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 第二四三八章 玉不琢不成器
劉序語氣相對平和些,道:“有關入城后的防備,我們早在入城前便安排好了,進城后才臨時得知大人有意安排京營負責城西和城北,但此時我們的人已經完成布局,如果臨時變更的話,難免會造成防守上的混亂,出了問題沒人能擔當,此乃事急從權!唐先生,您跟沈大人到過草原,當營防和城防何等重要,能理解我們吧?”
京營將領非常生氣,他們統率的人馬畢竟比邊軍多,但現在入城后最關鍵的城防問題跟他們半點關系都沒有,面子受到極大的傷害,這是他們無法承受的,一個個惱羞成怒,就差出來干架。
宋書沒有發怒,臉色陰冷:“如今看來,有人非但不聽沈大人號令,還倒打一耙,故意看我們出糗!如此就別怪我們動真格的,讓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知道,這天子腳下的人馬也不是吃素的!”
“對,把城防搶回來,大不了就干一仗!誰怕誰?”京營這些老爺兵是沒什么本事,但個個都心高氣傲,畢竟是在皇城根兒駐扎,總覺得高人一等,他們哪里能忍受被來自西北的一群“鄉巴佬”欺辱?
“誰怕誰?”
這次不但胡嵩躍不服軟,連劉序及其身后一群西北將領也都鼓噪起來。
看到這架勢,唐寅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當個主帥真不容易,碰到的全都是這些破事!還沒打仗就出現矛盾!”
“你們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是嗎?!”
唐寅這會兒沒辦法,知道光說和已經無效,只能拿出一點氣勢,“誰再不服從本官號令,信不信本官直接拿他治罪!?”
這一聲厲喝,唐寅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有點歇斯底里的意思,不過他依然顯得底氣不那么足。
他的官職為正七品,眼前這幾位哪個品階不比他高?
就算是剛才說話的趙越齡,官階也比他高。
但在大明,文官跟武將始終有區別,而唐寅作為沈溪幕僚,代表著沈溪,在這里有足夠說話的資格。
本來唐寅可以袖手旁觀,但現在他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那就是一定不能讓眼前這群人出事,這不但關系到自己的前途,也是為了接下來作戰以及保全沈溪的名聲。
唐寅發話后,在場之人終于平靜下來,不過雙方仍舊沒有罷休的意思。
唐寅繼續喝道:“本官不問你們道理,現在的問題是沈尚書的命令重要,還是你們自己的面子和所謂的規矩重要?上了戰場,沈尚書安排你們執行任務,難道你們就可以自作主張,越俎代庖?到時候出了問題,你們能承擔得起?”
劉序語氣堅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狗屁不通!”
唐寅顧不上斯文,只能拿出蠻橫的態度,大聲痛罵,他不再考慮劉序的面子問題,直接道,“你們現在領兵在外嗎?沈尚書這么說,那是他有主見,臨危時果斷應變,方取得一場又一場勝利……你們自問有那本事?”
如果唐寅拿別人作比較,這些人必定不服,會說憑什么我不行?
不過對象是沈溪,他們就沒轍了,就算再心高氣傲,心里也都會想,沈大人非一般人,每次作戰都隨機應變,屢屢絕處逢生,且都以少勝多,最終大獲全勝,憑自己那點本事可做不到!
唐寅不給這些人反駁的機會,喝道:“現在沈尚書沒出來干涉,難道你們以為沈尚書就不知情?沈尚書只是想給你們機會,心平氣和坐下來商議!誰知道你們竟然變本加厲!現在本官代表沈尚書發布命令,胡嵩躍、劉序,你們馬上安排人手,將城北和城西的人馬撤下,換上京營的人馬!”
胡嵩躍不滿地道:“唐先生,不是我們不想聽從你的號令,但現在并非沈大人下令,出了事誰負責?”
唐寅罵道:“負什么責?賊寇都被趕到齊魯境內了,這里說是戰區,但實際上就換防那么點兒時間,能出什么問題?退一步講,如果怕出問題,那就等京營兵馬布防完成后,你們再從城頭撤下去,如果這樣還覺得不行,那撤下去的兵馬就在距離城頭百步的地方待著,等真出了問題你們再接管防務不遲!”
