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4：坤的身份（中）
坤見仲孫沅沒有反應，不知想些什么，緊皺的眉頭這才微微松開，留下幾道淡淡的褶痕。
“你說過，你會保證安吉拉相安無事的，而我也相信你能做到。”說這話的時候，坤的腦海隱約閃現某些陌生的畫面，明明模糊非常，卻給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你有這個能力。”
“這是自然…不過，安吉拉這次病發歸根究底，還是和李軒照顧不周有關，你若是想要找他算賬，我是不會攔著的。”仲孫沅沒有瞞著真相，但避重就輕還是可以的，“只有一點，希望坤先生手下留情，好歹留著那小子一命，畢竟他也是無心的…”
坤嘖了一聲，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仲孫沅卻知道對方已經應下了。
目的已經達成，她自然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而且她很清楚坤對她的隱隱排斥，兩人待在一塊兒實在沒啥好說的，與其大眼瞪小眼互相膈應對方，浪費時間，還不如趁早離開。
然而，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那雙赤紅的眸子卻閃過縷縷掙扎，仿佛在劇烈掙扎，難以抉擇。
直到仲孫沅走得沒影了，坤也沒有開口阻止她，反而有些嫌棄地閉上眼睛，眼不見為凈。
過了許久，坤的雙眸有些發沉，漸漸生出些困乏睡意，呼吸也越發趨近于平和，全然沒了白日里的桀驁與侵略性。隨著胸口平緩起伏，坤的身體竟然隱隱帶著一層淡薄紅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太過倦怠，警惕性一向強烈的坤這次竟然睡得極其熟，呼吸平和自然。
隨著睡眠程度加深，他身上籠罩的紅光也越來越濃烈，不過與之成反比的是，原本修長的指節竟然越來越淡，在透明與實體中反復變動，并且有向全身蔓延的趨勢。
站在門外的艾力修正好看到這一幕，雙眸因為震驚而漸漸睜大，右手在門框上捏出指印而不自知。他原本是想喊坤去定時用餐，免得又胃疼還強撐著不肯吃藥就醫，卻沒想到…
“坤！坤！醒一醒！”艾力修壓下內心的震驚，上前將熟睡的坤搖醒，對方越發透明的模樣看得他心驚肉跳，仿佛再晚一步，這位朋友就會變成空氣消散無蹤，令他生出一陣后怕。
坤迷迷蒙蒙睜開眼睛，等他看清眼前的人是誰之后，才用略顯慵懶的沙啞聲音說，“修？”
艾力修發現坤蘇醒之后，周身籠罩的紅光漸漸退去，原本已經消失大半截的手臂和小腿也恢復過來。這個發現令艾力修既是后怕又是疑惑震驚，而坤似乎沒這個自覺，反而覺得疑惑。
“你怎么找到這里了？”坤雙手支著沙發，坐正身體。之前維持著糟糕的睡姿，現在醒來了，全身骨頭各種抗議，稍微動一下都能聽到骨頭摩擦的蘇爽聲音，“你怎么了？”
艾力修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引起坤的狐疑，對方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雙目瞪得老大。
“…坤、坤…坤，你剛才…”艾力修雙手抓著對方的肩膀，表言又止，緊張關心中帶著糾結，似乎還沒從那個超現實的畫面中清醒過來，“…剛才差點就…”
“怎么了？”坤疲倦地抬手捏了捏酸脹的眉心，似乎還沒從之前沉珂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艾力修唇瓣翕動，猶豫許久才說出實情，“我…看到你的身體在漸漸消失…”
這根本不是人類會有的…更別說坤的四肢開始透明之后，還會恢復至原樣，那一幕簡直匪夷所思！更大的可能，那就是坤根本不是人類，而是類似于能量體生物，例如外星系種族。
坤聽了艾力修的話，眉頭緊緊蹙氣，有些認命地應了一聲，“你都看到了…還真是…”
他的警惕性一向很強，而且因為本身解鎖能力的緣故，一年到頭未必能睡一個安穩的覺，像是剛才那樣睡得像是死豬一樣，連艾力修靠近自己，猛搖大半天才醒來…實在少見。
“…坤，你…”艾力修說到這里不由得止住，生怕會觸碰到他不愿意看到的秘密。
坤起身揉了揉亂糟糟的短發，有些郁悶地說道，“放心，這是正常現象。”
正常現象？excuseme？剛才要不是他將對方搖醒，坤這會兒都已經化成透明空氣好么？對方竟然告訴他，這是正常現象？呵，那么請問什么現象才算是不正常？
一向好脾氣的艾力修抿緊了唇，頭一回有些看不懂坤，“坤，你到底隱瞞了什么？”
作為坤的大齡事兒媽兼保姆，艾力修的心無時無刻不是沉重的，以前生怕坤一個不小心就情緒失控或者基因失控崩潰，現在倒好，又添了一項！偏偏當事人還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哪天他找不到坤了，說不定這位老朋友已經化作無處不在的空氣？
坤聞言，微微扭頭偏向他，嘖了一聲，“我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又怎么回答你？”
