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閑人 第五十二章 最后一搏(上)
道觀內的血腥氣很重,結社率的尸首橫躺在地上,小腹和脖子處的鮮血流了一地,破敗的屋子里充斥著腐蝕的鐵銹味道,令人作嘔。
東陽流著淚咬牙用刀割斷了綁住自己的繩索,三兩步搶奔到李素身邊,神情惶急地上下查看。
“傷哪里了?快說傷哪里了?”
李素腹部和左臂傳來鉆心般的疼痛,虛弱地半躺在地上,低聲道:“別,別碰我,很痛,全身都痛,小宮女,你慘了,回去后除了救命之恩的費用,你還要付我醫藥費營養費以及……各種費,明天就把清單送去給你,回家后趕緊籌錢去……”
東陽氣得想狠狠在他胸膛上捶一拳,又怕把他揍死,恨恨地瞪著他道:“都快死了還要錢,你這輩子一定會發財的。”
很美好的祝福,李素此刻雖然痛得鉆心,卻也立馬眉開眼笑:“承您吉言,我也覺得我會發財,對這事我一直很有信心……”
東陽起身將道觀大門關上,屋子里暗了下來,東陽坐在李素身邊,怯怯地朝門外張望。
“李素,你現在動不了,賀羅鶻回來后怎么辦?趁著他還未回,我們……不如逃了吧,我扶著你跑,還是有機會的。”
李素搖頭,態度很堅決,素來不正經的眸子露出寒光。
“逃不是辦法,你一個弱女子,我也受了傷,賀羅鶻若有心追殺,我們逃不了多遠,所以賀羅鶻一定要死,我不知道此人心性如何,但我不能冒險,若被他逃了,以后我的一生要花費無數心思防備他的報復,所以,今日必須一勞永逸,把他解決了。”
“他已是驚弓之鳥,怎有心思回來報復?”
李素冷笑:“萬一他能活著逃過大唐的追捕呢?萬一他是個瘋子呢?我的人生冒不起這樣的險,他不死,我寢食難安。”
東陽眼睛一直不敢看結社率的尸首,只盯著李素憔悴的臉嘆道:“可是……你受了這么重的傷,怎么殺他?”
李素閉上眼,臉上的肌肉微微扭曲,竟露出幾分狠厲之色,道:“盡力,只能盡力而為,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如此而已。”
東陽怔怔看著他,此刻的李素看起來很陌生,她從未發現一個如陽光般爽朗的少年的臉上竟然能有如此殺氣騰騰的一面。
“李素,若我們都能活著,我……我……”東陽鼓足了勇氣,想說一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話。
李素睜開眼,適時接過話:“若我們都能活著,你一定要給我很多錢,記住,我很認真的。”
“你……你這個……”東陽氣得眼圈泛了紅。
暗暗氣苦,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剎那間全然泄掉,話頭接過來,完全變了味道,也不知他是否故意的。
是啊,未來太難了,這句話藏在心里遠比說出來更好,對大家都好。
道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李素神情一緊,東陽害怕地扯著李素的袖子,仿佛找到了依靠,神情慢慢放松。
李素咬著牙站起身,身軀搖搖晃晃,如同喝醉了酒,眸子一片清明,目光由痛楚瞬間化作冷靜,擦了擦嘴角溢出來的血,緩緩俯身拾起了刀。
擺擺手,無聲示意東陽躲到老君神像背后,李素順勢靠在門邊,吃力地緩緩揚起了刀。
一場獵人與獵物的搏殺,再次在這小小的道觀內上演。
腳步聲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顯然賀羅鶻有點奇怪為何大門關上,里面卻聽不到動靜。
李素抿著嘴,控制自己的呼吸,讓呼吸變得緩慢且悠長,緩慢得幾乎停頓了呼吸。
門外,賀羅鶻似乎已起了疑心,李素二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叔叔,你在里面嗎?”警覺的賀羅鶻在門外高聲喚道。
里面沒有回音,豆大的冷汗從李素二人臉上滑落。
“叔叔?”
忽然,神像后的東陽出聲了,聲音顫抖且驚恐:“結社率,求你別殺我,別殺……啊——”
李素面露喜色,這姑娘不錯,很會演戲,或者說,女人天生都會演戲。
收取救命之恩酬勞的時候給她打個八折吧……
聽到東陽的慘叫,賀羅鶻終于打消了疑心,他早知道結社率的計劃,殺公主和那個農戶小子正是意料之中的事。
此刻,顯然公主已死在叔叔的刀下了。
賀羅鶻的臉色閃過短暫的怨恨和悔意,這次刺殺李世民,他完全是被結社率裹挾的,結果刺殺失敗,叔侄二人驚惶逃亡,此刻還殺了一位公主,犯下的罪行越來越大,已完全沒有退路了。
結社率……簡直是個瘋子。
心中再無疑意,賀羅鶻推開了道觀的門。
一道雪白的刀光無情劈落,賀羅鶻猝不及防,被刀劈中了左腿,賀羅鶻一聲悶哼,就地往門外一滾,李素揚刀如影子般跟上,也不管什么部位,再次胡亂一刀劈落,恰好劈在賀羅鶻的右腿上,這一刀李素運足了力氣,劈得很深,賀羅鶻右腿傷可見骨。
劈完這一刀,李素再也動彈不得,本已受了內傷再加左臂骨折,人已快暈過去,能劈出兩刀已是他的極限了,劈了兩刀后,李素手里的刀杵著地面,支撐著自己不倒下,目光遺憾地看著賀羅鶻。
可惜了,居然沒有一擊而中,只傷了他兩條腿,現在攻守逆轉,輪到他李素成為俎上魚肉了。
賀羅鶻也是硬漢子,雙腿挨了兩刀后一聲不吭,迅速連滾帶爬跟李素拉開距離,隔著兩三丈,目光略帶驚疑地盯著李素。
李素眼睛通紅,警惕地與賀羅鶻對視,他的雙腿顫抖得很厲害,身軀搖搖晃晃幾乎快倒下,然而不知怎樣的力量支撐著他,看似一陣風都能吹倒的他,卻仍彎著腰,通紅的雙眼露出狠厲的兇光,像一只即將對獵物發起攻擊的獵豹,令賀羅鶻心頭籠罩著一團死亡的陰云。
這……還是那個看起來懦弱不堪,任人宰割的孩子嗎?
賀羅鶻眼皮猛跳,現在他發覺自己和叔叔都錯了,錯得很厲害。
他……怎么可能是個孩子?
看著李素手里的刀,以及沒有任何動靜的屋子,賀羅鶻明白,他的叔叔恐怕已兇多吉少,而他自己,卻幸運地躲過了要命的一刀。
二人離著兩三丈互相對峙,眼睛各自盯著對手,一眨也不眨,似乎在等待對手一個不經意的破綻。
良久,李素虛弱地開口了,未語先笑,笑得跟往常一樣天真無邪:“結社率已被我殺了。”
賀羅鶻面無表情,緩緩點頭:“我看得出。”
“我還想殺你。”
“我也看得出。”
李素笑得很無奈:“可是你看,我受了很重的傷,幾乎動不了了,連刀都抬不起來,所以我現在殺不了你。”
賀羅鶻冷笑:“那可不一定,今日倒是我叔侄走了眼,現在,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李素眨著眼:“為何你不過來試一試呢?說不定我說的是真話,我真的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此時殺我,正是天賜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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