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謀生手冊 第五十五章 壓力山大
閑人都走了,程乃軒見金寶有些局促地坐在上,眼睛卻小心翼翼打量著自己,他雖一直都覺得汪孚林收個八歲養子有些滑稽,這時候卻忍不住走上前去。(給力文學網最穩定)可還沒等他的手夠著金寶的腦袋,斜里汪孚林就竄上一步擋在了他的面前,臉上有些不好看。
“別打我兒子主意。”
程乃軒登時僵住了,隨即便討好地笑了笑:“雙木,你不會真當我有斷袖之癖吧?真沒有,我這也是被逼婚逼得沒辦法,這才只能出此下策!你不知道,我當初為了不想盲婚啞嫁,死活磨了我祖母和我娘,希望能夠和她照上一面,可你知道怎么著?那天明媚,藍天白云,朵朵桃花在風中飄落,彩蝶蜜蜂飛舞,那樣美好的桃林中,遠遠望去,一個一頭烏發,藕荷衫子藕絲裙的少女背對我站在桃樹下,那情景是不是很讓人心動?”
汪孚林沒想到程乃軒突然給自己講起了故事,先是有些意外。代入這番敘述中,他不禁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反問道:“怎么,難道人轉頭過來,結果是個丑八怪?”
“如果是那樣也就罷了!”程乃軒苦笑一聲,這才心有余悸地說,“她先是在那里誦了一首蝶戀花,聲音如同銀鈴一般悅耳好聽,我那時候已經在想著,回頭立刻請爹去提親,這樁婚事我千肯萬肯。可結果,人突然轉身過來,卻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我那時候都快嚇傻了,拔腿就跑,現在想想那肯定是她的惡作劇,頂多是戴了個鬼面具,可沒想到她還放了條兇惡的大狗!你不知道,我被那條惡犬整整追了一刻鐘,整個人都快嚇瘋了!”
怪不得,原來是畫風一下子突變!汪孚林登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最后才擠出了很不符合邏輯的四個字:“節哀順變。”
程乃軒卻一點都不覺得汪孚林這四個字有什么不妥之處,抱著腦袋一屁股坐在了金寶那張上,無精打采地說道:“這件事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沒敢對我爹說,可誰能想到我爹見我沒話,就幫我把這樁婚事定下來了,可憐我這一次見面,還不如不見!”
就連金寶也是瞠目結舌,他怎么都沒想到,僅僅是談婚論嫁之前男女雙方見一面,竟然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給力文學網而他倏忽間就想到了當初和汪孚林在縣后街上的那次偶遇,趕緊向養父看了過去。汪孚林卻近來事多,早把那樁偶遇忘差不多了,而是繼續很有八卦精神地追問道:“對了,到底是哪家姑娘?”
程乃軒有些幽怨地抬頭看了汪孚林一眼,隨即又往金寶身上瞥了一眼,仿佛覺得讓小孩子聽到有些丟臉,便耷拉著腦袋說道:“我不說行不行?讓我保留點尊嚴吧!幸好不用立刻完婚,否則我都想先討上十個八個婢妾放在房里,免得來日我被人欺負,壓力太大了!”
今天解決了趙思成的事,剛剛一大幫子生員都擠在這里,有些話不好說,原本汪孚林還想和程大公子商量一下某些其他問題,可現如今見自己隨口一問竟勾起了對方的無窮無盡傷心事,他倒有些不忍心了。尤其這最后一句本該值得聲討的話,現如今他卻只覺得好笑。
納妾買婢竟然是為了防止未來妻子進門欺負丈夫,這什么邏輯啊!
于是,他只能體諒地拍了拍程乃軒的肩膀,用誠懇的聲音鼓勵道:“程兄,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他也只有能力在精神上支持,那位居然放狗追未婚夫的未來程少夫人太可怕了,他可不想打交道!
