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賊 第五百五十章 王公勸慰
本來急著敢去宮中的張四知半路卻改了主意,命令轎夫又將他抬回了家中。果然,剛剛到家不久,便有心腹陸續遣人送來了帖子,并帶來了李信大勝還朝的口信。
張四知并不急于表態,他要看看皇帝對李信忽然又出現的消息作何反應,如果與對待劉宇亮一般無二,他便可真個著人去讓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以造謠生事,將那傳訊之人先抓起來。
可是皇帝的態度顯然起了微妙的變化,皇帝一道口諭傳了出來,著即令內閣研究如何應對李信一事。張思之有些擔憂,但隨即便又釋然,畢竟李信通敵一案非同兒戲,讓重臣們先議個章程也無可厚非。
張四知當即便以內閣首輔的派頭和架勢召集眾閣臣們商議此事,在劉宇亮身上他還是頗躊躇了一陣,究竟叫不叫此人,最后他還是派請他去內閣大堂。畢竟劉宇亮現在還是內閣大學士,皇帝又沒有命令將其革職奪官,如果不使其參與恐怕會留有后患,徒為他人留下口舌話柄。
因此,張四知為了使那些反對自己之人以及同情劉宇亮以及李信之人無話可說,便故作坦蕩的將劉宇亮也叫來參與議事。
令張四知萬萬沒想到的是,接下來事態的發展卻遠遠超出了預料,一切都莫名其妙的脫離了他的掌控。
其中,范復粹一進門便主張重新調查此事,“派出使者趕赴李信軍中重新求證,若通敵子虛烏有,其所言軍功又屬實,便應熱烈歡迎其凱旋煥朝。”隨即又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咱們既然身為大明弼輔,就要一切謹慎小心,切不可做那親者痛而仇者快的蠢事…”
張四知的臉陰晴不定,他看向李侍問,本打算示意他先站出來打個頭陣,然后自己在從旁聲援,以此打掉范復粹的銳氣。氣療,老頭子竟然雙目低垂,裝作沒看見張四知的示意,這著實讓他火冒三丈,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發作,只能暗暗生氣。
李侍問啊李侍問,平素里你像狗一樣在老夫身邊搖頭擺尾,如今遇到大事了又想當縮頭烏龜做墻頭草嗎?世上豈有這等好事,等緩過此事,便將你一腳踢出內閣。不,應該是踢出朝廷,滾回你的廣東養老等死去吧。
其他人亦不表態,張四知自問現在不是自己出面的時候,便等等看究竟還有誰準備跳出來。果不其然,劉宇亮第二個站了出來,“這還用議么,老夫以項上人頭擔保,李信為錦州首功,這沈陽大捷自然亦不會有假。正如范相所言,是真是假,派出使者往李信軍中,調查了解便是,若一意孤行,難免不做出來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
張四知當即拍了桌子,卻有平心靜氣的道:“如此說來,你是在指責圣上不該勾決那李信的親兵隊官了?你的意思是之前所定下的通敵之罪有假了?”
“這?”
劉宇亮被張四知突然發問,弄的一陣語塞。其實他此番還京,亦是絕口不提李信通敵一事,直說李信之功,這也許就是皇帝屢次拒絕見他的根本原因。但是,他卻不能冒這種風險,畢竟眼下的審訊判決都在李信缺席的情形下木已成舟,不論此前李信是否通敵,見到朝廷如此恐怕也得被逼得生了二心吧。若是李信真的因此通敵或者投敵了,而自己又一力與其為此作保,豈不是將自己也搭了進去,一生官場積累也必毀于一旦。
所以,在張四知的質問面前,劉宇亮語塞了,他絕對不能為這件事做擔保。
“既然劉相無話可說……”張四知又將目光轉向了范復粹,“你呢?”這叫范復粹如何回答,難道讓他指責皇帝不該勾決李信的親兵隊官嗎?不由得暗暗嘆氣,到了眼下這半清醒,是任誰都想不到的,誰能想到李信是去了沈陽又了一戰,可事已至此一旦此子得知朝中變故,只怕……
范復粹不敢再想下去,若李信當真若此,大明朝何異于自毀一臂?
張四知心里卻道,即便自毀一臂又如何?大明朝人才濟濟,沒了張屠戶還吃得帶毛豬不成?
