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閑人 第七百二十六章 父母情事
今天的李績有點奇怪,進了監牢到現在,說話沒頭沒腦的,令李素十分奇怪,每句話的意思他都懂,但串聯起來就很糊涂了,總覺得他腦子壞掉了,李素想勸勸他要不要進來和他一起住幾天,就當是度假村療養了。
李績沒理會已一臉茫然的李素,徑自道:“此事陛下亦束手無策,吐蕃使團那邊鬧個不休,老夫估摸他們不會善了,聽陛下說,你主動要求住進大理寺,老夫想了想,覺得也沒錯,先避其鋒芒,在牢里好好想想辦法……”
頓了頓,李績道:“如若實在想不出辦法解決也無妨,老夫再為你向陛下求情,從輕發落便是,大不了不當這縣侯了,以后老夫幫你找找機會,讓你再立幾個大功,把爵位再拿回來。你小小年紀,一力擔起一個家,這些年委實苦了你,往后不必太為難自己,但有不決之事,盡可來問老夫。”
李素唯唯稱是,神情愈發茫然。
李績自顧道:“太子李承乾謀反時,吐蕃忽然陳兵邊境,共計五萬大軍,對我大唐邊城虎視眈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必欲趁我大唐內亂而取利,老夫聯名程咬金,李靖,牛進達等將領向陛下上疏,從劍南道調撥府兵三萬開赴邊境,與吐蕃大軍遙遙相對,這頭兩國和親成與不成,不妨先談著,但邊境卻不能由著吐蕃耀武揚威,大唐若無應對,反倒助長了賊子氣焰,反正一頭談和親,另一頭磨刀劍,兩頭都不耽誤。”
李素愣了片刻,隨即感動不已。
話說得冠冕堂皇,可李素明白,李績這是在用實際行動給自己撐腰,從軍事上給自己提供了底氣,邊境的大唐軍隊對吐蕃形成威壓制約,從而間接地影響長安城的吐蕃使團,減輕李素解決和親麻煩的壓力。
李素感動地看著李績,訥訥道:“李伯伯高義,小子銘記在心……您這么做可是擔了風險呀,小子實在想不通,您為何……”
李績擺擺手,道:“閑話休提,一切待你出獄后再說,老夫今來看看你,主要是想說說這事,事說完了,老夫這便走,出來后不妨先來老夫家里坐坐,往年盡看你跟程家那群大小土匪廝混,以后多往老夫這里來,莫厚此薄彼了。”
說完李績轉身便走,留下一頭霧水的李素獨自發呆。
第三天,李素從牢里放出來了。
這次也是他自己要求的,找人向太極宮遞了一份奏疏,很快李世民便下旨釋放李素,還遣宦官給他帶了一句話,“由爾定奪”。
李素知道李世民的意思,放他出來是要讓他解決和親和稻種之事,而且必須做得兩全其美,否則,可就不止是蹲牢那么簡單了。
在獄卒們送瘟神般的目光里,李素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大理寺監牢,上了門外等候的馬車,匆匆往家里趕。
牢里蹲了十幾天,實在太想念家人和家里那個大浴池了,必須泡個痛快。
回到家剛與老爹和許明珠見著面,還沒來得及跳進大浴池里泡個熱水澡,李素便聽到一個極度震驚的消息。
“舅舅?誰家舅舅?”李素愕然地看著李道正。
“你的舅舅!”李道正神情有些怔怔。
李素呆滯地看著老爹,隨即笑道:“孩兒什么時候冒出個舅舅了?爹,莫鬧,快去地里看看莊稼,孩兒先去泡個澡……”
李道正怒道:“大冬天的,地里莊稼早割了,看個屁的莊稼!我說你有個舅舅你不信咋?”
“當然不信,這些年一直是咱們父子相依為命,什么時候冒出個舅舅了?”李素笑了笑,隨即臉色一變,看著老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不會是孩兒蹲牢這幾天,您不聲不響續了一房弦,給孩兒找了個后娘吧?這位后娘上面有個哥哥?”
