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 第二四五六章 破城
只聽沈溪的話傳來:“三軍加快步伐,到城下休息,若遇敵原地結陣應對!”
“得令!”
胡嵩躍策馬而去,唐寅卻發起了牢騷。
“一夜急行軍下來,官兵早就人困馬乏,不先休整而選擇直接開戰,這得有多大的底氣?怎么感覺這不是當初困獸猶斗的大明將士,更像是榆溪河北岸那窮追不舍的韃靼人?”唐寅無奈搖頭,“別最后跟韃靼人一樣,在鄧州城外飲恨……他之前取得的所有功勞,也比不上這次失敗來得慘痛。”
唐寅本來應該下馬車換乘馬匹,不過他實在太疲憊了,渾身乏力,將士為了功勞可以不計一切,但他卻要為天亮后還有精神跟在沈溪身邊獻計獻策而不得不先打會兒盹兒。
迷迷糊糊中,馬車停了下來,只聽外面有人招呼:“唐先生,到地方了,您下來活動活動筋骨,前方馬上就要開戰了。”
唐寅從馬車上下來,整個人昏昏沉沉,四下看了一眼沒找到沈溪的身影,好奇地問道:“沈尚書呢?”
“沈大人到前線督戰了。”
喊話的隨從稟報道,“沈大人臨走前讓小的跟您說,有事只管在這里等候,等戰事結束他會交待您事情做。至于具體要交待您什么,沈大人沒說,不過沈大人很關心您啊!”
鄧州城就在前方,唐寅精神不怎么好。
這兩天連續趕路以及風餐露宿,再加上之前在顛簸的馬車里睡覺,唐寅感染了風寒,站在那兒覺得身體酸痛,但他強撐著病體要去找沈溪。
夜色濃重,唐寅連方向都很難分得清,更別說找到鄧州城的具體位置,要找到沈溪幾乎是天方夜譚。
“唐先生不要去了,前面在打仗,沈大人說了讓小的好好照顧您。”隨從跟過來,對唐寅苦口婆心勸說,但沒什么用。
唐寅跳到路旁一塊大石頭上,終于看清楚了些,前方隱隱有火光閃現,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鄧州城所在方向。他嘆了口氣道:“立足未穩,連續急行軍后便要發起攻城嗎?沈尚書深諳兵法,怎會犯如此錯誤?難道我平時看的兵書都是假的,不如他隨機應變來得更為直接有效?”
隨從聽不懂唐寅在說什么,想上石頭攙扶,唐寅卻從上面跳下來,四處打望,似乎要找馬匹往城下去。
鄧州乃豫西南重鎮,南宋時這里是宋金交兵的主戰場,城塞雖然比不過西北那些邊關要隘,但也不是輕易可以攻破的。
唐寅自己也在琢磨:“官軍雖然兵強馬壯,兵器很先進,但這次基本是輕裝出擊,最多裝備部分小型佛郎機炮和機槍、火銃,攻城用的紅衣大炮一門都沒有,更別說云梯等攻城器械,這不是亂來嗎?”
“唐先生,您不能騎馬。”就在唐寅找到馬匹,準備上馬時,一名沈溪的近衛過來,阻擋在唐寅身前。
唐寅大聲道:“我去找沈尚書,需要經過你們批準嗎?”
那近衛道:“沈大人正在前線領兵作戰,他吩咐過,唐先生不必前去犯險,等戰后再跟唐先生細說。”
唐寅納悶兒:“怎么都這么說?當我是窩囊廢還是怎么著?沈之厚到底對他們說了什么?”
“唐先生,如果您堅持的話,我們恐怕要對您有所不敬……請您到我們剛剛搭建好的營帳休息吧。”
近衛說話語氣變得強硬起來。
本來唐寅想堅持,但他到底只是個文弱書生,覺得根本沒必要跟個侍衛犯擰,畢竟到了前線也沒法幫上忙,反而可能會被流矢、亂石擊中而受傷或者丟掉小命,不如聽沈溪的,先到帳篷等結果。
當然,這也跟他現在身體嚴重不適,精神實在是支撐不住有關。
唐寅到了帳篷,接待他的是馬九,沈溪手下情報頭子。
因為唐寅對云柳和熙兒不是很熟悉,不知那位神奇的“云侍衛”跟馬九到底誰在沈溪麾下情報系統中占據高位,不過唐寅卻明白馬九權力很大,除了情報外,軍法也基本是馬九執行。
“唐大人,我家大人說了,這次戰事會順利完成,所以您不必著急,只管在這里等候,大概一個時辰后……天亮前就可以拿下鄧州。”
馬九顯得很自信,沖著對唐寅說道。
唐寅嘟囔道:“沈之厚真會蠱惑人心,只要是出自他之口就沒人懷疑,好像全都是真理一般。”
馬九聽到后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出言反駁。
唐寅找了張凳子坐下,耐心等候。過了一會兒,唐寅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馬將軍為何不去前線,而是選擇留在此處?莫不是沈尚書派你來監督我,怕我做出什么不合他心意之事?”
