
“逆推結果出來沒有?”
“出來了。”
極為罕見地,得福說話時表情異常嚴肅,聲音異常凝滯。
“那個裝置有很大概率與核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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