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謀生手冊 第六七七章 從天而降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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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賈耐勞一下子臉色煞白,差點沒一個趔趄摔倒。
`如果佛朗哥男爵還活著,那么汪孚林形容的這種情況,也許不太會生,但如果之前的混戰中,這位真正的船長真的出了什么閃失,那么在接下來的混戰之中,趁亂哄搶,渾水摸魚這種情況很可能無可避免,財帛動人心啊!
本來,那些重要的東西不一定會全部放在里斯本號上,可架不住這條大船明天就要起航回葡萄牙,船上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貨品。絲綢和瓷器這些東西,不容易私藏,茶葉也一樣,而船上的金幣銀幣不可能全都在采買貨物時用光了,更何況還裝著大量來自滿剌加和呂宋等地的珠玉寶石!
賈耐勞再不遲疑,立刻大聲叫了兩個轎夫抬著涼轎過來,當即坐了上去往碼頭外跑,卻是去尋找之前抵達的一條葡萄牙兵船的司令官。因為理念不同,他這個主教本來就受到耶穌會其他傳教士的掣肘,如果能夠在穩定展的情況下再取得突破,等滿了年限調回教皇國的時候,大主教紅衣主教也不是不可能。而如果這個教區一亂,那麻煩就大了!更何況,汪孚林說這些話的弦外之音,也許就有考較他手腕的意思。
他并沒有察覺,又或許說還沒來得及察覺,自己已經把汪孚林定位為非常了解西方政治和宗教的人物。
眼見賈耐勞走得飛快,汪孚林卻依舊動也不動,直到看見那條里斯本號上已經冒起了一股黑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腦子昏頭放了一把火。他才暗嘆自己還真是烏鴉嘴,大災星。他怎么能想到,本來一樁頂多是冒牌貨騙財拐人的惡性案件,竟然會升級成這樣一場暴亂?
話說回來,香山縣城客棧中的那個夜晚之后,小北就來無影去無蹤了,也不知道小丫頭現在在哪。是還在這濠鏡的哪條商業街上閑逛,還是也在碼頭附近,又或者是察覺到不對勁,直接折返。通過蓮花莖關閘去香山縣衙報信了……在這有些散的思量之后,汪孚林方才想到貪婪心黑的大齙牙,還有那三個被暴利引誘得落入彀中的小商人。前者興許已經跑了,說不定日后要影子圖形海捕文書通緝,至于后者三人的安危。那就真的說不好了。
尤其是在船上生了如此暴亂的情況下!
“公子,這碼頭上太不安全了,我們也走吧?”盡管剛剛才嘀咕過是不是汪孚林又犯災星了,但趙三麻子這時候還是盡職盡責地上前提醒,可得到的答復卻只是搖頭。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陳炳昌,隨即對其努了努嘴,示意該你上了。
“大哥,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萬一有什么問題。寡不敵眾,不如我們先回香山縣,和縣令商量一下再想辦法?”陳炳昌絞盡腦汁才想到了這么一個主意,可下一刻,他就看到,那條正冒著幾股黑煙的大船上,靠近船舷的一扇艙房窗戶突然被人推開,緊跟著就扔出來一條長長的繩子,很快,有人順著繩子從船上爬了下來。當第一個人非常狼狽地踉蹌落地的時候。眼睛很好的他一下子驚呼出聲,“那不是之前那個黃天仁嗎?”
黃天仁?大齙牙?這家伙怎么會還在船上,而且還順著繩子溜了下來?
汪孚林之前完全是把大齙牙當成坑本國小商人的漢奸看的,可這會兒見黃天仁順著那條長繩爬下來之后。又沖著窗口那邊打手勢,不多時,竟然又先后爬下來三個人,最后一個更是屁股落地,哎喲哎喲呻吟不已,遠遠看去。那分明就是之前一伙的那三個小商人。他不由得有些糊涂了,心想今天還真是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全都出人意料。
然而,等到最后兩個人影從窗口抓住長繩,以一種和前頭四人完全不在一個等級的敏捷直接溜了下來時,他才不由得怔在那里,著實不知道自己是該氣惱還是該慶幸。他還以為小北又如同上次在撫順關一樣,親自去到香山縣衙求救了,所以沒怎么擔心她,誰知道這丫頭竟然只帶了一個碧竹,不知采用了什么辦法混上了船去。不消說,這四個家伙能夠在船上混戰一團的情況下溜下船來,要說不是這丫頭幫忙都絕對不可能!