馬九趕緊解釋:“唐大人千萬別誤會,我家大人并非是讓小人監督您,現在前線正在交戰,小人沒有發揮的余地,只能在后方匯攏各方情報,有什么緊急情況會派人第一時間告之大人。”
“呵呵。”
唐寅搖頭苦笑,“還以為沈尚書身邊所有人都要被調度起來,沒想到還有你這般忙里偷閑的存在。馬將軍,現在前線戰況如何,你可知曉?”
馬九道:“暫時沒有新的情報傳回來,不過我家大人親臨前線指揮,一定不會出狀況,想來現在應該攻進城里了吧?”
唐寅差點就要說,這怎么可能?誰給你這么大的自信?
不過想到是戰場上屢屢創造奇跡的沈溪,再想到沈溪手下那么多刺頭都對其服服帖帖,便明白戰場上終歸還是要靠軍功說話,光靠嘴皮子反駁沒什么用,一切要看最后的結果,而沈溪一向就是創造奇跡之人,說天亮前能攻克鄧州,不管其中是否有浮夸的成分,至少軍中將士深信不疑。
唐寅嘆了口氣,只能坐下來繼續等候。
過了大約一刻鐘,門口有人進來,馬九過去詢問情況,回來對唐寅報喜:“胡大人已領兵殺進城內,鄧州東門、南門、西門均被我軍攻克,胡將軍跟劉將軍分別領兵殺進城去了。”
唐寅皺眉:“不同的城門?意思是說……并非專攻一處?”
馬九搖搖頭:“具體狀況小的也不知,要等我家大人回來后,唐大人可以自己去問我家大人。”
洞開的帳門處一陣寒風吹來,唐寅全身一陣刺痛,但此時他已經管不了這些,心頭滿是疑惑……
沈溪說一個時辰內攻陷鄧州,現在才過半個時辰便已殺進城去,那一個時辰克鄧州好像綽綽有余,不過唐寅怎么都想不明白,鄧州城防堅固,怎么會如此輕易便攻取,這還是在沈溪所部缺乏攻城器械的情況下,如此輕易便達成目的?
唐寅道:“是不是城里有內應打開城門?”
這問題馬九沒有回答,只是笑著搖搖頭,也不知他是表示不知道還是說沒有內應。
唐寅無奈一嘆,坐下來繼續等,對他而言這種等待的滋味很不好受,不過擔心早已一掃而光,徹底放寬心后整個人迷迷糊糊,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唐寅突然被帳篷外一陣呼喊聲給吵醒。
他身體一震,想問問是怎么回事,卻發現馬九不在帳篷內,倒是有人給他披上一件衣服,大概是怕他如此睡過去會著涼。
唐寅走出帳篷,外邊天色已大亮,新結識的好兄弟張侖正意氣風發跟幾名中下層將領吹牛皮,見唐寅出來,趕忙過來迎接:“唐先生,不負所望,鄧州城不到一個時辰便被我軍拿下來了!”
唐寅看到張侖興奮的神色,已猜到結果,他抬頭看了遠處晨曦中的城墻一眼,見城頭已換上沈溪所部軍旗,他明白這次沈溪可說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鄧州。
“沈尚書人呢?”唐寅問了一句。
他不想問張侖在這次戰事中立下多大功勞,因為他知沈溪一定會給張侖不犯險卻能得到戰功的好差事,這也算是沈溪對張懋的一種回饋。
以張侖的身份,在軍中當個百戶,說大材小用不至于,混資歷拿功勞的意圖太過明顯。
軍中將士沒人跟張侖爭,便在于張侖那個祖父在朝中的地位實在太高了,而張侖又是英國公世子,等于說張侖以后會繼承張懋爵位……跟一個未來的國公爭功,不是給自己找麻煩是什么?
很多人不但不爭,反而想方設法成全張侖,為的就是巴結權貴,張侖上位后會提拔重用他們。
“沈大人應該帶著宋副總兵他們進城了吧?”
張侖也不是很確定,本來他跟沈溪就不是走的一路,張侖在完成自己的差事后前來復命,只是沈溪還沒回來罷了。
唐寅道:“那你不進城找沈尚書,到這里作何?”
張侖咧嘴一笑:“沈大人早就吩咐下來,取勝后所有將領必須回營地等候,沈大人用不了多久便會回來,現在正在城里搜查叛軍余孽,清查糧倉和銀庫,這種瑣碎的事情我不想做,就交給旁人完成,我的差事是帶人將南門拿下……唐先生不知,這城門看起來厚實,只需要堆砌一堆類似于飛天雷的東西,嘶……直接就把城門給炸開了……”
唐寅一驚不老小,怎么直接炸門?難道不是城內有內應開門?