唐寅話音落下,兩邊人都不作聲。
雖然爭論很兇,現場氣氛劍拔弩張,大有打開架勢干上一架的意思,但說到底他們心里還是發怵,到底是在沈溪麾下,若是被沈溪以軍法處置的話,誰都討不了好。
不過都是軍人,骨子里都不甘示弱,一邊上門挑釁,一邊出言不遜,彼此都缺少個臺階下,現在唐寅為他們提供了這樣的臺階。
半晌后,劉序道:“唐先生如此說,未免有些偏幫了吧?”
唐寅瞪著眼睛道:“本官偏向誰了?一切不過是以沈尚書軍令為準,如果你對本官有意見,那就去跟沈尚書請示,到時候沈尚書不以軍法處置就算好的!”
宋書背后的人還想跳出來叫板,卻被他攔下,顯然宋書在這件事上有一定忍讓心理,或者說他知道不好得罪眼前這些戰功赫赫的邊將。
這些人全都是沈溪嫡系。
沈溪不出面,往好的方向想是沈溪暫且不知或者不想干涉,讓他們自行解決,說不好聽沈溪有心偏幫嫡系,專門等他們上門來鬧事,然后找個由頭打壓。現在唐寅總歸出來說了“公道話”,若有不開眼的家伙再出來惹是生非,事情就難解決了。
現場又是一陣沉默,唐寅見狀眉頭一挑,大喝道:“還等什么!下令換防!”
唐寅終于也沒好脾氣了,此時他的耐心已經耗盡,既然文人做派在軍中行不通,那就只有拿出強硬手段應對,尤其現在他面對的是一群驕兵悍將,自然要拿出氣勢來。
以前不管唐寅說話辦事都少一種氣魄,不過經歷了西北對韃靼之戰的殘酷,又當了幾個月縣官,讓他身上突然多了文官的蠻橫,這是大明幾十年來以文制武形成的儒生面對武將時的心理優勢,也是狂放不羈的唐寅與生俱來的氣質。
“既然唐先生如此說,那我們便先派人去通知一聲,讓京營兵馬接防……不過我們撤下的人會留在城下等候,若城防出現問題,別怪我們的人再次接管防備!”
劉序出來說了一句像是妥協,卻帶著幾分強硬的話。
宋書道:“那就多謝劉將軍通融了……就算諸位跟著沈大人在西北建功立業,但還是要守軍令,要知本將軍也曾跟著沈大人出生入死,因功才升遷到今日的位置,本將軍手下弟兄沒一個是孬種……不信咱走著瞧!”
“哼!”
胡嵩躍冷哼一聲,不接宋書的茬。
在雙方首領都做出表示后,帳篷內對峙的兩邊才收起刀兵,那股劍拔弩張的氣氛卻久久未消散。
唐寅從軍帳出來時,發現背心冷颼颼的,身上不知何時已大汗淋漓,額頭上的汗珠不斷往下掉落,但在帳內他卻絲毫也沒發現。
“沈尚書真夠可以的,這么大的事都不過問,卻讓我碰上了。”唐寅有些懊惱,不過隨即他想到一個問題,“當時好像是我讓他們別去找沈尚書……難道說沈尚書到現在還不知發生何事?”
