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首惡已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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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朝歷代的太子多有一支屬于自己的近衛軍，但除了那些真正上過戰場的太子外，其余多是名義上隸屬，沒有實際指揮權，甚至也沒有多少戰力。
然而對謀劃了十幾年的李亨來說，這支名正言順屬于自己的軍隊卻早已被他暗中打造成了一支精銳。
雖然，只有一千兩百人，但想想自家老子身為皇帝這么多年也僅僅只弄出了一萬兩千名可以指揮動的禁衛，心里也就平衡了不少。
世家、將門的力量實在過大，只要一聽說皇帝有訓練親衛的打算，立刻就會想盡辦法把自己的人安插進去。
這么多年下來，李隆基幾乎沒有停下過對軍權的掌控，然而不管他如何打散、重整，最后出來的禁軍照樣是各家將門的“私軍”。
好不容易弄出一支成分不那么復雜的禁軍出來，結果那個被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特意從邊塞調來長安并抱有厚望的寒門將領來長安沒兩個月就成了某家將門的乘龍快婿。
被人在自家女兒床上當場抓獲這樣的事，也就只有這種沒見過世面的二愣子才干的出來。
后來徹底對正常渠道失去信心的李隆基使出了最終絕招——用閹人為兵！
沒錯，以高力士這個有過戰場經驗又熟讀兵書的將軍為主導，親自挑選體魄合格的太監加以訓練。
然而剛開始的時候卻發現早早失去那玩意兒的太監身體壓根就強壯不起來，像高力士這樣的異類畢竟是少數。
于是后來，高力士就親自派人去各地挑選孤兒，然而從小養著，從小訓練，等到了十六歲后再統一揮刀，這才把如今羽林衛的底子打下來。
面對李隆基這一出絕戶計，各家將門終于消停了。
沒辦法，真要逼著自家子弟來一刀再送進宮去，斷了念想的這幫人忠心到底向著誰可就難說了。
好在這樣的法子過于耗時耗力，閹人為兵的戰斗力也沒有經歷過戰場檢驗，知道皇帝只是想有點安全感的各家將門并沒有謀朝篡位的打算，也就默認了李隆基的這一做法。
李亨自然不至于用這樣的法子，有王忠嗣這個發小在，老早就挖了王忠嗣的墻角，那些從王忠嗣軍中退下的士兵被他高價請來，身體無恙的直接掉包進近衛軍里，身體有殘疾的則養在外面用以訓練私下招募的武裝力量。
李隆基的命令甚至還沒出皇宮，高嵐就已經將隸屬于太子的近衛軍調了過來，反正事后有皇帝的旨意在，這點時間差根本每人能較真。
李亨這次可是將脫險甚至壯大實力的希望全壓在了這次謀劃上，沒有半點隱藏實力的打算。
這支年前起事都沒能派上場的近衛軍，這一次則毫不猶豫的派了出來。
然而，正準備大展身手，好好報答太子知遇之恩的近衛軍們卻發現沒了用武之地。
等高嵐將人帶到已經成了一堆碎石的崔家大門前時，就只能看到滿目狼藉的前院內倒著密密麻麻的尸首，遍地血海中時不時能看到一顆腦袋和幾條大腿，至于胳膊這樣細的東西早就被踩成肉泥，混在泥濘的土地里，偶爾會有一兩截白色的骨頭從泥土里冒出來，上面附帶的血管、虹膜仿佛還在蠕動…
“哇…”沒上過戰場的新兵看到這修羅場似的一幕忍不住吐了出來。
而那些在邊疆廝殺過的漢子卻沒有多大反應，成千上萬人的殺陣也曾經歷過，眼前這樣的場面也只能小兒科了。
可不知為何，看到那些正在仔細檢查尸首，時不時補上一刀的少年，他們這些百戰之兵卻有一點寒意籠罩心頭。
太冷靜了吧？
殺人這樣的事他們也是常干的，但大部分人殺人時或殺人后總會有點不一樣的表現。
比如異乎尋常的冷漠或者過度興奮之類，像他們之前沖鋒的時候總會將心中的恐懼或者殺意用聲音吶喊出來。
但這些人的表現實在是…
太平常了，就好像平時喝水吃飯一樣。
何況，他們未免過于年輕了。
有上了年紀，四十多歲，在戰場上混了二十多年的老兵還是看出了一些問題。
久戰之兵上了戰場也會有如同喝水吃飯一樣的平靜，但他們只是為了生存，殺人時動作上雖不會慢，但其實還是會有些許無奈在其中。
畢竟大家都是人，雖說種族不同，又有家國仇恨在里面，可同為人的那種人性還是讓他們在收取同類性命的時候會有一些不同的感受摻雜其中。
