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似瑾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余波(三)
午飯后,許徵將陳元昭叫到了書房。
許徵將金鑾殿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皇上沒有當場發怒,依然點了我為狀元。不過,宮宴才到了一半,皇上就退席了。我一大早就讓人送信給你,是想讓你有個心理準備。萬一以后皇上怪罪遷怒于我,還請你護住我娘和妹妹”
陳元昭眸光微閃,淡淡地打斷了許徵:“放心,有我在,她們一定會安然無事。”
換了別人說這樣的話,難免會顯得張狂。可由陳元昭說來,卻是那樣的自信和理所當然。
許徵鄭重道謝:“謝謝你!”
陳元昭挑了挑眉:“阿瑜是我未婚妻,我保護她是天經地義的事。何需你道謝?”
這話說的不算客氣,許徵卻聽的異常順耳舒心。
陳元昭又說道:“你也不用太過憂心。皇上是一朝天子,不能全以一己好惡行事。就算心中不喜,也不會出手對付你,免得落人口舌。”
陳元昭說的直接,許徵應的也坦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現在是凡事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有那么一天,至少不會牽連家人。”
陳元昭看著許徵,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幾年內,你免不了會受些委屈,皇上是不會重用你了。等熬過這幾年,自有大好前程。”
許徵只以為陳元昭是安慰自己,笑著嘆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皇上歸天新皇登基,對我這個不肯做駙馬的狀元也絕不會有什么好感。什么大好前程我是不敢想了。只希望能平安度日,不要再出什么亂子才好。”
陳元昭扯了扯唇角。沒有再說什么。
許徵去了一樁心事,整個人也隨之輕松不少:“你這么大老遠的跑過來,還得趕著回軍營,著實辛苦了,我就不多留你了。”
陳元昭卻沒動彈,看了許徵一眼。
許徵會意過來,咳嗽一聲道:“你若是不急著走。就去見一見妹妹。”
陳元昭眉頭舒展開來:“也好。”
陳元昭輕車熟路的進了許瑾瑜的院子。
許瑾瑜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慢悠悠的晃著秋千。見到陳元昭大步進來,許瑾瑜半點都不驚訝,沖他微微一笑。
春日和煦。春風徐徐。樹枝茂盛,綠葉蔥蘢。
秋千上的少女巧笑嫣然,淺綠色的裙擺在風中飄揚。
陳元昭冷峻的臉孔瞬間柔和了許多,走到秋千旁。很自然地接過了推秋千的美差。初夏和蕓香識趣地退到了廊檐下。
許瑾瑜什么都沒問,陳元昭也就什么都沒說。稍一用力,將秋千推的高高飛起。
許瑾瑜一聲驚呼,旋即口中溢出一串歡快的笑聲。
陳元昭的心里被陌生的柔軟擠的滿滿的。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歲月靜好吧!真希望時間永遠地停駐在這一刻
待秋千停下來時,許瑾瑜的額上和手心已經冒出了細細的汗。扭頭看他,聲音嬌嗔:“你推的這么高,真是嚇死我了。要是不小心摔下來破了相怎么辦?”
再冷靜再理智的少女。在心上人面前也會變的嬌氣起來。
這是因為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分量,縱使是蠻不講理。對方必然也是樂意寵著自己的。
解風情的男子在這種時候,應該深情款款地俯下頭,用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就算你破相了,也依然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子。”
可惜,陳元昭從來不會甜言蜜語:“有我在,怎么會讓你摔下來!”
典型的陳元昭式回答。
許瑾瑜想板著臉孔,眼中卻已流露出了濃濃的笑意:“不和你胡扯了。大哥剛才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你了吧!”
陳元昭點點頭,說道:“我對他說了,不用太過擔心。皇上就算看在我的顏面上,也不會為難他的。”
陳元昭的身世秘密,知道的人極少。如果許徵知道陳元昭其實是皇上的私生子,大概也就不會那么憂心忡忡了。
陳元昭和許瑾瑜定了親,許徵是陳元昭的大舅兄。從血緣關系上來說,許家也是皇上的親家。皇上再不快,也不可能對許家動手。
許瑾瑜一開始有些慌亂,靜下心來,也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笑著嗯了一聲。
陳元昭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說了句:“前些日子,墨淵居里少了一雙舊鞋。”
許瑾瑜:“”
不是說陳元昭極少回墨淵居,絕不會察覺到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么?