本來事情跟唐寅無關,但他實在放心不下,便親自前往現場監督換防之事,之前已經換防過一次的城門再次換防,這次出面的人不少,連宋書和胡嵩躍等人都親自往城西和城北去了。
唐寅跟在人群中,等到了城西,看到從城頭上下來的王陵之以及其統率的官兵時,大概能感覺到這群驕兵悍將的不滿。
他們不放心把城防交給實戰經驗基本為零的京營兵馬,不過唐寅的建議也得到一些人認可,就算把城防交給京營,但可以派出部分人馬在靠近城墻的地方駐扎,遇到敵情隨時可以上到城墻增援。
雖然這種方式會顯得滯后,無法第一時間應對敵襲,但始終賊寇要攻城不是易事,總歸有反應時間。
更加重要的是,唐寅的建議契合軍令,如果回頭被沈溪追究他們抗命的問題,頗讓人頭疼……主帥的命令都不遵守,那戰場上也就不成規矩,他們到底是軍人,知道遵守軍令的重要性。
唐寅在城西監督完換防后,馬上又跟著隊伍往城北走,王陵之不打算跟著唐寅去城北,逮著機會過來跟他搭話,順便表達不滿:“如果出事,那就是大事,賊人若來襲的話,城墻失守意味著城池失守!”
唐寅本對王陵之客客氣氣,但隨即想到與胡嵩躍等人相處的情況,光靠容忍沒有任何效果。
他心道:“在這群大頭兵面前,只會空講道理那就是白癡!”
唐寅當即板起臉來:“沈大人的軍令必須無條件執行,有不滿可以去跟沈大人當面說!”
王陵之一怔,沒料到之前一直和顏悅色的唐寅會變得如此囂張,王陵之往旁邊的劉序身上看了一眼。
劉序沖著王陵之使了個眼色,大概意思是能不爭就別爭,沒好果子吃。
“出了事,你負責!”
王陵之拿出不服氣的態度,但到底沒跟唐寅對著干,他也發現違背沈溪的軍令不是什么好事,他算是沈溪真正的嫡系,必須要維護沈溪這個主帥的權威。
軍中數年浮沉,有林恒等人在旁對他進行指導,王陵之的頭腦總算開竅了。
城北換防,唐寅仍舊親自監督,等完成已是二更天。
唐寅總算松了口氣,準備回營休息,又怕沈溪不了解軍中發生了什么而耽擱大事,所以還是先去了一趟驛館。
到了地方,依然被告知沈溪休息了,讓他不要打擾。
唐寅走后,沈溪站在二樓的窗戶前看著下面的情況,似乎讓唐寅出面解決問題是很有趣的事情。
“老爺也是,唐大人明明有事找,為何你要躲著不見?難道真不怕軍中內訌?”
惠娘對事情的前因后果有所了解,之前沈溪處理公務,惠娘一直在旁作陪,倒是李衿早早就休息了。
到了河間府城,住進驛館,沈溪任性地把二樓包了下來,不讓其他人打擾,這樣他跟惠娘、李衿間便有了一個相對隱秘的空間。本來沈溪想讓惠娘早點睡,但惠娘已習慣行軍途中睡覺,到晚上跟沈溪一樣變得頭腦清醒,這也跟惠娘有意識習慣沈溪的作息有關。
沈溪笑道:“這點事還要我出面,那我真要累死了……唐伯虎不是沒本事,只是他以前刻意壓抑自己,自暴自棄,現在的他要為自己的前途著想,不努力都不行!而且這件事本來就是他主動承攬的,又不是我派他去解決問題,當然他要負責到底!”
“老爺有識人之明,妾身就不多問了。”惠娘覺得,沈溪做什么都有計劃,就算不成功也有后著,便不再多問,坐下來為沈溪研墨。
此時沈溪正準備給朱厚照上奏,有關這兩天行軍的情況,還有未來一段時間的打算,當然也包含他在行軍途中得到的一些前線戰況,一并上奏,這算是他出征以來的第一次上奏。
沈溪邊寫邊道:“也不是說我有識人之明,而是我覺得讓唐寅繼續混日子,做一個放蕩不羈的儒生太可惜了,不如放他到官場上好好歷練一番。現在他終于可以獨當一面,但統籌大局的話,稍顯力不能及。”
“要看多大的事了。”
惠娘道,“如果讓他領兵肯定不行,但管好軍需后勤,應該沒什么問題,他不是當過知縣嗎?”
沈溪笑道:“你當他當知縣政績很好?到任不過三個月,就接連被人告狀,好在知道人是我推薦的,事情沒鬧大,我甚至沒告訴他具體情況……他自我感覺很良好,以為自己當官頗有成就呢!”