汪孚林之外,趙三麻子和劉勃封仲也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小北和碧竹,看到這一對主仆最后從天而降的一幕,他們差點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而陳炳昌不明就里,只顧為幾個商人劫后余生而又驚又喜,尤其是當大齙牙幾人彼此攙扶,踉踉蹌蹌往這邊過來的時候,熱心腸的他還趕緊上前去攙扶了他們一把,卻沒注意到汪孚林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最后那個躲躲閃閃的人身上。
可陳炳昌還來不及問眾人在船上的遭遇,卻只聽啪的一聲,原來是一個站穩之后的小商人劈手甩了大齙牙一個耳光。
“混蛋,那是我辛辛苦苦借來的錢才辦的貨,現在全都陷在了船上,我殺了你!”
這一巴掌仿佛是一個導火索一般,大齙牙身邊那三個小商人突然你一拳我一腳,拼命地抓著罪魁禍扭打了起來。汪孚林大略猜出了怎么一回事,本來不想攔阻,但眼下情勢非常,他還是立刻授意趙三麻子把人分開,自己上前長話短說道:“要打到其他地方再打,船上都已經亂成一團糟了,這碼頭接下來指不定會出什么事,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先到了提調司就安全了!”
雖然不知道汪孚林怎么會正正好好出現在這里,又怎么會仿佛知道船上生了什么事情,可三個小商人剛剛被關在那小艙房中,聽到外頭那喊殺聲,差點都沒給嚇尿了。此時此刻,他們確實完全不愿意停留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很快就聽勸停下手來。然而,他們帶來的騾車早就不知道上了哪去,這會兒又哪里好意思開口請汪孚林等人勻出馬來?正心急之際,他們只聽得一聲尖厲的呼哨,不多時。就只見有一騎人拉著幾匹馬趕了過來。
汪孚林心知肚明,這恐怕就是小北早就預備在這里的,當下也顧不上狠狠質問這丫頭的自作主張,立時就招呼道:“事不宜遲。快上馬回香山縣!”
大齙牙被人推搡到了一匹馬邊上,他左右瞅了一眼正要翻身上馬背,卻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腕。
“你和他同乘一匹馬,老實點!”
見說話的是臉上帶著一條可怖疤痕的趙三麻子,又見其指了指劉勃。大齙牙原本還想理論,可瞥見巡檢司的副巡檢吳有望被捆了雙手正好在一旁,此時此刻正用怨毒的目光盯著他,他想起自己之前去巡檢司蠱惑對方做的事,可如今人卻如此狼狽出現在了這里,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心里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可終究不敢有半字抗辯。
他畏畏縮縮上了馬,等到背后上來了人,韁繩也落在了對方手中。而人家那左手還緊緊鉗制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就更加噤若寒蟬了,離開碼頭之后帶路的時候絲毫不敢玩弄任何花樣,甚至還盡心盡力指路,盡引著眾人往那些人少的街道走,果然一路上,眾人都沒有撞到什么險阻。
汪孚林雖不認識路,但見來過這里一次的小北沒開口,他也就沒多加干涉大齙牙的引路,只是拿如同刀子似的目光往某人身上頻頻戳去。
不得已之下。小北只能借著碧竹遮擋汪孚林那視線,心里卻很不服氣。她當然盯著汪孚林,現碼頭這邊的情形后,猜也猜得出來生了什么。如果她之前光是報信,等到香山縣衙真的過來人時,那豈不是早就遲了,好歹幾條人命呢!她這不是因為相信汪孚林肯定不會單純等待援兵,而是會自己做點什么,這才一面派人往香山縣衙報信。一面在汪孚林離開碼頭后,喬裝打扮成肥羊,故意撞上大齙牙,冒險到船上走了一趟嗎?
更何況,她上了那條里斯本號交易后,根本沒給那個冒牌貨露出真面目的機會,吹得天花亂墜,東拉西扯虛與委蛇,讓人相信她還能拉兩個肥羊過來,這才,成功把時間拖延到了那個真正佛朗哥男爵出現的時候。
等到混戰一起,她就趁亂直接挾持了大齙牙去找人,至于那幾個小商人丟失的東西,她甚至還抽空子去找了一下,結果因為倉房太多,只看到一箱又一箱用木板箱釘好,用油紙包好防止受潮的貨物。倒是在混戰開始之后,她機緣巧合從某間大約是船員艙房的抽屜里摸到了一封信。
雖說都是葡萄牙文,但說不定能有點別的線索?