李道正呼吸開始急促,殺氣醞釀中……
李素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爹您放心,孩兒很開明的,爹您才四十來歲,正是龍精虎猛一柱擎天之年,早該娶一門親了,不管看上哪家女子,哪怕是寡婦也行,孩兒一定給您把親事辦得隆重熱鬧,滿城皆知,風風光光把她娶進門,往后孩兒把她當娘一樣尊敬……”
頓了頓,李素小心地道:“孩兒多嘴問一句啊,您找的是女的吧?實在是長安城那些權貴近年尚好男風,謂之曰‘風雅’,爹您沒染上那毛病吧?老實說,如果爹您找的是個男的,孩兒的情緒可能有點復雜,或許一時接受不了,給孩兒一點時間……”
李道正終于忍不下去了,暴起發飆,隨手抄起門旁一根藤條,然后滿院子追殺李素,李素被揍得抱頭鼠竄,李家院子很快熱鬧起來,許明珠一臉惶急地站在一旁,想勸又不敢勸,薛管家聞聲跑出來,見自家老爺正抄著藤條滿院子追殺侯爺,薛管家一愣,接著反應飛快地轉身,換個地方看風景去了。
李素不記得自己被揍了多少下,疼倒是不怎么疼,只是二十多歲的人了還被老爹揍,實在很沒面子。
李道正揍完也爽了,手撐著藤條喘息了一陣,然后瞪著李素:“早想抽你了,以前看你是縣侯,揍你怕折了你的官威,如今陛下已將你的官爵罷免,老子就不必跟你客氣了。”
李素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有點上進心了,至少也該把爵位拿回來才是,就當是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著想。
當然,自己如果戒掉嘴賤這個毛病可能更容易一點。
“現在可以說人話了嗎?”李道正瞪著他道。
李素點頭嘆氣。
“你不是一直奇怪你娘親到底是什么出身嗎?自從上次太子謀反,我在窯洞前殺了許多人以后,你這些日子或明或暗的試探,套老子的話,想知道我當年的身份,對不對?”
李素眼睛一亮:“難道這些都與我那個剛冒出來的舅舅有關?”
李道正嗯了一聲,隨即挺直了腰,道:“聽清楚了,你娘是當朝國公的親妹妹,而我,也曾是那位大將軍身邊的親衛,當年追隨他南征北戰,沙場喋血,手上攢了百十條人命,大大小小也曾為他立過不少功勞……”
李素神情漸漸凝重:“爹,當年您跟隨的是哪位大將軍?”
李道正沉默片刻,緩緩地道:“英國公,李績。”
李素吃了一驚,失聲道:“竟然是他!”
李道正黯然嘆道:“你娘她……生在功勛之家,隋末天下大亂,她隨家人顛沛流離,好不容易等到天下太平,大將軍封官晉爵,她本該安享富貴,一生無憂,可她卻偏偏看上我這個身份低微的親衛,義無反顧離家,與我在這貧苦鄉村里受盡苦楚,那些年她缺衣少食,病痛纏身,卻無怨無悔,生下你后便撒手而去,這一生我欠她實在太多,是我對不起她……”
李素呆滯地看著老爹,腦中一片空白。
直到現在,他仍未接受自己是李績外甥這個事實,想到前日李績來牢里探望他,當時他那眼神,還有神神叨叨不明其意的一番話,李素此刻才明白,原來李績并非神神叨叨,那次去牢里探望他,目的是去認親的。而且這次李素入獄,長安城的長輩們都在為他奔走求情,可李績出力卻最大,甚至將自家的安危都賭上了,李素一直覺得奇怪,按理李績不是這么不冷靜的人,幫他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情分盡到最大的力也就夠了,實在沒有道理把自家的安危都押了上來,從聯名上疏,到請求調兵開赴邊境,分明已大大超出了幫人的范圍了。
原來自己竟是李績的親外甥,李績這些日子做的這一切終于有了合理的解釋,以前再怎樣疼愛李素這個晚輩,李素對李績來說終究是外人,疼愛和維護都是有限度的,可李素的身份若突然成了自家親人,那么待遇就不一樣了,幫忙的底線也大大提升了。
李素抿了抿唇,看著老爹道:“爹,孩兒入獄后便突然多了一位舅舅,是爹主動與他相認,求他來救孩兒吧?”