惠娘驚訝道:“這……怎么……會這樣?”
沈溪道:“官場上的事,并非說你有能力就會被人推崇,他不能說沒能力,只是經驗不足,一來就嚴格辦事,大肆清查田畝,以圖增加稅賦……隱田可是朝廷頑疾,這朝中做官的,哪個名下不是有幾百畝幾千畝掛靠田?他一來就捅婁子,雖然本心是好的,但得罪的人卻很多,我不得不把他拉到軍中來!”
聽沈溪這一說,惠娘恍然道:“原來老爺是想保護他。”
“算是吧。”
沈溪點頭道,“他頭腦不錯,但官場人脈,還有處理事情的圓滑和兼顧大局的能力,尚需鍛煉,這次帶他出來,是想讓他多接觸一下地方形形色色的人物,讓他學會跟官員和士紳溝通,而不是總拿出一副桀驁不馴的姿態處理事情!以前他連我的面子都不給,怎么能放下架子接觸地方士紳?”
惠娘想了下,搖了搖頭,不太理解沈溪這種培養人的方式。
雖然是朋友,但唐寅的性格并不適合做官,沈溪有點揠苗助長的意思,但既然沈溪決意如此,惠娘也不會干涉,那是朝廷的事,她恪守身為女流之輩不多問朝事的傳統,哪怕自己的男人在朝中幾乎可以只手遮天。
沈溪沒再說唐寅的事,在一個女人面前講用人之道,頗有驢唇不對馬嘴的意思。
沈溪道:“在這里休整一日,后天一早便出發,你跟衿兒好好休息,別總想如何才能討我歡心,有你們在身邊作陪便可。如果你們想出去走走的話,我會派人保護你們。”
“算了。”
惠娘搖頭道,“暫時城內不太安穩,妾身這兩日便跟衿兒留在驛館安心伺候老爺便可!”
兵馬會在河間府城停留一日,因而沈溪并沒打算早起。
一早便有人在驛館樓下等候,沈溪下樓時已是日上三竿,最初來的人,比如說王陵之和宋書等人已回去,只留下唐寅和張侖等候。
朱厚照對沈溪很信任,以至于軍中連監軍太監都沒有設,這讓下面的人跟沈溪溝通增加了一定難度。
軍中做主之人只有沈溪,旁人都難以決斷。
“沈大人!”
沈溪下樓梯后,張侖和唐寅趕緊站起來行禮,態度畢恭畢敬。
沈溪一擺手,示意二人不用多禮,隨即輕松地道:“今日不用出發,沒打算早早起來打理軍務……怎么,你們有事嗎?”
唐寅這邊還沒說話,張侖已驚訝地問道:“沈大人莫不是在言笑?昨日軍中發生那么大的事情……還是讓唐先生跟大人說吧。”
或許是考慮到自己雖然地位顯赫卻沒有相應的職務,張侖選擇讓唐寅來匯報。
唐寅面色凝重:“沈尚書,昨日京營跟邊軍爭奪城西和城北戍衛工作,差點兒大打出手,好在及時化解。”
沈溪道:“現在事情解決了吧?”
“暫時解決了。”
這次回答的人變成張侖,“多虧唐先生,他居中調和,兩邊的人才沒打起來,不過當時情況危急,誰都不服誰。”
沈溪點了點頭,道:“解決就好,本官不想過問具體細節,兩位可以先回去了。之后本官會開個會,把昨日之事……拿在會上說清楚。”
“是,大人。”
張侖并非是沈溪幕僚,更像是軍中閑散之人,走到哪兒都暢通無阻,但也有避諱,在沈溪明擺著下達逐客令后,他趕緊收拾心情離開驛館。
唐寅則沒著急走,似乎還有事情要對沈溪說。
這邊已有人為沈溪準備好早飯,沈溪示意唐寅一起用餐,到了桌子前唐寅卻沒有跟著沈溪一起坐下,神色拘謹,道:“沈尚書不可能不知昨日情況,應該故意不露面吧?”