要是換成一般人，這話說出來肯定會讓人惱火，甚至會以為這是故意挑釁。可艾力修和坤認識那么多年，自然聽明白他這話都是大實話。他說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放心，至少不是壞事。”坤口氣緩和好些，沙啞低沉的聲音甚至帶著點兒癢耳朵的笑。
艾力修心底還是擔心，但他也明白，坤要是不肯主動交代，他再怎么逼問都沒有用。
“我不管你是不是人類，你都是我最好的兄弟。”現在是星際融合時代，種族與種族之間的界限已經開始慢慢模糊了，艾力修自然不會糾結種族問題，他只擔心坤會因此受傷。
坤聽這話，微微怔了一下，原本充滿兇相的臉竟然柔化些許，多了幾分罕見笑意，“嗯。”
花費九牛二虎之力，坤終于把艾力修哄走，他暗中可是捏了好大一把汗。這位朋友十分不好糊弄，哪怕是坤也要提起十二萬分精神去應付，不然一個不注意就會被艾力修套話。
送走艾力修，坤長長松了口氣，原本挺得筆直的脊背像是被抽走脊柱一般塌了下來，順著墻壁滑了下來，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蒼白的面容沒有絲毫表情，赤色的眸子閃動著異色。
“坤…”他低聲念著自己的名字，不久之后又用雙手捂住臉，喉嚨溢出似笑非笑的聲音。
他絲毫不記得自己進入孤兒院之前的事情，甚至連自己的名字怎么來的，他也不知道。當收留他的院長問他叫什么的時候，他脫口而出的便是這個字，然后“坤”就成了他的名字。
但是成為“坤”之前，他是誰？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去想過，甚至是下意識忽視它。
可是最近腦海中冒出越來越多的陌生記憶，他知道那些記憶和他的過去有關！他有可能不是什么“坤”，而是另一個超自然生物，或者說…連生命體都算不上的詭異存在？
他不是喜歡逃避的人，或者說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沒有這么一個詞匯。
既然事情已經擺在他的面前，那么他就不會再忽視，再逃避。他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必須要有一個答案，而能告訴他答案的人…想來想去，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那個古怪的女人。
坤口中的“古怪女人”，自然不是說仲孫沅，而是一直跟著仲孫沅的阿琢。他總覺得這個女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還覺得她會知道很多事情，而且絕對超出他的預測…
“我以為你會找仲孫小姐問這件事情…”阿琢正在廚房燉著湯，沸騰的砂鍋內，白色的湯汁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香味，似乎要把人肚子里的饞蟲都勾出來。
“她知道我是誰？”坤蹙眉，表情變得有些難看，腦海中閃過一副畫面，令他莫名不爽。
阿琢一邊看著火候，一邊用公用湯勺取了小半碗湯汁，嘗了嘗味道，味道還是不夠。做完這些，她才有空閑理會坤，“自然不是，仲孫小姐目前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不過遲早會知道的。她最近在調查圣君遺留的十件封印神器，遲早會查到葉家，到時候你也會被挖出來…”
葉…葉家？坤聽到這個詞，腦海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讓他不由得捂著頭后退一步，直至靠在廚房門旁。算得上英俊的容顏閃過痛苦之色，額頭不停有汗水冒出。
阿琢放下湯勺和瓷碗，凈手擦拭，“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會在這里，坤，或者說——坤離！”
冷眼看著坤癱軟在地，阿琢蹲下來，手心貼著他的背心。一股令人熨帖的溫流涌進身體，幫助坤平復身體內的躁動氣息。良久之后，坤才澀然開口，“你…之前還說不知道…”原來是在驢他！
“只是不敢確定而已。”阿琢冷聲道，“正如你感覺出來我不是人，我一樣能察覺你的奇特之處。不過我從沒想到，你竟然會是…按照圣君的安排，你不該待在葉家么？”
一開始阿琢只是懷疑，后來證實了內心的猜測，她也是倍感驚異。
坤不記得阿琢口中的圣君是誰，但聽在耳朵里卻沒有排斥感，反而十分親近，內心由衷地冒出一股酸澀來。他閉了閉眸子，良久才疲倦道，“不記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要不是阿琢的提示，他也不會回想起自己是“坤離”，而非“坤”。至于為何會成為“坤”，其中過程怎么樣，他全然不記得。不過…那肯定不是什么美妙的記憶。
“慢慢來——”阿琢嘆了一聲，口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你和我一樣，記憶都有缺失。不過隨著時間推移，終究會找回來的。一如我找到了仲孫小姐，你也會找到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