盡管很想念家中的兩個妹妹,而且自己兩次進城,都把這馬家客棧當成了家似的常住,這如同流水一般的開銷也著實讓人肉痛,兼且對那狀元樓上的什么英雄宴興趣不大,可程奎等人好意相邀,汪孚林實在是卻不過這樣的情面,即便再歸心似箭,也只能再留兩天。
于是,次日一大清早,吳天保匆匆來見他辭行,道是要立刻回去,聯絡本區各大里長,預備到時候在征輸庫收解夏稅,他便托其捎個信回松明山報平安,誰知道吳天保笑著點了點頭的同時,又欣慰地說道:“這次你的經歷和上一次一樣驚險,再加上趙思成倒了臺,這消息恐怕早就傳了回去,少蕓和幼菡肯定都知道了。可惜你爹娘不在,否則看到你現在這樣能耐,一定高興得很。”
舅舅你錯了,他們二老要是在,那火眼金睛絕不是家里一雙小丫頭片子能比的,那時候我就只能裝孤僻生冷了!汪孚林暗自感慨了一聲,隨即不無欣慰地想到,哪怕日后雙親從漢口歸來,畢竟時隔這么久,又是自己“迭遭大變”之后,無論再出現什么不對勁,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糊弄過去了。
對于舅舅同樣攤上的糧長之役,汪孚林不禁抱歉地說了聲對不起,但吳天保卻顯得很豁達,因笑道:“以前糧長是永充,現在是朋充輪充,咬咬牙忍一忍,就能過去了,你不必放在心里。而且咱們徽州府比南直隸和兩浙其他府縣幸運,運到南京的那部分是本色麥子,而運到京城京庫和光祿寺庫的夏稅麥子全都是折色,路上車馬腳費也就能夠節省不少下來。”
汪孚林如今已經不是當初兩眼一抹黑的時候了,知道這所謂的都是折色,指的是這些夏稅中,理應送到北京的麥子全都是折成銀兩來征收,而送到南京的則是直接實物麥子入庫。可凡事都有兩面性,盡管這對于糧長來說,是有利于路上解運的好事,可對于民間百姓來說,就要面對另外一大難題——他們得把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賣了,而且還不能要銅錢,得換成銀子才行!這種時候,往往是奸商大發橫財的時機。
往日銅貴銀賤,可在兌換的時候,比率就不一樣了。
自家得以逃免這一劫,面對舅舅眼下的困境,汪孚林自是心中沉甸甸的。將人送到客棧門口道別之后,眼看那人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他更是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愧疚。畢竟,打從他這一世睜開眼睛之后不久,吳天保就幫了他很不少,包括前一次不問來由,就幫他到縣城給金寶辦出了入籍文書,這次自己擔當糧長趕到縣城,還不忘來為他打氣,又饋贈了五兩銀子。要知道,這個舅舅自己也正等著用錢!
因為及時散瘀敷藥,當初葉小胖那個軟墊也算有用,金寶的雙腿雖然還是不那么便利,但已經勉強能走了。這會兒給吳天保送行,他就硬是跟了出來。見汪孚林表情呆呆的,他就小聲提醒道:“爹,舅公已經走了。”
“嗯。”汪孚林輕輕答應了一聲,隨即就對金寶說道,“以后你要是進了學,記住也要孝順你舅公,當初你入籍的事,就是他辦的。好了,時候不早,你也該去李師爺那聽講了”
“是,我明白了!”
汪孚林每每把進學兩個字掛在嘴邊,最初金寶還會少許抗議兩聲,可現在已經習慣成自然了。盡管他跟著李師爺聽講,只不過也就只有短短六七天功夫,但精于科場之道的李師爺著實給他打開了新天地,更難得的是,李師爺不但自己會考試,還很會傳授應試之法,而他過耳能誦的本事也發揮得淋漓盡致,若不是他懂事地沒有盡顯天賦,同窗那葉小胖的日子就更難熬了!也正因為如此,他也卯足了勁。
爹說過兩年之后就讓自己去考秀才!
金寶如今走路不便,幾個轎夫又都心中過意不去,甚至還爭搶起了今天送人去知縣官廨的差事。而金寶這一走,汪孚林心中又多出了另一樁煩心事,
那就是等他父子倆這一回松明山,金寶的課業怎么辦?只看金寶平時晚上回來的時候說起上課時,那興高采烈興致勃勃的樣子,他就知道其對李師爺這個師長很信賴,而且李師爺水平也不賴,可他怎么也不可能把葉縣尊這個門館先生給打包帶回松明山吧?松明山民風不錯,適合安居,可如今家里財政吃緊,在村里要掘金有些難,自己這個不懂禾稼的沒用武之地,可要是留在城里,兩個妹妹和家里那些田地屋宅怎么辦?
明明已經解決了難題,怎么還是壓力山大呢?這個一家之主還真是不好當啊!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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