沈溪笑了笑,問道:“伯虎兄何出此言?在下不過是一時偷懶,你怎說得就像見事不管一般?坐下來說話吧。”
唐寅不肯落座,道:“沈尚書應該出面,早些將問題解決,而不是放任矛盾擴大……昨日在下解決問題,不過是適逢其會,若兩邊沖動些,或許直接便開打,到時出現死傷,不是在下難以向您交待的問題,連沈尚書也無法跟朝廷交待吧?”
唐寅臉上滿是擔憂之色,沈溪見狀也就不再言笑,神色顯得嚴肅起來:“既然伯虎兄說了,那我也就直言不諱,其實昨日之事我的確知曉,不過早就料到他們鬧不出太大的風波,這是考驗他們自制力的方式,同時也有意讓伯虎兄鍛煉一番。”
“果然如此!”
唐寅驗證心中的想法,打量沈溪道,“沈尚書對在下如此信任?”
沈溪攤攤手:“你不在的話,他們沒法分出輸贏,自然不會動手。你在現場,他們就算開打,也斷不至于鬧到兵變的地步,哪怕真的鬧出不愉快我就不能處理?現在的問題是,這群人個個自命不凡,都覺得自己有本事,想完成使命,建功立業,但他們也明白這場戰爭不是光靠個人的力量能完成。所以……”
唐寅望著沈溪,想聽到更進一步的解釋,但沈溪好像故意吊胃口,話說到一半便停頓了。
“到底沈尚書想要達成什么目的?”唐寅本不愿入坐,但沈溪故意賣關子,他不得不坐到沈溪對面。
沈溪望著面前的稀飯以及河間府名吃火燒驢肉,先咽了口口水,但還是強忍腹中饑餓,心平氣和地道:
“我麾下不要沒本事的人,也不要那種自作主張、總喜歡給自己加戲的人,這次就當是檢驗一下他們的心性,磨一磨他們的脾氣……誰不趁我心意,我就會將他趕走,哪怕以前我帶過的人也一樣。”
唐寅皺眉,對沈溪的說法非常驚訝,這顯然不是一個主帥應該有的想法。
沈溪道:“要不是伯虎兄出面,或許真會釀出亂子,因此我不能完全原諒那些不遵從號令之人。出了事,現在化解簡單,如果到了戰場上再暴露出來,那就是性命攸關之事。”
唐寅搖頭:“所以沈尚書便冒著軍中嘩變的風險,檢測他們的忠誠?現在情況怎樣?那群武夫,在被激怒的情況下,哪個不亂來?難道指望他們跟個讀書人一樣講道理?他們中間,向來都是誰聲音大誰就做主……”
沈溪又攤手:“你就當他們本來就沒多少本事,需要好好調教便可……這不,伯虎兄你做得很出色,知道跟他們心平氣和說話沒用了么?”
唐寅望著沈溪,又是一副難以理解的神色。
沈溪終于拿起碗筷,先喝了一口稀粥才道:“你當我調教這些人沒花心思嗎?這些桀驁不馴的將領,哪個就從一開始便愿意聽從我號令?當初一個個沒給我拆臺就算好的,現在看起來明事理,好像胡嵩躍、劉序和荊越這些人,哪個沒挨過我罰?打他們都是輕的。”
“不過結果還算好,一次次勝利,他們知道在我麾下怎么才能打勝仗,開始知道守規矩,誰想這次他們又跟我鬧騰……不好意思,在我手底下,只有軍令,誰不遵守誰就要挨罰,今天也一樣,所以中午的軍事會議,昨天那些惹事的家伙一概會被懲罰,這回答伯虎兄滿意了嗎?”
唐寅道:“那若是在下犯錯呢?”
沈溪側目望著唐寅:“難道伯虎兄覺得自己可以例外?草原一戰,你以閑人的身份跟在軍中,可以隨心所欲,但這次,你是正經的幕僚,在朝廷的花名冊上是有記載的……我說好聽的稱呼你一聲伯虎兄,若你犯了錯,別怪我直接喊你名字!”
