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原始積累終將過去

　　“寶兒醬，別急吖！你還有五分鐘可以休息呢，現在是中場的小丑魔術時間。”

　　舞臺后臺，寶兒渾身抽搐著攤在沙發上，被女理療師按摩著。她已經連續跳了一小時勁舞沒有歇過了，除了中間總共5分鐘換兩次衣服。

　　她把一瓶水半喝半澆在頭上，緩過一口氣，堅強地說：“把中場魔術縮短一些吧，我今天想多唱幾首，回饋一下粉絲。畢竟馬上就要去美國發展了，可能一兩年內都不會回大阪了。”

　　工作人員們傻眼了，不知道怎么勸說。還是緊急趕到后臺來的松浦亞彌知道好姐妹的心思，趕忙上來握住寶兒的手，勸道：“你急啥！下周還有兩場呢，要是把身體弄傷了，后面兩場還怎么對得起‘觀眾’？你可是要‘28號’才飛美國呢！”

　　松浦亞彌說話的時候，故意用重音讀了其中幾個詞，寶兒總算是冷靜了些，羞赧地笑笑：“那就歇一歇吧。不過我還是想加兩首歌，可能只好辛苦大家延時了…”

　　松浦亞彌連忙代表大家一口答應了：“這有什么問題！只要你撐得住，下面的人都是可以輪流休息的么，肯定更撐得住。”

　　中場休息歇夠，寶兒擦擦汗吹干頭發，換了身衣服重新斗志滿滿地沖了上去。

　　松浦亞彌全程拿著自己的手機，把這段花絮默默地偷拍了下來。

　　兩個小時倏忽而過，五萬人的會場，氛圍始終熱烈如一，很快就到了9點40的散場時分。

　　觀眾們少不得玩玩起哄的把戲，要求加歌——一般而言，主辦方也習慣了這種把戲，所以一般都會留一兩首計劃內的歌，留到最后等粉絲討要之后再放出來。

　　不過今天的氛圍顯然有些不太一樣，寶兒醬已經加過三首歌了，散場燈怎么還沒亮起？連粉絲們都不好意思再起哄了。因為剛才最后一首的時候，大屏幕上分明已經可以看出寶兒醬很虛弱，汗水嘩嘩地流，黏住了全身的衣服。

　　聚光燈再次亮起，五萬粉絲大吃一驚，因為寶兒居然換了一身白色的厚重禮服——這種裝束，只在前幾年辦3月份的春季演唱會時才會有，因為8月份穿實在是太熱了。哪怕有空調，都可以看見站在那兒不動就有汗水嘩嘩地下來。

　　“非常感謝米娜桑的捧場，今天我很高興，因為有一些我從來沒敢想的朋友，從遠方來為我捧場。所以我為大家加最后一首歌，作為‘雙十年華’演唱會的收官之作——那就是同名專輯的主打歌——‘冬日之戀’。雖然我知道這首歌在這個季節唱似乎不太應景，依然希望大家能原諒我的任性。”

　　“板載”數萬人的歡呼，已經清晰地顯示，所謂的應不應景根本不重要。

　　“唉，要不要這么拼。你們韓國人，就是喜歡以努力為榮——其實我最不喜歡這一點了。”顧莫杰在臺下呢喃地嘆息，心中頗為不忍。在他看來，權寶兒有些時候實在是努力到自虐，其實完全沒必要。

　　是人都有惻隱之心，他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從葉敏茹手里接過眼鏡布擦了一下眼眶，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寶兒凝望著他那個方向。盛夏的聚光燈下，俏臉上汗水密布，已經徹底掩飾了汗與淚水的分際。

　　歌詞的第二段，突然變成了中文，全場都不明所以。幸好，到了第三段時，又變成了韓語，把尷尬和八卦掩飾了過去。

　　全場如癡如醉，久久不愿散場。

　　蟹道樂的私密包廂里，一男四女五個人圍桌坐著。分別是顧莫杰、葉敏茹和李孝利、松浦亞彌、權寶兒。

　　葉敏茹看著滿眼的明星，眼睛都快閃成星星了。若不是跟著顧總，只怕這兒的女星她一輩子也不一定有機會近距離見到。所以餐桌上都不忘拿出明信片，請李孝利和松浦亞彌給她簽字。

　　桌上鋪陳著雪蟹全宴，還有章魚燒和真鯛刺身。飲料是低度清新的菊酒——和中國的黃酒差不多，只是多了些菊花的香氣，很符合中國人吃蟹要配黃酒的習慣。

　　“你真是的，要是名古屋那場再敢這么拼，我就不去聽了，直接飛美國！”顧莫杰拿著一塊用銀挑子拆開的鹽燒蟹腿，把肉擠到寶兒的碗里，一邊心疼地埋怨。

　　“歐巴，名古屋那場我保證‘消極怠工’——今天畢竟是你第一次來聽演唱會嘛，人家總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給你看。”

　　“下不為例！”

　　“好的——那東京呢？也不能賣力嗎？”寶兒忽閃著眼神，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至少不許像今天這么賣力了！不過你后面可以歇一陣子，稍微賣力點還是可以的。”顧莫杰有些不忍，還是稍許松了口風。

