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道 第三節 鑿壁借光
又是一個中午,王長禾拉著板車裝著一車的柴,一步步吃力的走進楊家村,進了楊家大宅。還是那個東院,還是那空著許多的柴房。
這一次,王長禾還是把車子先放下,拉一路過來太累,他需要休息。
又弓著身體悄悄的鉆了過去。
一進這小院,王長禾的感覺就明顯不同了,因為聲音與昨天的人不一樣,背靠在窗戶下,一字一句的聽著。
今天講的中庸,講的是:君于中庸,小人反中庸……
王長禾閉住氣,大氣也不敢喘,因為他不知道在這個時代偷聽別人講學是不是禁忌。如果主家生氣的話,斷了自己送柴的生意,那生存都沒有保障了。
王長禾,后世名牌大學中文系研究生,學識有著足夠的自信。
但此時屋內所講,還是吸引了他。
比昨天那位講的好,絕對不是一個層面上的級別,此時屋內這位所講對中庸的理解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高度了。
講到精彩處,王長禾差一點驚呼出來。
作為名牌大學中文系研究生,他聽過至少有三位教授講過這一篇。不敢說屋內的人肯定比教授講的好,但絕對不差,是一個水平層次的。有時候對這文章的理解不是對文字的理解,而是對境界的理解。
情不自禁之下,王長禾想到其中一位教授當時開的一句玩笑。
玩笑之后,又是一首詩。
手上的柴枝情不自禁在地上畫著,用的就是當年學生時代那位教授寫在黑板上時,所用的字體,小篆體。
突然,屋內的事聲音停下了,緊接又說道:“休息一刻鐘,再考校你們昨天所學。”
趕緊走!王長禾弓著身體,貓著腰飛快的逃掉了。
屋內,依然還是那中年人到了講臺一則,微微躬身半禮:“父親大人!”
“可有來?”
“有,而且還寫了字,但請父親大人等候片刻,此子在東院卸完柴之后就會離開。”聽中年人說完,老者笑了,笑的很是欣慰。捧著茶杯很是安靜的在等待著,一直有小廝過來匯報,這才放下茶杯到了屋側。
老者有七個兒子十四個女兒,加上幾個已經成年兒子生了孫子,孫女。還有楊家族內的子弟,可算是有一大家子人呢,所以家學里有私塾很正常,而且常在這里讀書的,也超過了二十人以上。
出了大屋,老者的次子、三子、四子都跟了上來,其余的年輕子侄,孫子們。不敢,也知道這事情與他們無關,多事沒好果子吃。
“這,寫下一首艷詩,真是有才呀!”老者次子看完之后,笑了。
那詩寫的是什么?
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這首是戰國時代,楚國宋玉《登徒子好色賦》之中的一段節選,對于儒家弟子而言,這就是艷詩了。
老者搖了搖頭,看了看別外兩個兒子:“你們怎么看?”
“回父親您的話,我們也認為這是一首艷詩!”二兒子與三兒子也開口回答。
“哼!”老者冷哼一聲,當下四兒子一挽袖子:“父親大人,兒這就是把這凳徒子抓來,打上幾百下板子!”
長子攔住了四兒子:“父親大人是氣你們三人不學無術,特別是二弟。你已經三十四歲了,僅僅是考中了一個舉人,正是你等沒有用心讀書,才沒能再進一步。此子對這篇文章的理論,已經在我之上了。”
老者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們三個,好好反思吧。”
三個兒子都蒙了,沒想到竟然是他們受了訓誡,看到父親背著手離開,趕緊向大哥求教。
“增之一分則長,減之一分則短。不正是中庸之道嗎?二弟,為兄觀此子,比你的長子還小吧,后年會試,如果你依然落第,估計你的日子不好過。父親大人的板子,可不是好受的,好自為之吧!”