李道正嘆道:“這些年看你加官晉爵,為國屢立功勞,我甚覺欣慰的同時,也深感擔憂,爹沒當過官,但我知道官不是那么好當的,爬得越高便越危險,看你官當得越來越大,背后卻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大人物幫襯你,我時常感到憂心如焚,事實上,你當官的這些年,大大小小蹲過幾次大獄,也闖了不少禍,得罪了不少人,遇到的危機一次比一次嚴重,招惹的人物一個比一個大,每到危難臨頭,放眼四顧,卻無一人真正能幫到你,每次都是你獨自一人咬著牙度過危厄,爹看在眼里心疼。”
“……你爹我沒本事,到死也只是個平凡庸碌的農戶,幫不上你什么忙,主動上門認親這事,其實我早已在猶豫了,我知道你懂得‘獨木不成林’的道理,所以自從你展露頭角之后,沒事搗鼓出來的新玩意總是朝程家,牛家那些大將軍府上送,逢年過節從來不耽誤,見著人了叔叔伯伯喊得甜,人前人后都堆著笑,娃啊,我明白你的苦處,踏進朝堂這個是非圈里,你一個人獨力支撐實在太辛苦,太累了,你希望爹和婆姨能過上無憂無慮的好日子,首先就必須先保全自己,你知道自己已是家里的頂梁柱,頂梁柱不能倒,你若倒了,家也就完了,所以你在找靠山,交朋友,認長輩,你像蜘蛛一樣在編網,編出一張足夠保護自己和家人的網,這些年下來,這張網約莫已看到形狀了,可是它仍然太脆弱,經不起風雨,人家那些門閥世家都是積累了千年才有歷經風浪而不倒的底蘊,咱家沒有,你在慢慢的積攢底蘊,你做的一切都在為了這個家……”
“看你如此辛苦,我著實心疼,左思右想,總該為你做點什么,當年我與你娘的那段往事早已過去,本不應再提起,可是,如果重提往事能給你找到一座靠山,讓你以后不必那么累,想必你娘九泉之下也不會怪我,……這次你出事之前,我便猶豫很久,打算將你娘的事仔細和你說說,后來聽道陛下下旨要將你流放黔南,我倒是下定了決心,索性進城找到了李大將軍……”
李素垂著頭,聽著李道正娓娓而道,眼眶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做這一切再辛苦,他都覺得是自己應該做的,必須做的,父子一場緣分,夫妻一場緣分,未來與孩子還有一場緣分,來到這個世界,本就是一場神奇到不可思議的緣分,他很珍惜這場緣分,希望不負此生,希望不負身邊人,希望這場緣分有始有終,不負今生。
做這一切的初衷,無所謂被不被人理解,更沒必要四處宣揚嚷嚷說自己多么偉大,多么辛苦,李素一點也不在乎。
他沒想到,他在乎的人,其實很在乎。
真正的父子,是心有靈犀的,苦不苦,快樂不快樂,一個字都不必說,他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拍了拍李素的肩,李道正嘆道:“前日聽大將軍說,你現在的麻煩不小,就算被放出來了,麻煩也還在,對吧?趕緊去大將軍府上拜望他,聽聽他的說法,或許能幫到你,自家舅舅,求人不丟臉。”
李素搖搖頭,沉默片刻,忽然道:“爹,我想去娘的墳上看看。”
李道正一怔,接著笑了笑:“好,我陪你去。”
父子二人騎著馬,領著方老五等十幾個部曲,慢悠悠地出了太平村,朝西面那座不知名的荒山行去。
一個多時辰后,眾人到了荒山下,山下是一片平地,平地長滿了野草,哪怕是寒冷的冬天,野草也生得異常茂密。荒地不遠的正中,一座土墳孤零零地佇立在那里,墳頭周圍的野草被除得干干凈凈,顯然經常有人清理打掃,墳頭兩側一左一右仍立著兩尊縮小的石馬,墳前立有墓碑,碑上卻無字。
方老五等人知道這是李素娘親的墓,下了馬后遠遠地屈膝朝墳墓拜了三拜,然后識趣地牽著馬原地等候,李家父子則一步步朝墳墓走去。
墓前地上很干凈,還備著一壇酒和一些祭拜用的香燭,李素一言不發,面朝墳墓三拜,李道正站在一旁,癡癡地盯著墳頭土堆,黯然道:“你娘……她是個很有擔當的人,有巾幗之風,或許受其兄熏陶,平日也喜好喝點酒,所以我常帶一壇酒來看她,當年和我離家之后,我們隱居在太平村里,每逢她兄長生辰,她總是要喝一壇酒的,不過那壇酒她只喝一半,剩下的一半便朝著長安城的方向,全數灑在地上,然后摔了酒壇便睡去,第二天醒來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繼續和我過著貧苦的日子……”
李素也定定看著這座孤零零的墳頭,久久無言,不知多久,輕聲道:“爹,你和我娘……當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李道正笑了,露出幾分甜蜜的目光,悠悠地道:“一個是大將軍身邊的親衛,一個是大將軍的妹妹,自然認識得早,只是我身份低微,不過是大將軍收養的孤兒,而大小姐卻是富貴閨秀,平日縱然見了也只是行主仆之禮而已,那時大唐剛立國,天下并不太平,各地反軍諸侯仍不愿奉大唐為主,大將軍那幾年忙著四處平亂,大約武德二年,大將軍奉旨平并州,平亂之后,高祖皇帝索性命大將軍領兵常駐并州,以震懾北方突厥。大將軍便命我帶著百十親衛,將家眷接到并州來,而他則奉旨留守并州。我領命去了長安,誰知接了家眷上路后,路上竟遇到一股盜匪,這股盜匪可能是被沖散的義軍,布陣頗有章法,戰力非常強悍,我和袍澤兄弟百十人苦苦抵擋,堪堪戰成平手,后來有幾個盜匪趁亂朝大將軍家眷的馬車沖殺而去,當時我就急了,生恐護衛不力傷了大將軍的家人,于是拼了命沖上去,背上挨了三刀,將那幾個人全殺了,當時你娘就坐在馬車里,見我如此奮不顧身,大約……被感動了吧,從那以后,她便有事沒事與我接近,對我噓寒問暖,從來不看低我親衛的身份,慢慢的,我們便私下里訂了終生。”
李素盯著墳頭,淡淡笑道:“李伯伯……也就是我那個舅舅,知道你與我娘的事之后,恐怕不愿答應,是吧?”