這次堂議自然是沒有結果,不歡而散。至于究竟如何,絕大多數人都主張交給皇帝圣裁,可是大臣們萬萬都沒料到,登基十余年來從未怠惰一次的大明天子朱由檢竟然破天荒的稱病不朝了。
大臣們私下里面面相覷,皇帝這是什么意思?就在百官紛紛揣測皇帝此舉的深意之時,宮中卻傳出來消息,皇帝竟然真的病了,這幾日連奏折都批閱的少了。
天子不朝,宮中的宦官們卻比以往更加辛苦,司禮監的幾大秉筆隨堂分班后再乾清宮內,等候皇帝的隨時傳喚。王承恩雖然不是當值之日,卻日夜守在皇帝寢宮。
眼見著皇帝的病情有遷延跡象,急得他直搓手也無濟于事。卻聽皇帝咳嗽一陣,卻又時斷時續的吟了幾句詩,王承恩耳朵不是太靈光,一時間聽不清楚究竟說的是什么。
當值的司禮監隨堂太監沈良卻湊到王承恩身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道:“王公,萬歲爺為何吟誦周挹齋舊詩?”
聞聽此言,王承恩目光陡然一凜,卻不置可否。他知道,沈良口中的周挹齋自然指的是已經被貶在家的前內閣首輔周延儒。
忽然,宮門敞開了一條縫,一個宦官探出頭來,輕聲問道:“王公可在?”
朱由檢喚王承恩入寢宮,王承恩不敢怠慢,也不理會身邊的沈良,隨著那宦官進了去。卻見大明天子,披頭散發面色蒼白,半依在榻上,身邊是還未及看完的奏章。
王承恩心頭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都說天子富有四海,富貴天下無雙,可看在他的眼里卻還不如一位普通的富家翁過的自在舒坦。在王承恩的記憶里,這位大明天子自繼位以來,便不曾有一日享樂過,節衣縮食,厲行節儉不說,每日里批閱各地的公文往往不知不覺便是一整夜,如此殫精竭慮年復一年,不曾有過半刻懈怠,可結果如何呢?
這天下為何還不可避免的一日比一日糜爛下去?王承恩當然想不通,他也不愿去想,在他的潛意識里,這大明天下終究還是大明天下,只希望皇帝學學前幾位老皇爺,不一定非得事必躬親,既然內閣的老家伙們一個個精力充沛,一些具體事務不如便交由他們去做。
可這等話卻決然不是他王承恩的身份所能說出口的,也許他要將這些話埋在心里一輩子,自己終究不過是個閹人,閹人若主動問政,在任何人眼里就與有了亂政之心,那么其下場也必然難以善終。
“來來,陪朕說說話…”
朱由檢看起來虛弱,卻還沒到臥床不起的程度,這讓王承恩稍稍放下心來,但愿明日一早萬歲爺的身子骨便痊愈了吧,他在暗暗祈禱著。聽聞皇帝要與其閑聊幾句,這倒出乎意料,于是趕緊跪了下來:“萬歲爺龍體要緊,老奴,請萬歲爺保重龍體啊…”說到這里,他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幾分哽咽。
朱由檢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和善,“朕知道,你是為了朕好,可朕若有一日懈怠,那些蠹蟲們就得將這朝廷嚼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王承恩趕忙勸道:“萬歲爺多慮,我朝文臣用心,將士用命,豈有,豈有……”
朱由檢冷笑著將他打斷:“你也不必只撿好聽的說,朕不聾也不瞎,他們一個個究竟是為了朝廷,還是為了自己,朕看的清楚著呢…”
王承恩嘆了口氣,不知如何接下去,他明白皇帝如此失態必然與這幾日朝中變故反復,而閣臣們卻紛紛只顧一己私利而蠅營狗茍,退一萬步講,這些該殺的閣臣們吃相也太過難看,幾時又顧及一下萬歲爺的感受了?
當然,這些只是表面原因,更深層的原因是李信的背叛,如今李信頓兵長城義院口外,即便是果真有功,到了目下情形,又讓皇帝如何處之?果然,李信口中吐出了兩個字,便赫然是李信的名字。
一念及此,王承恩忽然就有了主意,“適才老奴聽萬歲爺吟了幾句周挹齋的詩句,老奴常聞閣老于家中每日為萬歲爺祈禱平安,身體康健。君臣相得益彰莫過于此。老奴以為,李信亦如周挹齋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萬歲爺傾心待之,此人根本就沒有生了二心的理由。老奴還以為,李信當是敢作敢為,或許就這幾日便會只身匹馬入京請罪,萬歲何須受別有用心之人蠱惑?”
這一番話王承恩也算是豁出來了,雖然沒指名道姓,明眼者亦當即就能聽出來其所指何人。
朱由檢眼睛里果然散發出異樣的身材,王承恩投研看去,覺得自己的變相勸慰或許是有效了。卻忽聽外面沈良的聲音響起來。
“張閣老已經議定了章程…說是要調李信只身入京,然后趁機捕拿……”
卻聽朱由檢冷笑一聲:“這就是朕的好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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