　　“歐巴最講道理了！”寶兒歡欣地賣了個萌，把右手擺出了一個招財貓的姿勢“BlingBling”了一下，隨后還狡黠地補刀了一句：“何況就算我東京那場不聽你的，你也拿我沒辦法——反正聽完那場你本來就要飛美國了，還有什么籌碼可以威脅我么？”

　　李孝利和松浦亞彌簽了又簽，實在沒名字可簽了，就在明信片上詳詳細細地寫贈言，簡直和寫信差不多了——簡直把葉敏茹看得受寵若驚。

　　沒辦法，誰讓李孝利們需要避免當電燈泡呢——她們和寶兒做了七年朋友，從來沒見過寶兒賣萌，似乎寶兒一直都該是氣場滿滿的帥氣女。

　　顧莫杰暗暗頭疼：寶兒說話一貫就是這么豪爽，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面，她都敢說出“你已經對我沒有利用價值了，想潛規則也晚了”之類的大實話。

　　李孝利見兩人說體己話有些入坑了，似乎氛圍會變得尷尬起來，立刻很有眼色地用英語插嘴，轉移掉了話題。

　　“顧先生似乎不太喜歡我們韓國人努力拼搏的勁頭呢——剛才演唱會的時候，坐你旁邊聽歌時，我就感覺出來了。”

　　顧莫杰擦擦嘴，回答道：“是不太喜歡這一點。這方面中國人和你們完全不一樣——我們的考生，考試之前都喜歡標榜自己根本沒復習，然后考試考得好就說自己是天才，智商高；萬一考砸了還能順水推舟。而你們韓國學生，考前就拼命標榜自己多努力，課桌都捂熱了，然后考得好也是努力的結果，考得不好就只能用智商太低來解釋了。

　　說實話，我至今都沒想明白，‘我很努力、但是就是腦子笨’有什么值得炫耀？圍棋手只拼官子、電競選手只拼微操、歌舞明星只拼努力，有意思么？如果拼努力，Rain都能一天跳舞20個小時吧，那有什么可稀罕的？”

　　（注：Rain是07年前后比較火的一個韓國男星，以努力著稱。但是很快隕落了。）

　　“嚇！這么說，你欣賞的是靠天才成功、但是不努力的人咯？就因為你自己是天才么？”

　　“談不上欣賞天才吧，但在我看來，方法比努力更重要。用笨辦法努力的人，越努力我越看不起他。”

　　“所以你看不起韓國人？”李孝利歪咬著嘴唇，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那倒談不上，在我20歲之前，我沒時間去細細了解韓國人，所以習慣用標簽概括韓國人了。但是認識寶兒之后，我知道我錯了，至少每個民族都是有多樣性的，有些優秀的個體，可能只是我沒發現呢？這一年多里，我把她寫的歌都聽了遍，對韓國人的成見也淡了。”

　　顧莫杰說著，給五個酒杯都斟滿了菊酒，一起干了一杯。

　　“為了消滅傲慢與偏見。”

　　酒到杯干，顧莫杰繼續給自己斟上，一邊有意無意地隨口問道：“你們公司也真是的，怎么就想到把你丟到美國去發展了呢，真是拿你當牛使喚了。每次你開發好了市場，SM就把后續的組合投到新市場里，又把你給調走——你難道就不想反抗么？”

　　寶兒酒量不好，稍微喝點酒容易傷懷：“嗚嗚嗚，我出道七年，連同訓練的那兩年多，這十年下來，就沒休過一次十天以上的假期。唉，真是當牛的命啊。不過我挺喜歡這種挑戰的，至少可以做自己喜歡的、新鮮的事情，不容易覺得累，咬咬牙也就挺過去了。”

　　“既然你自己愿意…我也就不勸你了。”顧莫杰淺酌了幾口，放棄了行俠仗義的打算，只是有些不甘，追問道：“那為什么SM公司就沒想過讓你來開拓中國市場呢？”

　　寶兒委婉地說：“中國人都不買唱片，怎么開拓啊——當初把我發配來日本，就是看在日本是亞洲唱片銷量最大的市場呢。現在又把我發配美國，無非是北美的正版市場更大。去中國的話，就只能走賣周邊、賺廣告費的模式了。”

　　顧莫杰空有百億美金的家產，面對這一吐槽，也只能無奈嘆息。

　　并不是中國沒有有才華的原創音樂人，也并不是中國養不住外來的有才華原創音樂人。而是中國的版權環境，只能選擇跑流量、唱那些能吸引流量的“神曲”。

　　“你沒去美國常住過，待兩年，開闊一下眼界和思維，也是好的。不過，中國也不會一直走盜版影視和盜版音樂的路線的。只不過如今還處在血腥的互聯網原始積累階段，總有一天，中國人也會做正版的——希望到時候你也不要再戴著有色眼鏡看中國市場。”

　　“我當然不會用有色眼鏡市場看人了。不過能透露一下么，是誰會在中國做正版呢？”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