雖然沈溪說的話不客氣,唐寅卻一點脾氣都沒有,他希望的就是沈溪拿出這種態度,如此他才有更大的自信跟著沈溪打勝仗,讓自己的前途更光明。
沈溪道:“如果沒別的事情,我要吃飯了……伯虎兄,你要吃的話就加雙筷子,不吃的話請便吧。”
唐寅起身:“在下一早便吃過,就不打擾沈尚書您了,在下告辭。”
唐寅很懂規矩,行禮后先退兩步,再轉身離開,儼然如那些來見沈溪的將領一樣。
沈溪望著唐寅的背影,搖搖頭,繼續享用早餐。
中午軍事會議,沈溪派人通知特定的人到軍帳開會。
昨日發生沖突的幾位,以及那些沒有遵守命令的人都被叫到軍帳,即便沈溪和唐寅沒透露這次會議的內容,這些人還是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軍中鬧事,差點引發兩軍火拼,這種事放到一般文官主帥身上都不會坐視不理,更何況是向來治軍嚴明的沈溪?
所有將領到齊,京營和邊軍依然是涇渭分明,立在那兒在用仇視的目光望著對方,因沈溪沒來,他們只能以這種方式對峙。
讓他們在中軍大帳直接干架,他們還沒那膽子,如果說昨日的事情只是小錯的話,誰在中軍大帳內鬧事那就是一等一的大錯,被砍腦袋也怨不得別人。
終于過了午時,沈溪姍姍來遲,身邊只是帶了唐寅和馬九。
沈溪剛進大帳,一群人馬上行禮,聲音整齊:“大人。”
沈溪拋下一句話:“昨日犯錯之人,自己出來領罪,一人二十軍棍,不領罰直接逐出軍中!”
這話非常干脆,連懲罰力度也說清楚了,由不得在場的人不驚愕。
出來領罰等于要挨打,而不領罰連兵都沒法當,從某種程度而言,逐出軍中比殺了他們更難受。
胡嵩躍和劉序毫不含糊,在旁人遲疑時走出來,半跪在地:“大人,卑職知錯!”
“還有呢?”
沈溪環視在場之人。
王陵之遲疑一下,也走出來半跪在地,同時出來的還有幾名沈溪的嫡系將領,這些人曾追隨沈溪出征草原,昨日鬧出矛盾他們算是始作俑者……繞開沈溪軍令行事,是這些人一起開會拿出的結果,此時他們不覺得沈溪只會追究他們在營地中刀兵相向,不遵軍令也是大罪。
京營那邊看邊軍這邊跪下不少,心中絲毫也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而是一陣膽寒。
這會兒沈溪問的不是那一方罪行,京營這邊昨日帶人上門挑釁,甚至出言不遜,也都有過錯。
就在一些人考慮是否出來領罪時,宋書上前兩步,單膝跪地:“末將愿領罪!昨日之事,錯全在末將一人之身,望大人不要懲罰末將的這些部下。”
“總兵大人。”
宋書身后這群人感念宋書恩德,一個個臉上全帶著不忍及不忿之色。
宋書此舉很仗義,想要代替手下受過。
沈溪冷聲道:“怎么,宋將軍是想承擔所有責任?你可知這軍中乃最講規矩之處,誰的過錯就應該由誰來承擔?”
“大人!”
宋書想解釋兩句,他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會開罪沈溪,本來他就擔心沈溪會對嫡系將領有所偏袒。
趙越齡跪下來:“大人,卑職有錯,當時乃是卑職挑釁,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才惹起事端。”
“還有卑職!”
不多時,地上跪下一片。
京營的人好像人心更加齊整,不但因為他們對沈溪偏心嫡系人馬有所防備,更因宋書挺身而出,讓他們覺得自己要用某種方式進行回報。
沈溪冷聲道:“當時拿出兵器之人,一人領受十軍棍,邊軍不聽號令者,一人二十!執行吧!”