陳元昭看著許瑾瑜羞紅的臉龐,心里一陣,壓低的聲音里多了幾分笑意:“敢問許小姐,可知道這雙舊鞋去了哪里?”
明知故問!真討厭!
許瑾瑜臉上熱騰騰的,故作坦然地應道:“你的生辰就快到了,我為你做了一身新衣。蕓香建議我再做一雙新鞋,找人回府悄悄拿了一雙你的舊鞋來,我照著舊鞋的樣子給你做了新鞋。原本想著等你生辰的那一天讓人送過去,給你一個驚喜。現在你既是知道了,索性現在就拿給你好了。”
說著,揚聲喊了初夏過來:“初夏,將我做好的那身新衣和鞋子包好拿過來。”
初夏有些錯愕,脫口而出道:“可是,小姐不是想給將軍一個驚喜的么?”這樣送出去,還有何驚喜可言?
許瑾瑜嗔怪地瞪了初夏一眼:“快去拿來。”
初夏訕訕地應了。
后知后覺的陳元昭,這才察覺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煞風景。
許瑾瑜暗中親手準備的生辰賀禮,等到生辰那一天出其不意的出現在自己眼前,該有多驚喜多美好。他怎么可以早早就說破?
真是太不解風情了!
陳元昭難得的反省,靜默片刻才低聲道:“這禮物還是先留在你這兒。等我生辰那一天,再給我也不遲。”
許瑾瑜原本還有些懊惱,聽到陳元昭這般低聲下氣的哄自己,不由得抿唇笑了起來:“本就是要送給你的,提前一些有什么關系,只要你喜歡就好。”
“喜歡!當然喜歡!”陳元昭不假思索的應道:“是你親手做的衣服鞋子,我怎么會不喜歡。”
初夏很快將衣服和鞋子包好拿了過來。
陳元昭接過包裹。正想打開。就聽許瑾瑜說道:“別打開了。回去再看。”就這么當著她的面打開包裹,多不好意思。
陳元昭這次格外聽話,立刻應了。
相聚的時間總是這般的短暫。
陳元昭雖然不想走。可惜軍營還有事,不得不回去。臨走前,當著初夏和蕓香的面親了親許瑾瑜的額頭:“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
許瑾瑜沒想到陳元昭會這般大膽,一張嫩臉頓時緋紅。
陳元昭走后。許瑾瑜故作鎮定地回了屋子然后,一整個下午都沒露面。
秦王也很快得知了許徵拒做駙馬一事。心中除了驚怒之外,還有一份不為人知的竊喜。
許徵若是做了駙馬,就是他的妹夫,他就得立刻熄了染指的心思。許徵自己拒絕了此事。對他來說,倒是個好消息
想到許徵對曹家小姐情深意重,寧愿惹怒皇上也不肯做駙馬。秦王心里直冒酸水。可恨的是他現在還沒資格吃這份閑醋。
再一想到一片癡情的傻妹妹,秦王又有些心疼。
身為公主。自小到大衣食無憂眾人捧著,慕容湘何曾受過這樣的打擊。原本就斷斷續續的病著,再經歷這樣的打擊,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
隔日下午,秦王進了宮。
剛邁進安寧公主的寢宮,秦王便擰起了眉頭。
宮女們臉上沒了笑意,一個個行色匆匆。寢宮里飄出濃濃的藥味,太醫院里幾個藝術高明的太醫也都在
“雪晴,”秦王叫來安寧公主的貼身宮女,沉著臉問道:“公主這是怎么了?”