李道正嘆了口氣,道:“大將軍知道后,確實不高興,甚至很生氣,但此事卻怪不得他,你娘早在很小的時候便與別人訂了親的,那人據說也是山東豪門,你娘脾氣倔,一直不答應,但親事豈能由得她?自是父母媒妁說了算,大將軍待我如親兄弟,從來沒有任何看不起我的意思,那些年我追隨他,好幾次救過他的性命,大將軍都記得的,他生氣的是我和你娘瞞著他,氣的是我和你娘的私情壞了早已訂好的親事,害李家失了誠信,而你娘也是烈性子,當時便與他大吵起來,吵過之后當夜便帶著我離開了李家,這一走,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李素扭頭深深看了老爹一眼,嘆道:“原來咱們父子竟然同病相憐,年輕時的經歷也是一樣的……”
李道正一愣,接著反應過來了。
兒子與東陽公主的事,不正是他和英娘的翻版么?
李道正呆了片刻,然后搖頭失笑:“果然同病相憐,只不過,你做得比我好,結局……也比我好。”
定定看著墳頭,李道正黯然嘆道:“當年我若有你這么聰明,或許我和你娘的結局會不一樣吧,至少,不會讓她這些年缺衣少食,貧苦度日,她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姐,吃用皆是錦衣玉食,跟了我以后,她還要學著做飯種田,操持家務,你娘原本生得花容月貌,跟著我以后的那幾年,我眼見著你娘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皮膚也越來越粗糙,她就是那幾年落下了病根,生下你之后,終于支撐不住,撒手西去了。”
李素也露出黯然之色,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座孤零零的墳頭,喃喃道:“我……還沒見過她呢。”
李道正眼眶一紅:“她若能活到現在該多好,你娘她特別美,你長得像她,所以生來便白凈英俊,眼睛鼻子都長得講究……”
李素眼眶也紅了,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忍住即將落下的淚。
“娃啊,往后常來看看她,別看你娘躺在這里,可我知道,她也盼著你來咧,你娘的墳這些年都是我打理的,以后就交給你了,我……越來越老了,也許有一天,我老到已走不到這里來了。”
李素拽住了他的袖子,強笑道:“爹,您還不老,孩兒眼里,您正當壯年呢。當初窯洞前您橫刀立馬,群敵敬畏,那一幕孩兒至今還記得的,爹,您是個英雄。”
李道正淡淡一笑:“英雄也有老的時候,老了的英雄,便不能叫英雄了,人啊,一代接一代,一代老了,新的一代又長大了,所謂‘世世代代’,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指了指墳頭,李道正道:“將來我若壽終,你把我埋在這里,你娘的旁邊,她在這里等了我許多年了,我怕她等不及了,也不知道她投胎了沒有,如果沒有就好了……不對,還是早點投胎吧,總好過孤零零躺在這里,每天只有蟲鳴鳥叫陪著她,沒處遮陽,沒處躲雨的,凄冷得很。……下世再投個富貴人家,長大后周周正正許一門親,許個門當戶對的,莫再許我這個又窮又低微的粗鄙武夫了,下一世好好享福,錦衣玉食的,盡管多吃多用,少喝點酒,婦道人家的喝甚酒,以前總罵她,她也不聽,說得多了她就不高興,臉一垮拉,我便慫了,不敢說了,下一世許婆家啊,找個能治得了你的,看你還敢不敢喝……”
李道正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話,一邊俯著身子,拔著墳頭周圍新長出來的野草。
拔了一陣,李道正站起身,伸手捶了捶泛酸的腰,神情忽然露出迷茫無措之色,盯著墳頭喃喃道:“下一世你若許了別人,我咋辦咧?”
隨即釋然笑了笑,李道正輕聲道:“下一世我若運氣好,也投了個富貴人家,有身份有官身的,便來尋你,那時的我,應是配得起你的,我再多讀點書,也能和你多聊些話,若還是投在貧苦人家,三餐無著的,我……便不尋你了。”
李素一直沒說話,只看著他拔草,聽著他念念叨叨說著話,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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