王長禾并不知道這大宅里發生的事情。
他更不知道這大宅的人代表著什么身份。
楊博,官至兵部尚書,太子少保。此次因病回家休養,歷史上就是在他回鄉一年之后,病逝。而他的長子,楊俊民現在官職不高,但日后也是尚書、少保、太傅級高官。
接連三天,楊博一天講的比一天難,一天比一天有深度。
這三天,可是苦了楊家子侄們,他們耳朵里聽到的已經不是講學,而是天書了。就象是剛學了函數的學生,去聽高數一樣。聽得出,這是數學,但仔細聽來,什么也聽不懂,完全就是在聽天書。
可就是這連續三天,每天都可以在屋側看到地上用柴枝畫出的筆記,以及聽到這些講學之后的感悟。
第三天晚上,楊博把長子楊俊民叫到書房:“去告訴所有人,明天不得前來打擾。所有聽學之子不得喧嘩,安靜著聽著,聽不懂也要安靜的坐著。”
“是,父親大人!”楊俊民依言聽令。
書房門外,幾個弟弟圍了上來,楊俊民解釋道:“父親動心了,想考一次那小兒。老四,安排你的人,把這小兒所有的來歷查個清楚,切記不可驚動地方,也不可驚動那小兒。”
“是,大哥!”老四楊俊卿,四年前得武舉第一,將來坐到了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現在僅是一個錦衣衛千戶,不過也快要升職了,因為父親居功,這回家休養之后家中肯定有一子進國子監,一子進錦衣衛至少是千戶,所以他肯定會升。
這一次楊博回鄉,對于作兒子的來說是大事,所以在朝為官的長子與四子都跟著回來了。
但四子身為錦衣衛,肯定不會輕易與當地官員見面的。
手下錦衣衛,查王長禾這一個小兒,難度無限接近于零,根本就不需要驚動地方,只要當地錦衛衣派幾個得利的人配合一下就足夠了。
次日,還是老樣子,拉著板車放在東院,而王長禾則又悄悄的去了那屋下。
屋內,楊博已經得到四子的提醒,人到了。
“將來,你們都是要參加科舉的,要說是文章怎么寫,要先從破題開始。”楊博講了破題,卻沒有再講下去:“這是題目,你們先試寫,而后再講!”
“題目是什么?”王長禾沒聽到題目,他非常清楚,自己將來是要科舉之路的,現代也聽人講解過八股文,可那個時代和這個時代有著區別,如果不聽一聽正宗的講解,自己的科舉之路注定艱難無比。
但沒講,自己又不敢抬頭起來看。
煎熬,絕對是煎熬,王長禾坐在那里雖然表面上安靜,但心里卻是有些急,在想著,有什么辦法可以讓自己看到題目。
正在這時,他聽到屋內又說了:“今日有些累了,你們寫好了交上了,會給你們一一點評的。今日就到這里吧!”說完,王長禾就聽到屋內有些騷動。
繼續等,大約十分鐘之后,聽到有人高喊了一句,柿園的柿子送到了,快去搶。然后又聽到許多人一呼而散,似乎是跑了出去。
王長禾這才悄悄的探出頭看了一眼,卻見屋內一個人也不見。
那些桌上,擺著文房四寶,有些人寫了幾行字,有更多的只是寫了一個題目。
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看到這個題目,王長禾有印象,以前讀研究生的時候,就有一位教授講過這道題,而且拿出了范文,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但應考者卻落榜了。
想了想,就用這桌上的紙筆,王長禾寫道:以有道衡天下,政不移而私議悉泯矣!夫大夫干政,庶人私議,皆非天下有道時也。若有道之天下,不在不議,不有可決者乎?嘗思天子當……
當寫到這里,王長禾又后悔了。
他不敢寫下去,因為這里這些學子的字體肯定能被老師認出來,自己就算是寫了,也不可能受到點評,所以想點評自己這份文章幾乎就沒有可能。而且還更容易暴露自己,所以不能寫,也不敢寫。
想到這里,王長禾將那紙揉成一團,扔進了旁邊的廢紙筐內。
重新將桌上擺回原樣,一臉的苦澀,無奈的搖了搖頭后,飛快的離開了這個小院。
王長禾不知道的是,這所有的一幕幕都被一雙看不見的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要知道,大明的錦衣衛在后世可是有人肉竊聽器之稱呀,監視你王長禾根本就不需要出動精英。
帶著一種巨大的失落之情,似乎那板車也比平時重了許多。
王長禾不敢自傲,他知道這個時代也有英杰,自己擁有著超過這個時代的見識,但不一定擁有超過這個時代的智慧,更不敢狂妄到認為自己有超過這個時代的文學與古文功力。
出了楊家村,板車越發的沉重了。
一塊小石子絆倒了王長禾,他跪在地上仰天大喊著:“蒼天呀,你就不能賜我一個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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