他們只是兵漢，沒有讀書人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或許那些沒去過邊疆，沒見過異族人的普通百姓會有中原之外皆是蠻夷、野人的想法，但是他們這些人知道，那些不過是讀書人有意詆毀外族人的愚民之策。
那些被他們殺死的人也和他們一樣，有血肉、有情感，不會吃人。
可眼前這些少年…
為何看不出這些東西？
是因年紀太小所以沒有感傷，還是全部都自恃過高，看不起這些被宰殺的螻蟻？
這些，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兵們突如其來的思考，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會明白為何會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當然也不可能去追尋答案。
畢竟，轉個念頭后，也就全忘了。
崔家在前院的人被殺光之后，憤怒沒有得到平息的少年開始向宅院深處延伸過去。
看到弟兄們有分兵屠殺的跡象，陸浩連忙喝道：“保持隊形，注意警戒！”
其實另外六家的宗師境和私兵們早就沒了和他們過早的念頭。
這幫失去理智的少年就像一片控制不住自己的蝗蟲，完全依靠本能的驅動在殺人。
和這樣的人動手，死了太冤枉，贏了也沒什么可驕傲的。
至于仇恨當然也有，那么多同袍被殺，哪能就此放下？
然而僅剩的五位宗師境卻對所謂的家族榮耀不怎么感冒，七宗五姓的臉面也和這些活了很久的老東西沒多大關聯了。
這些為家族效力一輩子的老家伙再見識過不一樣的風景后，如此最大的期望不是報效家族，而是想盡辦法活下去。
如果有人能給他們一顆夢寐以求、傳說中能增加壽命的丹藥，要這些人轉頭賣了七宗五姓都不帶猶豫的。
眼看著許辰這幫人就要朝內院殺去，震驚中的高嵐連忙高聲喊道：“七宗五姓密謀叛亂，圣上有旨，著令長安各處軍士前往平叛！”
事態從權，高嵐這里也沒有正規的旨意，大致意思喊清楚后，高嵐立刻就帶人沖進了崔府宅院。
他這一聲喊倒把幾家正在后撤的七宗五姓嚇了一大跳。
“他說什么？密謀叛亂？什么密謀叛亂？誰密謀叛亂了？”
“這是個陰謀！皇帝要對我們下手了！”
“開什么玩笑？他是豬嗎？就算把我們全殺干凈了又能如何？”
“殺了我們，他就能得到一千多私軍的尸體！”太原王家那位中年人沉著臉：“這就是我們密謀叛亂的證據！”
“該死…”
想明白過來的幾家主事人頓感不秒。
七宗五姓有自家私軍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當初李淵在太原起兵的時候，七宗五姓的私兵可是出了大力氣的。
國初，就連李淵這個開國皇帝和堂堂的天可汗李世民都沒能裁撤掉各家私兵，這些東西早就成了大唐高層之間心照不宣的事實。
將門每家都有幾百親衛，他們七宗五姓每家也不算多，最多也沒到兩千，和龐大的家族人口比起來當真算不得什么。
而即便有這上萬人的精銳力量在，對皇家、對大唐的威脅也算不上什么，和龐大的國家機構相比，他們這點人根本沒法在大軍面前有所作為，只是出于一貫的家訓，留有武裝力量為家族傳承護航而已。
可以說，這些私軍是他們得以位列一線門閥的保證，也是他們千年底蘊的體現，沒了這些私軍，也就沒了什么千年世家。
這是他們當初用功勞和李家換回來的特權，李家也是默認了的。
可是，這些東西，普通百姓是不曉得的。
只要明天把這一千多私軍的尸體擺在長安百姓面前，那這盆臟水七宗五姓可就洗不掉了。
而民心所向除了是皇家的統治基礎外，同樣也是他們這些千年世家賴以生存的根本。
家中那么多土地、那么多產業，需要雇傭多少佃戶和伙計？需要和多少普通百姓有交易往來？
一旦被坐實了謀逆的罪名，那些普通百姓誰還會信任他們？
這幫子愚民在朝廷和世家之間，從來都只愿相信官方說法的。
好狠的計謀，好毒的手段！
這是真正要斷我們七宗五姓的根基啊！
“跟他們拼了！”
“不錯，左右是死，拉上他們墊背！”
“死就死了，我們死了，他們李家也別想好過！”
這邊的群情激動讓一直在關注事態變化的陸浩抓住了機會。
“崔家謀逆，如今首惡已誅，爾等還不快快投降！”
殺了崔家這么多人，事后是沒辦法善了了，已經開始發愁如何善后的陸浩陡然發現了機會。
而許辰，也漸漸從憤怒失控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