不過,知道汪孚林肯定在氣頭上,小北當然不會去辯解這些,更不會真的跟一行人去提調司——笑話,難不成她這見不得光的人還去當證人不成,到時候是承認女扮男裝,還是直說自己是汪孚林的妻子?反正她救人也不是要人感謝,不過是給汪孚林幫個忙而已,因而半道上她就悄悄叫了碧竹以及碼頭上留守備馬的一個隨從,趁亂和汪孚林一行分道揚鑣了。
以至于當逃出生天的一行人抵達提調司時,三個小商人還想感謝一下帶他們逃出生天的那一對年輕主仆,卻現人早就不見了。
現之前在船上主導救人的主仆倆不見了,大齙牙的心思立刻空前活絡了起來。被劉勃拎下馬之后,看到馬提調大步迎上前來,他還來不及站穩就嚷嚷道:“馬提調,我冤枉啊,我真是不知道里斯本號上竟然有人冒充船長,我也多了一個心眼,這才又找了幫手上來救人,還在碼頭上準備了接應的人,否則那幾匹馬哪來的?我是一不小心上當害了人,可我也把大家都救了出來啊……哎喲!”
猝不及防挨了馬提調重重一個耳光,大齙牙簡直快懵了。他捂著臉眼看馬提調從身邊匆匆過去,到了之前自己在香山縣城那客棧里認識的富家公子面前,畢恭畢敬叫了一聲汪爺,他終于意識到剛剛為什么挨那一巴掌,而吳有望為什么會用那般怨毒的目光瞪視自己了。
要知道,他可是把人家當成肥羊,帶去了冒牌貨船長那兒,事有不成又挑唆了巡檢司副巡檢吳有望去找茬!騙了這么多人,終于騙到了一個硬點子身上,他這不是瞎了眼是什么?
汪孚林卻沒去理會大齙牙。他直接將事情原委始末,包括碼頭上的那場暴亂全都對馬提調言簡意賅說了一遍,這才吩咐道:“既然是佛郎機人內斗,而這些商人我已經安排了人把他們救出來了,那么碼頭上的爭斗你只需派人密切關注,不用派兵直接鎮壓。要知道,大明子民的命都很金貴,不用花費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至于財貨,回頭讓這三人一一羅列開具清單,到時候去和佛郎機人打擂臺。”
他毫不客氣地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雖說挺不滿妻子逞強,但他更惱火的是大齙牙竟然死到臨頭還想耍滑頭——果然,話音剛落,他就看到大齙牙那嘴唇哆嗦得厲害,顯然也意識到了剛剛搶功勞的愚蠢。
這時候,汪孚林又側頭掃了一眼那三個終于露出了些許驚懼之色的小商人,淡淡地說道:“雖說你們死里逃生,受了莫大的驚嚇,但吃一塹長一智,以后記住,天上不會掉餡餅,那些佛郎機人又不是蠢貨,會任由你們獅子大開口。之前從香山縣到濠鏡這一路上,你們大致帶了點什么財貨,我也心里有數,那張清單若不是太離譜,我可以做主讓佛郎機人照單賠償,但要是太離譜,那其中后果你們自己負責。”
馬提調見三個小商人還在懵,明白這三人就和之前踢到鐵板的吳有望一樣,根本不知道汪孚林的身份,當下沉著臉說:“汪爺便是現任廣東巡按御史,為了你們幾個人東奔西走,不但親自去找佛郎機人談判,還不惜在碼頭上立于圍墻之下,你們還杵在那里,連謝都不知道謝一聲?”
一瞬間,別說三個小商人倒吸一口涼氣,大齙牙更是雙股打顫,一下子癱軟在地。
“多謝汪爺救命之恩!”一個小商人見機得快,迅跪下磕了個頭,“小民回去一定為汪爺供奉長生牌位,祝汪爺公侯萬代。”
“對對,汪爺救命之恩,小民沒齒難忘!”
“要不是汪爺做主,小民三個就被這喪盡天良的黃天仁害了!”
隨著三人先后磕頭如搗蒜一般叩謝不迭,黃天仁這才如夢初醒,趕緊也順勢磕了兩個頭,帶著哭腔辯解道:“汪爺,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小的只是被那個佛郎機人要挾……”
“住口!”汪孚林一聲喝止這家伙后就厲聲說道,“有什么話,直接到香山縣衙再說,本憲沒工夫和你耍嘴皮子!”
ps:兩更完畢,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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