沒等沈溪做別的指示,已有侍衛進來,兩邊各立兩排,等候這些將領自己前去領受懲罰。
本來京營的人很不忿,但此時已顧不上跟誰爭,先要惦記自己的屁股,他們的十軍棍畢竟還能承擔,而沈溪似乎也很公道,畢竟邊軍的人不講理在先,他們不過是被迫應對。
現在邊軍將領一人二十軍棍,比他們多受一倍的懲罰,看起來公平合理。
但軍中沒有完全公平的事情,京營的人自然不會人人都服氣,許多依然心懷芥蒂,琢磨著怎么找回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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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搶先占據城防,怎反咬一口?”宋書身后另外一名京營將領出來質問。
胡嵩躍還想說什么,卻被劉序拉住。
趙越齡當即就要往前沖,對面邊軍的人不甘示弱,雙方火藥味十足,甚至邊軍已有人將隨身的左輪手槍掏了出來。
對韃靼之戰時,軍中左輪手槍最多就幾把,但之前半年多時間,由沈溪主導京城工坊開始大面積生產,現在邊軍這些沈溪麾下高級將領基本人手一把,子彈也不少,成為沈溪嫡系將領的象征。
而這種兵器,顯然不是京營將士能擁有,連宋書也沒得到,給他也未必會使用。所以,京營這邊的將領不知死活,還一個勁兒地在那里咋呼。
宋書一擺手,趙越齡只能后退,而那邊劉序也過來拉住沖動莽撞的胡嵩躍……有宋書和劉序出面,這場風波稍微緩解些許。
唐寅見情況有所好轉,但雙方仍舊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只好繼續站在中間,冷聲道:“有事說事,胡將軍、劉將軍,既然沈大人有命令由京營兵馬防備城西和城北,為何你們不遵軍令?”
胡嵩躍道:“什么不遵軍令?我們只是按照規矩辦事……以前跟沈大人出征,到了哪里都是我們的人控制城防,這次進城后不等沈大人吩咐便已將四面城防都布防完畢,是他們去晚了,怎么反而怪到我們身上來了?”
胡嵩躍打量那人道:“你誰啊?”
那人道:“在下趙越齡,乃宋總兵手下!”
胡嵩躍瞥了宋書一眼,不屑地道:“什么總兵,分明是副總兵,若到了西北,怕是連游擊將軍都做不了!”
唐寅急了,他見識過左輪手槍的威力,如果在他眼皮底下這群人內訌,必然會發生死傷,那他以后就沒臉去見沈溪,他的仕途生涯就要到此結束,張開雙臂怒喝:“你們想被軍法處置嗎?”
沒有人愿意被軍法處置,自然也不愿意動手,這些人就算再沖動也知道這么做有何后果,到底都是職業軍人。
胡嵩躍絲毫也不服軟,冷笑不已:“誰污蔑他了?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
“你想找死嗎?”
畢竟對方是上門找茬,胡嵩躍脾氣不太好,劉序則基本沒說話,雖然從軍職上來說二人近乎等同。
宋書沒開口,他手下一名將領大喝道:“沈大人安排,城北和城西由我們京營兵馬控制,為何你們的人要先一步搶奪城防控制權,還不許我們的人上城頭?”
“住手!”
本來唐寅在旁看熱鬧,見這架勢不由怒喝一聲,上前擋在雙方中間,厲聲喝道,“你們這是作何?內斗嗎?”
趙越齡舉著佩刀,咬牙切齒地道:“唐先生,您也聽到了,這幫人挑釁在先!他們污蔑宋總兵!”
“你!”
瞬間京營那邊的人不干了,紛紛拔出腰刀,邊軍這邊也是揮劍相向,大有一觸即發的跡象。
一群人進了邊軍營帳,卻發現此前里邊似乎正在進行軍旗推演,中間偌大的沙盤上,城塞和城內街區布局異常清楚。
這一點讓京營的人十分汗顏,因為他們不會跟眼前這些人一樣到個地方先研究地形地貌,甚至駐防后還有心思開這種有關防守布局的會議,從這點上說,因邊軍這幫人跟沈溪久了,對于布防更有心得。
“幾位來作何?把話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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