伺候了安寧公主一整晚沒合眼的雪晴,面容憔悴眼眶泛紅,戰戰兢兢地稟報:“回親王殿下的話,昨天晚上皇上和賢妃娘娘都來了。賢妃娘娘告訴公主,許公子拒做駙馬,公主氣血攻心,當時就昏了過去”
安寧公主昏厥過去之后,皇上立刻召了太醫來為安寧公主診治。又是針灸又是灌藥,折騰到大半夜,安寧公主才悠悠醒轉。
醒了之后,任憑眾人怎么勸慰,安寧公主卻再也沒張口說過話。就這么直直的躺在床上。
皇上一開始還憤怒不已,后來見到女兒這副模樣,心中又不免心疼。沒舍得訓斥什么,只吩咐眾人好好伺候著。
雪晴說著,眼中泛起水光:“奴婢剛才端了藥進去,公主根本不肯喝。奴婢百般勸說也沒用,正想著讓人去稟報賢妃娘娘呢!”
秦王皺起了眉頭:“我先進去看看。”
秦王和安寧公主是同胞兄妹,感情自然遠勝過別人。
當秦王看到面色蒼白如紙仿佛失了魂魄的安寧公主時,一顆心都被揪緊了。安寧公主目光呆滯,似沒看到秦王一般。秦王喊了幾聲,安寧公主恍若未聞。
秦王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湘兒,”秦王坐到床邊,微微俯下頭,目光落在安寧公主沒有血色的臉龐上:“剛才聽雪晴說,你連藥都不肯喝。你這么做,是在折騰自己的身體,只會令心疼你的人著急。許徵根本不會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對你有半點憐惜。他喜歡的是曹家小姐,為了曹小姐,他甚至敢拒絕父皇的賜婚,根本不會在意你怎么樣”
一句句犀利的話語,宛如無情的利箭,戳中了安寧公主脆弱的胸膛。
安寧公主身子瑟縮了一下,瞬間淚如泉涌。淚珠滑過蒼白的臉頰,令人心憐。
秦王狠狠心,繼續說道:“他對你無意,你也不必再對他有什么留念。早些忘了他。世上好男兒多的是,你是大燕朝最尊貴的公主,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安寧公主斷斷續續地哽咽道:“可是,我只喜歡許徵。”
世上誠然有許多的優秀少年,可他們都不是許徵。
秦王啞然無語,心里竟情不自禁的想道。是啊,許徵是獨一無二的。別人再好,又哪里比得上心里喜歡的那個人?
兄妹兩個一個哭泣,一個沉默不語,心中惦記想念的人卻是同一個。
很快,紀賢妃也來了。
賜婚不成,反遭皇上怒斥,女兒又因此昏厥。這一樁樁事匯聚在一起,短短兩日間,紀賢妃蒼老了許多。
紀賢妃看到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兒,心中的怨懟和憤恨齊齊涌了上來,咬牙切齒地說道:“湘兒,你放心,母妃一定會為你出這口惡氣。這個許徵,這般不識好歹膽大妄為,我絕不會饒了他!”
這般怨毒的口氣,聽的安寧公主和秦王一起心驚膽寒。
“母妃,此事不是許徵的錯。”安寧公主急急張口:“他和曹小姐情意相投,又有婚約在先。他拒絕做駙馬,正說明他堅強勇敢坦誠正直。女兒只是傷心沒福氣做他的妻子,心里卻沒有怪他。”
秦王竟也張口說道:“許徵拒婚一事鬧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眾人口中不說,其實都在關注留意我們的反應。母妃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免得落人口舌。也免得父皇心中不喜。”
兄妹兩個竟一起為許徵說情。
紀賢妃頗有些意外,心里的盛怒漸漸消褪。
不過,許徵是絕不能放過的。不然,她們母子三人的顏面何存?
“好,我暫時先放過他。”
紀賢妃目中閃過寒意,聲音冰冷狠毒:“等過了這陣風頭,再暗中設計,先讓他勝敗名裂無顏在朝中立足。我倒要看看,到時候曹家還肯不肯將女兒嫁給他!”
安寧公主聽的心里一沉:“母妃”
“行了,你什么也別說了。”紀賢妃變臉迅速極了,立刻就成了慈母模樣:“你身子本來就沒好,又昏厥了一回,愈發虛弱了。可得安心靜養,萬萬不能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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