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
昔日,晏錦倒是聽過這個名字,而且,記憶猶新。
那時,十三先生在她父親的書房里找書的時候,突然問她,“晏大人可是認識郭家的人?”
晏錦眉頭微蹙,有些不解,“郭家?那個郭家?”
十三先生撇了撇嘴,一臉嫌棄的看著她,“你真的是晏大人的女兒嗎?怎么會如此的蠢笨?”
晏錦:“…”
十三先生嫌棄她蠢笨的時候,她一雙手都數不過來,所以十三先生說這句話的時,晏錦自己很快便無視了。
她聽久了,早已習慣。
之后,十三先生才同她提起郭璞,說那個人如何如何的厲害,又如何如何的才華橫溢。
可惜,郭璞已經離世多年,他沒有機會遇見這樣厲害的人物。
十三先生唯一遺憾的便是,連郭家的后人,他亦沒有機會遇見。
因為十三先生那段日子,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郭家后人,她便記了下來。
現在,晏錦瞧著眼前的郭馥,忍不住感慨。
其實,現在想來。
當時十三先生應該查出父親和郭家的人有來往,但是又不敢和她說的太透,怕她心里的負擔更重。在十三先生的眼里,很多事情都是不適合告訴她的。
包括,父親被冤的那件事情。
“你起來。”晏錦低身將郭馥扶起,輕聲道,“我父親是什么樣的性子,我自然是知曉的。這件事情,怪不得你。”
郭馥對水庫好奇,是人之常情。
若是她在寧州的話,或許她也會對水庫好奇。
父親救下郭馥,是因為父親從不是那種見死不救之人。
她的父親,是個善良的人。
只是,郭馥會出現在水庫,多少和那位洛大人有些關系。
洛大人…
晏錦想到這個人,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父親當年被人刺殺,之后又含冤背下貪污大案,會不會和洛家有關系?
郭馥一臉錯愕的看著晏錦,微微一怔,“小姐…”
“我說了,不怪你。”晏錦扶穩郭馥之后,瞧了瞧天色,“等會應該要落雪了,你同他們用過晚膳了嗎?若是不嫌棄的話,陪我一起用些膳食吧?”
在一邊沉默不語的阿噠在聽到‘膳食’兩個字后,一雙圓圓的眼珠忍不住打了個圈。然后,他吞了一口口水,似乎已經餓壞了。
而阿水這個時候,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來。
郭馥立即低頭,一臉尷尬。
“多謝小姐。”晏錦對郭馥的態度,遠遠的出乎郭馥的意料。
她來京城的時候,也聽人說起晏家這位嫡長女。外面的人對晏家二小姐的贊譽比晏錦好許多,不少人都說晏錦過于刁鉆,性子極為驕縱。
宅子里的事情,本不該傳到外面,可是晏錦的事情,外面有不少人都知曉。
郭馥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既是眾人所言,雖不能說全信,但是應該也有幾分真實。
所以,郭馥在聽到晏安之說,是晏錦來救他們的時候,嚇的差點坐在了地上。
晏錦,怎么會是晏錦…
那個刁鉆又傲氣十足的晏錦,怎么會來幫她們。
郭馥走在晏錦的身后,忍不住抬起頭來窺了一眼,心里的疑惑越來越深了。
一群人剛走出尚武院,空中便落起了小雪。竇媽媽打起傘,想要幫晏錦遮雪。
郭馥從后面走了上來,她的聲音幾不可聞,“小姐,讓奴婢…幫你撐傘吧。”
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這句話清楚的說了出來。
竇媽媽微微一怔,剛想要訓斥郭馥無禮,便聽見晏錦說,“嗯,也好。”
郭馥高興的抬起頭來,連忙去竇媽媽的手中接過傘,替晏錦撐起來遮住這漫天的雪花。
她方才自稱‘奴婢’,而晏錦也同意了讓她撐傘。這其實便等于,晏錦同意讓她在身邊伺候。
郭馥想到這些,又差點哭了出來。
當初,她會想著來京城,其實也是想報答晏季常的救命之恩。
還有個原因,便是她想找自己的哥哥…雖然周圍的人都說,她的哥哥已經不在了,可郭馥卻覺得,她的哥哥還活著。
只有這樣想,她才有活下去的意義。
一路上,晏錦走的很慢,偶爾同身邊的晏安之說上幾句話。
他們慢慢地朝著玉堂館走去,而雪也越來越大。
等快要入東院地盤的時候,遠遠走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下一刻,那個熟悉的身影,便指著晏錦說,“小姐,你身后…身后…有鬼…鬼啊…”
晏錦有些愣住,看著輕寒的模樣,忍不住心生疑惑。