張侖非常興奮,雖然他不是第一批帶兵進城的人,但親眼見到了新的攻城方法,不從任何城墻入手,直接從城門想辦法,在夜色掩護下派人沖到城門下邊,把內部裝滿火藥的圓乎乎的鐵疙瘩堆砌到城門下,點燃長長的引線,很快城門便被摧毀。
唐寅道:“飛天雷?前宋岳武穆用過的那種外殼由生鐵鑄造,內裝火藥,裝有引信,爆炸后利用破片殺傷敵人的利器?”
“對,跟飛天雷很像!”
張侖點頭道,“那東西是沈大人親信手下送到城門下的,一炸一個準兒,厚厚的鐵門就跟紙糊似的,轟一聲就塌了,接下來埋伏在城門附近的我們一個沖鋒便沖進城里,沒怎么費力氣便拿下城池!”
唐寅皺眉,實在想不明白火藥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威力。
“沈大人快回來了吧。”
張侖看著遠處的鄧州城,神情興奮,“輕輕松松又得了一回功勞,真是不虛此行!早知打仗如此輕省的話,我就跟沈大人去一趟草原,封狼居胥那才叫風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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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不到半個時辰便抵達鄧州城東門。”
胡嵩躍過來跟沈溪匯報,唐寅在馬車上大概聽到兩人對話,掀開車簾看著向前行進的隊伍,原本預估要等天亮才能抵達,不想早了一個多時辰,這會兒連曙光都沒見到一絲。
夜里,兵馬如同一條長龍,在夜色掩護下快速行進。
離開京城后,沈溪就強迫麾下京營兵吃各種動物內臟,主要是豬羊牛雞兔的肝子,還有就是吃胡蘿卜和蘋果,到現在基本消除夜盲癥。而邊軍在西北長期喝奶吃肉,根本就不知夜盲癥為何物,所以夜晚行軍成為可能。
午夜時分,沈溪重新上馬趕路,一直跟在沈溪身邊的唐寅已有些受不了了,回到馬車里,依靠在箱壁上稍微瞇了下眼。
雖然馬車行進異常顛簸,不過要比那些只能靠兩條腿趕路的士兵好太多。
當然,士兵們不可能一路上都只靠兩條腿趕路,因為中途休息時間太少,好在隨軍的馬車眾多,士兵們可以輪流上馬車休息,一路輪換下來,將士們精神狀態尚可,加上覺得功勞唾手可得,所以隊伍奇跡般地沒有出現一個人掉隊的情況。
沈溪拿著筆,在紙上寫著什么,因為唐寅站在案桌對面,看不到沈溪書寫的具體內容,有些著急。
沈溪仍舊低著頭,悠然說道:“你說得有幾分道理,但現在將士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不殺殺他們的銳氣,他們怎知天高地厚?”
唐寅對沈溪的回答一陣無語,道:“難道沈尚書選擇在鄧州城與叛軍交手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讓這幫人吃到教訓?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么?現在都已兵臨城下,吃一塹長一智的事最好不要去做,若一個不慎,出現兵敗如山倒的情況,那時沈尚書怕是晚節不保。”
官道不是一片坦途,半路上早有士兵架設好浮橋,兩岸燃起大堆篝火,將士們舉著火把,過河時井然有序。
作為主帥,沈溪每次都不會急著過河,總是坐鎮后方指揮調度,等全軍過得差不多了再渡河。
唐寅很為難,但還是行禮告辭,他明白勸說沈溪沒用,沈溪很有主見,其實并不需要他這個軍師在旁輔佐,帶他在身邊更多是為了鍛煉他,當想通這一點后,唐寅心里有些懊惱:“他又不跟我說明情況,每次都靠我自己去猜,能有什么好結果?”
沈溪看著唐寅,笑了笑反問:“你是擔心叛軍兵馬數量遠在我們之上,如果他們實施反包圍,我們不好應付?”
唐寅想了想,用力點頭:“雖然我的話會有擾亂軍心的嫌疑,但有些事卻不得不防,叛軍中很多都是草菅人命的惡徒,喜歡鋌而走險,如果他們真以鄧州城為餌,設立一個大的包圍圈……”
“小心為上。”
唐寅謹慎地道。
沈溪點頭:“你說得有道理,我會聽從,但要等兵馬到了鄧州城下再說,現在當務之急是休息,養精蓄銳。”
“哈哈!”
沈溪笑道,“什么晚節不保,我年紀輕輕需要考慮晚節的問題?全軍加起來三萬多人馬,叛軍一次能來多少?十萬八萬?難道叛軍比草原上的韃靼人還要可怕?這場戰事要出大的狀況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幾名將領有說有笑去了,在他們看來功勞似乎已唾手可得,卻絲毫沒察覺到背后有何危險。
沈溪也沒出言提醒,唐寅覺得不太妥當,在胡璉先一步出兵的情況下,唐寅覺得自己有義務把問題的嚴重性跟沈溪說明。
“沈尚書,好像將士們對這場戰事可能遭遇到的困難并未有充分預估,若攻城不順的話,叛軍人馬又緊急馳援而來,我軍是否有必勝的把握呢?”唐寅擔心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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