她緩緩地轉身往后看去,只見阿噠和阿水兩個孩子,因為天寒的原因,緊緊的縮成一團,手里還抓著一個白色的包袱。
這會,天色已暗,他們身上破爛的衣裳,早已被泥土染黑。兩個孩子的膚色,本就是黝黑的,一身烏黑的他們,早已隱沒在夜色之中。
輕寒從遠處看過來,就只能看見一個白色的包袱,在晏錦的身后,飄蕩著。
她,根本沒有瞧見,這個白色的包袱,是被人拿在手中的。
晏錦明白了輕寒在害怕什么的時候,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想起,前世自己也犯過這樣的錯誤。
她以為救自己的劍,是憑空出現的。可是,等她認真的看了許久之后,她才知道,是一個皮膚黝黑的人,揮動著手里的長劍,救下了她。
昆侖奴的膚色,很適合隱藏在黑夜之中。
“輕寒,你瞧瞧。”晏錦對身后的阿噠和阿水笑了笑,又讓晏安之將他們推了出來。
輕寒一臉慘白的走近之后,才看清楚了,是兩個黑色的小孩,提著白色的包袱。
她…被他們嚇的不輕。
連在一邊的竇媽媽和趙管事,都忍不住掩嘴而笑。
輕寒看清楚了之后,才緩緩地松了一口氣,“小姐,你去哪里弄來了這么…兩個孩子。”
“前幾日趙管事救下的。”晏錦輕聲的回答后,又問道,“今兒落雪了,你怎么來了?”
輕寒站穩了身子,對著晏錦說,“夫人說落雪了,讓奴婢過來瞧瞧,小姐這邊可還缺什么。”
小虞氏這幾日忙的腳不沾地,忙著打理晏府上下的事物。剛才在翻賬本的時候,瞧見窗外落了雪,便吩咐了輕寒來玉堂館瞧瞧,晏錦是否還缺些什么。
只是,輕寒怎么也沒想到,晏錦居然不在玉堂館內。
她問了當值的婆子,才知晏錦去了尚武院。
輕寒從玉堂館里走了出來,想要去接晏錦的時候,卻發現晏錦已經走到院門外了。
而且…身后還跟了一個飄蕩的白色包袱。
晏錦笑著搖頭,“不缺什么東西,既然你來了,便幫我把春聯給母親帶去。”
因為小虞氏太忙,晏錦便接下了寫春聯的重任。這些春聯,有些是拿來送給鄰里的,有些是用來自家用的…還有一些,是送到莊子上去的。
從前,這些事情都是旋氏在處理。
今年落在小虞氏的身上,晏錦便想替小虞氏分擔一些事物。
輕寒聽了,倒是有些好奇,“小姐您都寫好了?”
“嗯,寫了一些。”晏錦抬起腿,一邊走,一邊和輕寒說,“你拿去給母親瞧瞧,若是不夠,我再寫一些。”
輕寒點了點頭,“好。”
趙管事因為有事,先行告辭。
余下的人,都跟在晏錦的身后,進了玉堂館。
院子里的人,瞧見了阿噠和阿水,都被嚇的不輕。他們雖然聽說過昆侖奴,但是也只限于聽說過,并未親眼所見。
現在兩個活生生的人,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還是讓他們驚訝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阿噠和阿水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眼神,也隨意的站著讓他們瞧。
進了屋子后,晏錦讓人送膳食進來給郭馥、阿噠和阿水用。而她自己,卻帶著輕寒走到一邊,將今日寫下的春聯拿給了輕寒瞧。
輕寒從前聽小虞氏自豪的說起過,晏錦的簪花小楷寫的很好。
她走近瞧了瞧春聯,只見上面的字和晏錦平日里寫的完全不一樣,這些字十分的大氣。
輕寒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小姐,這是您寫的嗎?”
“嗯。”晏錦笑著問輕寒,“可以嗎?”
這…這自然是可以的。
晏錦的字寫的極好,竟不比晏季常的遜色。
輕寒忍不住又看了晏錦一眼,只見她的容顏上稚氣尚未褪去,薄唇緊緊的抿著,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還那么小。
輕寒不禁有些佩服晏錦,“小姐的字,寫的極好。”
晏錦聽了,忍不住淡淡一笑。
這句話,前世她也從輕寒的嘴里聽到過。
那時,她因為父親的離世,心里苦悶不堪,每天低頭練字。輕寒給她送了降暑的百合湯進屋,瞧見她寫的字后,也說了這么一句話。
從前,她護不住自己在意的親人。
現在,她一定會護住他們。
竇媽媽將春聯收起來后,輕寒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走近后問晏錦,“小姐,今兒一早,沈家那邊送來了帖子,說國公夫人,想邀太太一起賞花。太太讓奴婢問你,可否愿意一起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